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灿不假思索答道：“我会把脸捂住。”

    “哦，为什么？”韩永刚诧异对方这么快就作出回答。

    “因为，”金灿顿了顿，心里暗骂韩永刚，表面一如正常，她低头看着地面，语速加快，说道：“因为对女性肢体而言，脸部以下没有太大区别，捂住脸实际上就是为了掩盖自己的真面目。”回答完这个问题，她心里不是很舒服，也就是为了面试，要在平时，她肯定要反唇相讥。她下意识地把原本交叉在腹部的双手搭到了膝上，暗存戒心，不知道对方下面还会出什么样的问题，如果要是牵扯到女人更深一层且和面试无关的问题，她打算立刻放弃。

    韩永刚没有在意对方的感受，而是饶有兴趣看着她，继续问道：“你为什么会……”手机铃声再次打断他，“对不起。”他拿着手机走到窗前，刚听了两句，就声如洪钟般笑起来，“哦，是刘部长，您好……嗯，您的消息真够灵通……对，我正招聘助理……什么？艾芸是您外甥女？不行啊刘部长，她刚走，她不适合做我的助理……哈哈哈，刘部长您别着急，先听我解释……”

    金灿脑海里立刻映出那个叫艾芸的小女生模样，不禁暗暗好笑，心想，小姑娘可能受不了这个打击，去搬救兵，这个刘部长看来来头不小，连韩永刚都要点头哈腰。由于事关自己，她把注意力放在韩永刚的通话上。

    “刘部长您放心，凭咱们之间关系，您交代的事情我就是有天大的困难也要办成……嗯……好，我同意，再见。”

    韩永刚皱着眉头回到沙发上。

    不用韩永刚再行解释，金灿完全明了，艾芸将要取代自己担任助理，而这一切变化仅仅始于几分钟前那个叫什么刘部长的电话。“Kidding me（开什么玩笑）？怎么都让我赶上了？”金灿忿忿不平暗想。看到韩永刚高大身躯坐下，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又想：“也许事情没有那么糟糕，这个男人的肩膀与自信不会随便屈服别人的意志，我要镇定，要有自信。”想归想，她内心忽然感到一种局促，这是少有的表现，对她来讲只有遇到重大事情发生才会有这种感觉。

    韩永刚歉意地笑了笑，双手不自然地交叉在一起，目光回避着金灿，思忖如何开口。金灿打量着韩永刚，同时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怦怦”乱跳，脸颊也渐渐发热，毋庸再说什么，答案已经出现在对方表情中。仅一会儿，韩永刚开口低沉地说道：“金小姐，刚才电话你也听到了，在这个企业里，有些事情我也不能全权做主，没办法，关系无法得罪。我非常赏识你的才华，也确信你的工作能力，只是很抱歉，由于某种原因，我无法聘用你做我的助理。”说完，他摊开双手，表现出一种无奈。

    金灿抿着嘴，心态由紧张转化为失望，又由失望渐渐变成一种愤懑，联系适才的不快，她又感到非常委屈。本来，她心态淡定，成功与否不会左右情绪，但是，耳闻目睹韩永刚的电话，那感觉就像被人光天化日之下扒光衣服，羞愧难当。她想争辩，想为自己讨回尊严，但眼前这个高大魁梧的男人在心目中像是被抽去血肉、灵魂的稻草人，不值得再去理论。尊严不是靠怜悯换来，在此多停留一秒，羞辱就增加一分。她极力控制住情绪，镇静地拿起包说了声：“打扰了。”起身离去。拉开门，她忽地站住，回过头说道：“韩总，给你个建议，若再面试员工，不要再用这两个提问，尤其最后那个提问，源自三菱重工下属的一个企业，且不说拾人牙慧，也只有变态的日本人才会这么问。另外我还要告诉你，如果□□真要出售，从比尔盖茨往下数，最后一个也轮不到你。”说完，嘴角微微一撇，一丝嘲讽的神态迅速闪过，接着，昂起头，全然不顾背后瞠目结舌的韩永刚，挺胸离开屋子。

    交易是人类自古以来就有的贸易方式，当今社会，“关系”也成为一种交易，只是这种交易背后都离不开权利的影子。金灿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会败在传说中的“关系”面前，她无法理解一个人的才华在现实中如同杯具，那么不堪一击。

    国庆六十周年将至，上班族们按捺不住喜悦心情，或热议国庆大典盛况，或计划长假的去处，尽管南国秋季依然骄阳似火，但行走在街头巷尾的人们，无不以自己对假期的渴望来增添这座城市的热度。只是，在城市的某一处，至少有一个人对此漠不关心，仿佛她已经被这座城市淡忘，这个人就是金灿。

    金灿近来时运不佳，先是在天海公司应聘被拒，后来在超市购物，钱包又被小偷窃走，赶上一个人才招聘会，几封应聘简历投出后如石沉大海，好不容易有一个给了回音，等她顶着炎炎烈日到对方公司应聘，差点没背过气去，对方负责人说着一口难懂的普通话，好不容易听明白，才知道这是一家养牛企业，更为可笑是，当她问及对方是如何得到自己的简历，负责人说是在人才招聘会现场捡到的，并声称像她这样的人才，正是他和牛所需要。金灿受到强烈刺激，自己的简历像垃圾一样被人丢弃又被人捡走，这比扇她一耳光还要令她羞愤。她像逃难一样离开那家企业，开车直接回家。

    一路上，她感到所有目光都在嘲讽自己，就连周边汽车喇叭声也仿佛变成了恶毒的语言，固有的自信第一次被自卑取代，也第一次感触到在职场所蒙受的羞辱。她是一个好强自信的女人，毫不怀疑自己的简历投出后，招聘单位会趋之若鹜找上门，而去哪家企业，则是由她来抉择。没想到，现实无情地嘲弄了她，她视为金字招牌的学历被当作废纸，赖以骄傲的工作经验被轻视，尤其是养牛老板一句无心的话更让她颜面扫地，他说：“我虽然是个粗人，但我知道美国正在发生金融危机，很多人混不下去才跑回国求口饭吃，你就不要挑肥拣瘦，现在不是你挑别人，而是别人挑你，留洋管啥用，简历还不是被人扔在地上踩来踩去？”老板不是文化人，所以说话也非常直白，不过，话还是有一定道理，许多留洋在外的人，并非个个成功，相反，大多数人都在生活线上挣扎，看似风光的外表，里面其实布满了辛酸。

    联想到最近求职不成，金灿彷徨了，连一个养牛老板都知道她是混不下去才回国，那么别人更不会把她放在眼里。车窗外的世界依然喧嚣，只是这个城市她已不再熟悉，泪，不知不觉黯然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