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师

    黑色的鬈发遮住了他半只眼睛,五官仿佛由冰雪雕成,俊美到近乎妖冶。一双美艳的桃花眼,目含秋水,眼尾上挑而飞扬。

    他薄唇含笑,透出几分女子的阴柔,让人想起冬日里伊甸园里的雪莲花,美丽而脆弱。可男子含笑的眼神中,却透出几分凌厉与肃杀,像是伪装在人群中的择人欲食的野兽,褪去这几分阴柔。

    凡人间竟然能有这般美艳的男子!芬夏看得几乎愣神。

    在看到芬夏的一霎那,男子眼里闪过一瞬惊异,芬夏想要捕捉这惊异的由来时,男子又瞬间恢复如常,让芬夏不禁怀疑那一瞬是否只是自己的错觉。

    “不收。”黑色长袍男子懒洋洋地笑,说完,他继续垂目,看着手中的医书。

    “为什么不收?”芬夏错愕,她原以为医馆这样繁忙,定是不会拒绝帮手。

    “不收就是不收。”

    “我可以开高额学费!”

    “我不差钱。”男子仍然懒洋洋的语调,准备起身回屋。

    芬夏再次错愕,一个小医馆的医师竟然大言不惭地说自己不差钱,不差钱怎会连几个帮忙称药的仆人都雇不起?

    男子已经起身往回走,芬夏心念电转,连忙一把抓住男子的衣袖。

    男子无奈:“你还想做什么?”

    芬夏极速地思考:“你们不差钱,可毕竟阿瓦林是一座偏僻的小岛,很难从外界购进药材,我可以帮你们提供稳定的药材来源。”

    男子眉眼含笑,挑起眉毛,似是有些不相信地看着芬夏:“你如何能做到?”

    “我来自萨图恩,此处地质肥沃,气候宜人,有不少草药在此种植,我可以在萨图恩为你们包下一块足够大的药田。”

    男子嘴角的笑意不变,眼中的笑意却渐渐褪去:“你有这么大能耐?你是什么人?”

    “我是萨图恩的一位富商之女。”

    “是么?”男子的笑意愈发加深。

    在旁人眼里看来,他正含情脉脉地看着眼前的少女,芬夏却觉得寒意沁胸,仿佛被一条毒蛇盯着,她几乎就打算坦白她的真实身份。

    “你可以留下了。”男子收回目光。

    “啊?”芬夏没回过神来。

    “你可以留下来学医了”,男子无奈地重复一遍:“现在可以把我的袖子放开来吗?”

    “哦哦哦不好意思,非常抱歉……老师。”芬夏赶忙松开。

    “叫我约伦就好,为我抓药的男孩叫艾琳。”约伦掸掸衣袖,懒洋洋地说。

    “我叫小夏,”芬夏赶忙说到。

    虽然凡人中没有人知道她的本名,但为了将来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还是谨慎些好。

    “希望未来能相处愉快,小夏。”约伦意味深长地说。

    约伦抽回手的瞬间,芬夏注意到他的手苍白而削瘦,指节粗大,青色的血管在这苍白映衬下及其突兀。

    像是一位常年不见阳光的吸血鬼的手,芬夏想。

    芬夏随着约伦一同走进里屋,发现已经到饭点,艾琳已经在桌上摆上面包与水煮的蔬菜。芬夏想到自己再折返回租房还需不少时间,便腆着脸继续站在屋里,心想他们总不会介

    意让学徒一起吃顿饭吧。

    约伦已经施施然坐下,旁若无人地吃饭。艾琳好整以暇地看了约伦几眼,发现他根本不关注芬夏,便也装作若无其事一样吃饭。

    芬夏吞了几口口水,腹诽约伦的小气,正准备咬咬牙返回,肚子却咕咕响了起来。芬夏尴尬,心里叫苦连天,打算悄悄离开。

    约伦故作惊讶:“你怎么还在这呀,怎么不回去吃饭?”

    芬夏瞪他,心想你还是个医师呢,竟然这般歹毒。

    约伦故作大度:“实在不行,我就勉强收留你在这里吃两口,只怕是不太合你胃口。”

    芬夏气鼓鼓地坐下,掰开一块黑色面包,夹进几片蔬菜,充满怒气地咬了一大口。

    “呕……”芬夏一个没忍住,把面包吐了出来。

    约伦抱臂环胸,戏谑地看着她。

    “怎么这么酸!这面包馊了吧!”芬夏赶紧喝水漱口。

    “馊了就不吃了?”约伦又故作惊讶。

    “变质了自然就不能吃了,你真的是医师么!”

    约伦作凄凉哀苦状:“我们一个开小医馆的,哪能有资本天天吃新鲜面包?”

    芬夏看着眼前花蝴蝶一样的男人也有这般哀戚的神色,顿时心软,想起老妇人所说的“起早贪黑才能聊以温饱”,收回抱怨的话语,继续拿起手中的面包吃起来。

    约伦一直含笑盯着她,直到芬夏吃完一整个面包,担心地问他:“我不会真的拉肚子吧?”

