遗书

    柳江池细说了今日的事。

    若是以前,众人只会觉得城主夫妇图谋不轨。

    但经历了这么多,对于城主给出的部分解释,几人很能理解。

    况且,城主府还答应替她医治。

    说到治疗所需的巨额灵石的时候,魏乐书的眼神不经意扫过她手上的玉戒。

    那是江落花送她的,她至今还不知道这东西意味着江家绝大部分积财。

    也就意味着,无论她选择留下还是离开这里,都不会缺灵石。

    见他要开口,江流花在他手背上轻点两下,阻止了他,然后问道:“阿池想留下吗?”

    魏乐书不爽道:“反正她也活不了多久,出去的事也没影,留下不但长命百岁,还万人之上,不是正……”

    魏乐书忽然说不下去了。

    好像……于情于理都该留下?

    柳江池凑到江流花身边蹲坐,叹道:“唉……说不心动是假的。”

    魏礼书在她背后盘着,阴恻恻地说道:“一点小恩小惠就值得你卖命了?我竟不知你是一副菩萨心肠。”

    柳江池听得牙痒痒。

    这家伙是彻底不装了是吧?

    好想咬死他!

    “魏礼书,收收小心思吧,过了这么久你还没发现,这里才是最适合阿池的地方吗?”

    江流花揽过柳江池对魏礼书说道:“只有阿池能真正平等地看待每一个人,能在这里一展所长。”

    魏礼书皱起了眉,没有说话。

    他怎会不知呢,就是知道,才更讨厌这里。

    江流花搂着柳江池的手加大了力道:

    “你们这些人总是自以为是,凭借自己的意志安排别人的人生。怎么,你跟阿池有仇吗?可我记得,明明是她救了你?”

    魏礼书藏在袖中的拳头紧捏,双眼透过江流花嫌恶地看向远处。

    “不秋城能算得上什么好归宿?”

    倘若这里真的配得上她,文狸一事又怎么可能发生?

    江流花的怀抱又香又暖,柳江池被感动得一塌糊涂,直接回抱过去将她扑倒:

    “呜呜呜,流花,还是你最好!”

    江流花嗔道:“阿池!说正事呢!”

    作为现场最冷静的人,江沙白从远处走近两步,用毫无波澜的语气说道:

    “现下破城者和城主都动作频繁,想必大事将成。而我们能探查的却极其有限,还是先想想办法吧。再有下次,我们不一定会这么幸运。”

    其实江沙白说的时候,脑子里已经想到了最优解。

    只要柳江池接任城主,破城者密谋之事、城主府的秘密、出去的头绪也许都能得知。

    可是此举就是置柳江池于刀山。

    他想离开,也想保护此城,但不想以牺牲她为代价。

    不护一人,何以护一城?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江沙白说完便走到人群中间,默默地点燃了火把。

    火焰驱散了寒凉,干裂的木柴时不时发出“哔剥”声。

    四人的目光都跟着江沙白移动,直到他坐在火堆边,又烤了几块饼。

    他们这才意识到,哦,该吃饭了。

    柳江池起身,把江流花扶起来。

    有魏乐书替她拍掉后背的杂草,柳江池便乖乖坐了回去。

    之前的争论彻底消弭于无形。

    不多久,摇摆的影子都跟着火焰安静了下来。

    江沙白将饼分给四人:“吃完就说正事吧。”

    根据四人的查探,城主和夫人是可以间歇性地使用灵气,只是具体修为无法探知。

    而破城者那边,有魔血牡丹的帮助,已经吸引了很多人,甚至连一些仙门后辈都愿意主动堕魔。

    普通人会默许或成为破城者,也支持和服从城主府,以至于这方世界三足鼎立,维系着脆弱的和平。

    一旦哪一方失衡,都是一场大战。

    此外,今日动乱之时,江流花有一瞬间感受到了落花的存在。

    同样的,天芒剑也有过异动。

    或许是同为神剑的一部分,二者对魔尊遗体有感应。

    众人立刻就想到了封印这方世界的大阵。

    城主府有城主印,有灵气,破城者也有前任魔尊的遗体。

    这些很可能都是破阵的关键。

    破城者还不能完全掌控灵气,而城主夫妇对使用灵气多年,早已熟练,两相比较之下,还是前者胜算更大。

    四人都决定混入破城者,再行试探。

    只有柳江池不去。

    她说:“城主那边事多,我不能突然离开。”

    魏乐书想留下保护她,也被她拒绝了。

    “我就待在城主府,哪儿都不去,他们还在等我的答案,也会好好护住我的。”

    几人商讨一阵,最后拗不过她,只得同意。

    第二日一早,到了分开的时候,四人却好像都不想走。

    柳江池疑惑地等了又等,魏乐书支支吾吾地出了声:

    “柳江池,如果你想当城主……也是可以的。”

    他这么说的时候,连魏礼书都没有阻止。

    柳江池迎着橘黄的朝阳莞尔一笑:

    “留下是一片光明,但出去的路有你们,不也很棒吗?”

    四人相视一笑,再无犹豫地离开了。

    柳江池只要走两步,回到雪山那边,就可以搭便车回城。

    在离开之前,她按照之前约定的暗号,挖开了一片草皮,底下有个木匣子。

    柳江池拍开上面的土,看到木匣子完好无损,露出奸计得逞的笑。

    “嘿嘿,果然还在。”

    匣子里装的,正是他们准备的遗书。

    然而她刚要推开盖子,背后就响起一个声音。

    “拿来。”

    是魏礼书。

    被算到的次数多了,柳江池无奈之于,甚至生出了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她不情不愿地把木匣交给魏礼书,看着他当面烧干净,才上了回城的马车。

    车上,系统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嘿嘿,江姐,你猜我干了什么?”

