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试向来是强者的舞台，不知从何时起也变成“智者”的高地，之所以称为“智者”，是因为面试问题既有奥数的难度，也有脑筋急转弯的不讲理，甚至还有黄段子里才有的桥段，往往一场面试下来，应聘者如同坐了一回过山车，有种大起大落的感觉。

    金灿是走到面试最后一关的三个求职者之一，作为众多前来应聘天海公司总裁助理一职的女性，之所以能够脱颖而出，不仅取决于思路敏捷、气质优雅，更有一个美国康奈尔大学商学院研究生的金字招牌以及海归称谓，难怪人力资源总监说，她是唯一不用容貌就把自己征服的女性。在职场上，这是男性对女性的最高褒奖。

    坐在总裁办公室外，她神态笃定，与另一个应聘者等候着。时间已经过去五分钟，她估计快轮到自己，于是拿出镜子端详片刻，一种舍我其谁的感觉油然而生。她眉毛微微一扬，自信地笑了笑，镜子里的她同时也作出回应。

    秘书正忙碌打字，眼睛却不住望向等待面试的两个女生，她心中悄悄给金灿打了满分，坐在金灿旁边这位是八十。与人力资源总监不同，秘书是从女性角度来看待三位应聘者的容貌、气质，认为金灿最佳。

    里间门被打开，第一个进去面试的女生怏怏走出，紧抿着嘴，也不看众人，低头快步离开。不一会儿，门再次打开，一个身材高大魁梧，仪表堂堂，四十开外的男子从门里出现，问道：“哪位是艾芸？”

    金灿旁边那位女生连忙站起，由于慌乱，手里的资料袋掉落，里面的文件散落一地，有一页纸印着烫金的“奖状”二字，显然，资料袋代表这位女生曾经的荣誉。女生连忙蹲下去拾，金灿见状也弯腰去捡，并低声说了句“别紧张”，前者感激地说了声谢谢，随男子走进里间，门被关上。

    秘书放下手头工作，给金灿端来一杯水，如学生对老师一般毕恭毕敬递给对方。女孩儿轻易不愿盛赞别人，即使心里惊羡对方，也要佯装不屑一顾，秘书之所以放下架子，是看到了金灿简历，惊叹金灿三十二岁却如同二十六、七，在美国IT公司工作多年，仅凭这点，她更加钦佩金灿。

    不大工夫，第二个应聘者也出来了，与第一个不同，她和金灿还有秘书打了个招呼，便匆匆离开。金灿估计这个叫艾芸的女生与第一位应聘者都没有过关，因为，对方表情不太自然，似乎掩饰着失落。

    总裁的身影再次出现，他冲金灿微微颌首一笑，优雅的摆出一个请的姿势。

    俩人在沙发上坐好，总裁自我介绍道：“你好，金小姐，我叫韩永刚。” 说完，拿起金灿的简历迅速浏览起来。

    “好一副洪亮的嗓音，若不是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眉宇间透露着贵气，就这身材与美式橄榄球球员倒是有得一拼。”金灿望着韩永刚，不禁又暗暗留意对方装束，名牌T恤、牛仔裤、运动鞋，腕上一块儿名贵的瑞士表，配上板寸头型，十足的男人味儿。

    “金小姐，人力资源部把你的情况已经向我汇报过，他们对你倒是推崇备至。从你的简历上看也的确不凡，只是有一个问题我很感兴趣，请告诉我。”说着，他微微笑了笑，问道：“刚才，你对艾芸说别紧张，怎么回事？”面对金灿的诧异，他笑道：“就是之前进来那位，你们可是竞争对手。”后面这句话，他加重了语气。

    金灿完全理解韩永刚问话目的，对方实际上是对她人性的一种质疑。在国外，她经常从网上看到国内发生的一些现象，比如老人倒地没人敢扶，助人为乐者被人诬陷，人们因道德，纠结在良心与冷漠之间，互信成为人际交往的最大障碍。眼下，对方显然不认为她是出于好心，有暗讽的意思。

    她浅浅一笑，解释道：“如果您的手被烫，第一反应就是缩手，同理，当时安慰那位女生是我唯一反应。至于竞争，呵呵，我还真没想这么多。”

    韩永刚似信非信地望着金灿，感觉这个女生果然能言善辩。当初人力资源强力推荐金灿时，他并不以为然，觉得沽名钓誉者大有人在，门口一幕，更认为金灿是演戏给他看，这种靠脸蛋吃饭的女生他见多了，本事没有，作秀能力却一流。

    第一印象让韩永刚给金灿差评，他决定把对方打回原形，以此告诉对方，本公司拒绝花瓶。他晃了晃手中的材料，又问道：“你回国后在瑞祥集团仅仅干了大半年就要调换工作，为什么？按理说，瑞祥是我省企业中的航母，规模比我们大，何况你在那儿是担任董事长助理。”

    金灿一脸轻松，微笑答道：“这个问题人力资源部的刘总也问过。其实我自己也很困惑，不知是因为刚回国时工作上不适应还是自己对前程感到迷茫，所以想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韩永刚笑了笑，不置可否，又继续看手上的简历。

    坦白说，金灿来此应聘已经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加上自身众多光环叠加形成的优势，自忖没有什么问题可以被难倒，唯独韩永刚提出的这个问题是她内心的痛。假如是闺中密友提出，她会毫不犹豫把前任老板种种不端行为说出，但这里是职场，而职场特点是绝不相信眼泪，也拒绝那些寻找借口，表现孱弱的人。

    金灿并非玩不起的女性，多年浸淫职场，人生百态尽收眼底，她知道，传统道德观在现实面前如细砂垒坝，根本经不住人们欲望冲击。曾经她困惑过，是面对还是躲避，没有人给出答案，唯有黑格尔关于“对现实的抽象就是对现实的毁灭”给她带来启迪，按她理解，人生在世，五味俱全，逃避现实就会被现实抛弃。后来，这句话成为她行动上的指南，凡是在工作中遇到男性同事骚扰，她不再像原来那样如受惊的天鹅仓惶而逃，而是见风使舵，周旋其中。次贷危机爆发后，她所在公司破产，恰巧，中国南方某城市来纽约举办人才招聘会，金灿有幸当场签约，这对于滴水贵如油的纽约，且几个月没有收入的她而言，无异于雪中送炭。所以，尽管工作地点不在家乡北京，但职位和薪酬早已将这个缺憾以及男友挽留抛在脑后。她并非不珍惜与男友的感情，只是好胜的个性无法接受被人供养的滋味，再加上当地媒体对中国大篇幅羡慕的报导，这一切使她义无反顾踏上回国之路。

    在国内，一切对于金灿都是气象万千。她惊喜地发现，原来所担心的生活习惯和工作节奏不仅没有被打乱，反而更加充实，安全感和幸福指数远高于异国，这使得她有一种回来恨晚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