    约伦终于憋不住笑意开怀大笑起来,乐不可支。

    芬夏疑惑:“有什么问题吗?”

    艾琳撞了一下约伦的手肘,无奈地说,“是约伦在面粉里放了石榴皮、酸枣粉和酸梅草,有助于放松心情和舒缓肠胃。”

    芬夏对着约伦怒目而视:“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约伦笑得接不上来气:“如果提前告诉你,还如何能见到你为了不伤害我们的自尊而屈尊降贵呢?”

    芬夏气鼓鼓地推开椅子,收起碟子去洗。

    “小夏,把我们的一起洗了呗!”约伦在背后喊她。

    这次约伦再怎么喊,芬夏都不再回应他了。

    打打闹闹地收拾完,约伦伸了个懒腰,“我们下午开诊比较晚,你可以先去休息一会儿。”

    他指指自己房间对面的卧房,“这是我妹妹布伦的卧室,她常年在法乌努斯工作,你可以暂时在她房间休息。”

    “你还有妹妹?”芬夏惊讶。

    “义妹,我们两个都是孤儿,当初开医馆时看她可怜收养的。”约伦挑眉,“怎么,这么好奇我的身世?”

    芬夏神情复杂地看着约伦,没想到这样风流不羁的人用短短一句话说明了自己多舛的几十年,没有父母,却不仅收留了一个七八岁的孩童,还在缺钱少财的时候就收养了一个妹妹。

    约伦注意到她温柔而怜惜的目光,不禁愣神。

    芬夏推开布伦的房门,出乎意料的是,这间卧房完全不像常年无人居住的样子,被打扫地极其干净,虽然壁纸是幽暗的紫色花纹,家具却布置地很温馨。

    午后的阳光透过彩色的玻璃格窗,幻化成彩色的光影落在书桌上,桌上只有几本诗集与一个精致的水晶球。

    芬夏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水晶球,球的内部不是女孩子们喜欢的花草蝴蝶,而是一条幼蛇,黑色的鳞片在午后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暗暗的幽蓝色光晕。蛇的眼睛是琥珀一样的绿色,獠牙微露,竖瞳紧紧盯着外界,令人心生寒意,生出被当作猎物的错觉。

    芬夏不禁好奇,究竟是怎样的女孩,会喜欢这样的水晶球?

    许是因为一夜几乎未眠,又或许是布伦房内的熏香实在安神,芬夏竟然在一个陌生人的房间里死死睡了过去,等她醒来冲出房门时,约伦已经看完了不少病人。

    看到芬夏旋风一样冲进问诊室,约伦好笑:“怎么了这是?”

    芬夏看到还有病人在看病,咽下想说的话,狠狠瞪了约伦一眼,靠墙边站着。

    约伦询问了病人的身体状况与饮食习惯,查看了病人的瞳孔与舌苔,随后对照着墙上的古星图表沉思片刻,报出药单让身边的男孩去取药。

    病人走后芬夏没好气地走了过来:“怎么不叫我起来?”

    约伦惊讶,“起床还需要我叫?再说你醒了能干什么?”

    芬夏无语,“你看病的方式看起来也不难啊,你教会我不就能帮忙了吗?”

    约伦挑眉,看向对墙上的古星图,“身体作为自然力的反映,包含四种元素属性,即热、冷、干、湿,它们分别代表了火、空气、土壤及水。”

    约伦转头看芬夏,收起嘴角的笑意,“人类的生命依赖于四种□□,血、粘液、黑胆汁与黄胆汁,血液在四种□□中占据主导地位。□□的平衡能够主导身体的变化,而星象变化与身体变化相互契合,交相呼应。例如月亮不仅会影响潮汐的涨退,同时还会带动人类的生理结构和心情变化,进而影响人类的情绪和生活,进而影响命运变化。”

    芬夏托着下巴专心地听着,约伦忽而又一笑,拿起手中的医书敲了敲芬夏的头,“这暂且还不是你当前要学的最重要事情。”

    芬夏摸着头抱怨,“那什么重要?”

    约伦见没有病人来了,便关上医馆的大门,把芬夏带到古星图前,“你首先要学的是医德,悬壶济世的医者仁心。”

    芬夏抬头注视着古星图,星图上蓝紫的星云遍布,繁星隐匿其间,相邻的星象之间有细细密密的线相牵连,暗指出它们之间的密切联系。丝丝缕缕的丝线将星宿与人体相关联。这些丝线密密麻麻的伸入芬夏的心脏,丝丝缕缕地扎下根。

    芬夏心想,虽然人间没有灵验的灵草,但是凡人们还是尽其所能去疗愈痛苦,拯救苍生。

    自此开始,芬夏正式开始向约伦拜师学医。芬夏第一次接触到凡人的疾病与草药,他们的疾病远比神明的更加复杂多变。

    好在约伦是一个尽职的老师,芬夏也尽其所能学习,二人相处十分愉快,学习的进度也超乎约伦的预期,师徒两人都十分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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