    柳江池问道:“你能做什么?”

    “当党~”系统在识海里模拟出了一个木匣子。

    木匣子离手之前,系统悄悄扫描复制了数据,只要打开这个木匣子,就能看到他们的遗书了。

    柳江池惊了:“出息了啊你!”

    以往魏礼书出现的时候,它都躲得好好的,这次居然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做小动作了。

    系统两只手捏在一起,扭动着圆滚滚的身体说道:“人家也想帮你点忙嘛。”

    柳江池把系统好好夸了一顿,才挫着手打开了一封封临终留言。

    除了交代查到的一些线索,他们还留了一些私人的话。

    江沙白的字刚正平稳,可以看得出他赴死前很平静。

    他说:

    “虽然很讨厌,但不得不承认,天芒也很适合你。

    若剑灵再生,烦你带它去见见师尊,告诉他,我已经知道为何执剑了。”

    魏乐书写得有点乱:

    “接近你的人都会变得奇奇怪怪。

    你说想知道就自己去看,如今我身在局外确实看清了很多,比如所谓兄长,我其实从未拥有过。

    失去了兄长,但勉强也算多了一个朋友,若我们就此离去,好像也还不错。

    唯剩下一点牵挂:山长水远,盼君珍重。”

    虽然现在已经平安了,但想到他们当时所面临的绝境,以及对她的维护,柳江池还是觉得沉甸甸的。

    她收起玩笑的心,缓了缓,才敢打开下一封。

    许是出于体贴,江流花留下的话不多:

    “阿池,倘若这趟再无归期,不知道落花还能不能陪着你。

    不对,是你陪着她。你是我想给她看的,最特别的那朵花。

    无论身处何地,都会盛绽的花。

    所以我不担忧你孤单,不担忧你前路难行。”

    本来不觉得沉重的,但柳江池回味了一会儿,才品出她另一个意思。

    她知道她将来不会孤单,不会囿于困苦,但还是免不了担心。

    所谓不担心,其实是她粉饰过的担心。

    自己都危在旦夕的时候,居然还有功夫担心她。

    柳江池的神识一遍遍扫过这些信,系统附着在上面的能量快要用光了,这些信也快要消散的时候,她才打开最后一封。

    她以为魏礼书那么讨厌她,肯定没说什么好话,不过事实好像并非如此。

    “柳江池,你不愿我探究你的来处,但我能猜到,绝对不在仙门。这方世界实在肮脏,不过……”

    不过什么,魏礼书没有说,接下来说的是另一件事。

    “其实遗书一事,是我刻意促成。

    不叫你伤心再深刻些,实在难称我意。

    若你能因此后悔,因此再恨我一些,那再好不过。”

    “吼!他什么意思啊,故意撺掇大家写遗书,就是为了让你多一点伤心吗?太坏了吧!”

    灰团子很生气,柳江池却有些疑惑:“我怎么觉得,他是故意的?”

    系统不懂,又分析道:“他回来拿走了遗书,是不是说明他后悔了?”

    柳江池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戳了戳系统:“你能不能让我看看他拿到木匣子的表情?”

    那个时候柳江池正沮丧地低着头,没有在意。

    才过去没多久事,系统很容易就复现了画面。

    画面中,他盯着木匣子,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见她没有抬头,才目光闪动,无声地动了动嘴。

    柳江池努力分辨许久,发现他说的是:对不起。

    对不起。

    他向她道歉了。

    对着这个口型,她开始回顾记忆,才发现魏礼书一直一直在道歉。

    他一直在做对她不好的事,也一直在道歉。

    所以他肯定不讨厌她。

    既然不是讨厌,那就是朋友咯。

    宽敞舒适的车厢里溜出一声清脆的笑语:“什么嘛,朋友哪有这样交的啊?”

    赶车的人再细听,就没听到别的话了。

    但车厢里,柳江池其实还在说话,不过是在识海里说给系统听。

    “偷看他们的遗书确实不太好,要不我也还他们一份吧?”

    “遗书?你又要做什么危险的事?”

    系统身上响起一阵乱流声,突然一个激灵:

    “不对,我长大了,你骗不了我!其实你早就想好了吧?跟他们分开也是故意的?”

    柳江池一边想着遗书的内容,一边回道:“嗯,我想去城主的心魔里看看。”

    其实不止江沙白,所有人都知道,接任城主是最快的办法,但是谁都没有说。

    可她不能什么都不做。

    不能接任城主,她能做的,就是去城主的心魔里看看。

    城中人没有心魔,但城主和夫人是可以在修士和普通人之间切换的,一定会有心魔。

    系统呜呜地叫了两声,又想哭了:“可是,我怕你会迷失在那里。”

    虽然上一次接触心魔还是入城的时候,但系统仍然记得,她那时候变成了江沙白的天芒剑,离变成心魔主人,迷失其中只差一步之遥。

    “我也怕,流花他们也怕,可他们还是去了。”

    柳江池擦掉灰团眼角的金豆豆,安抚它:“你不是说我身体有好转吗?应该相信我,有你打气,我会出来的。”

    “何况城主身体那么弱,也许他的心魔也不深呢?”

    系统也知道,无论说什么都改变不了她的决定,只好惴惴不安地说道:“好,我会努力的。你一定要小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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