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家

    披黄马甲的门房李小四喜滋滋的把炉子上温着的热茶倒了一杯出来,呈给南诏王宝贝独女身边的副小姐。

    “倩雪姑娘请慢用。”李小四热情道,他人还年轻,盯着这个五指不沾阳春水的漂亮丫鬟有些移不开眼。

    倩雪拧着眉头,又不好太过得罪李小四,这门房的活计不论在哪家,都是只有家主心腹世仆才能做的。

    “多谢,”她接过茶杯,意思下润了润唇,“你自去做事吧。”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把人打发走,一会便见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矫健青年,带几个健壮小厮簇拥着三辆低调的青皮马车过来,停在门房前。

    倩雪连忙迎上去:“见过嵩公子, ”又对马车里人道,“见过舅老爷,舅老爷好,嵩公子好。”

    “你是……”青年迟疑了一番问,“你是嘉珍身边的倩雪?”

    “劳嵩公子还记得,”倩雪笑盈盈道,“我是郡主身边的倩雪,今日是郡主的大日子,实在走不开,便令我过来迎接二位。”此二人正是平南城穆家大爷穆重卿,以及他膝下长子穆怀嵩。

    “三妹与嘉珍近来可好?”穆重卿问,“去岁听说三妹病了一回。”

    “都大好呢,”倩雪眉眼弯弯,“侧妃娘娘日头还能用上一整晚尖尖的梗米饭,早不见咳嗽了。”

    “如此便好。”穆重卿这才点头。

    “这边请,”倩雪准备引他们到主厅,“等宴饮完毕,我再来接你们。”南诏王府虽已经沦为藩王府,但依然留存着旧时宫里的规矩,侧妃侍妾不领大宴、不见外男,即使是见娘家兄弟,穆侧妃也只能另找地方。

    因着时间还早,预备宴饮的主厅中没啥客人,刘俞指挥着几个健仆挪动厅内的木屏摆设,穆重卿见状立刻主动上前与他闲话。

    “许久不见。”穆重卿作揖道。

    “原来是重卿,”刘俞也哈哈大笑与他道,“您一如当年啊。”

    “您可真是贵人,要不是托嘉珍的福,我们都难见您一面。”

    “哪里哪里,嘉珍乃我独女,府上也唯有重欢为我育下这么个独苗。以前不过是由于两家离得远才生分了,现下平南城离南诏这么近……可以常常走动……”重欢乃穆侧妃闺名。

    趁着两人寒暄之际,穆怀嵩却悄然放慢脚步,对倩雪低声叮嘱道:“我们带来的行李除了备嘉珍的礼物外,还有一份给侧妃的私礼,用黄花梨木匣子装着,里面是家乡的茶饼,不是什么贵重东西。还要劳烦倩雪姑娘回去翻翻,等晚些儿我们见着侧妃,便泡好拿上来端给她。”

    倩雪不明所以,但还是应了:“好的,嵩公子。 ”端茶倒水本就是她的份内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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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厅内一派觥筹交错,宴饮从午时到酉时,丝竹歌舞一刻不停。

    与刘俞的左右逢源、长袖善舞不同,葛盼夏坐在主位上,喝了几杯闷酒,又夹了几筷子鹿肉,她又不能再和婚前的小姐妹聚在一起,只觉百无聊赖。

    这人一闲就容易心里嘀咕,话说都来府里这么久了,要不是这次郡主生日宴,她还不知道南诏王府竟还有一个“太妃”,明明听说王爷的生母养母都去世了,怎的府里还供养了一个人。

    不仅刘俞没与她说起,府里下人也从未提过,仿佛没这个人一般。府上这般大事,太妃也就在宴上露了次面,就以身体不适为由,急匆匆走了,连南诏郡主这个主角都没多看一眼,真是奇怪。

    她发着呆,雪婵从背后悄悄靠近:“王妃可要点烛了?”

    葛盼夏才忽然惊觉,随着天色渐暗,庭院还好,屋内确实不太便利,只是大家都保持沉默罢了。

    “快去令人点上,屋内屋外都要。”不久,主厅便灯火通明,葛盼夏松了口气,却突而注意起厅内的歌舞来。

    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三个舞女的红丝绒长裙像花朵一样在地面绽放,腰上金色丝绦随她们的动作摇晃,不时发出“啪嗒”的声音,在烛火下反射出耀眼的金色辉光,格外美丽。

    葛盼夏注意到女孩们都大汗淋漓了,她们上半身的桃红纱衣被汗水黏在身上,几乎什么也挡不住,露出红艳艳的肚兜来。她知道舞女们身着的丝绒长裙是非常厚重的,能抵得上两件隆冬才穿的斗篷,连跳三个时辰,舞女还在努力让长裙旋出理想的弧度,应该已经是极限了。

    “一下午都是同一个节目真是令人腻味,”葛盼夏对刘俞道,“今天又正是嘉珍的好日子,不如换个孩子们喜欢的杂耍来看看。”她说着看了刘嘉珍一眼,以前看不出来,这姑娘竟然怯生,整个宴上都不怎么说话,刘嘉珍果然没有发表异议。

    刘俞闻此言不由一顿,觑了刘嘉珍一眼,以为她果然喜欢杂耍:“行,本来咱们府也备的有。”便叫人带几个舞女下去。

    这时,南诏县令常枳突然笑道:“我瞧着你们宴上就这几个舞女算是不错,还藏着掖着的。”

    刘俞顿时斜了他一眼:“怎么你还能看上这里的女人?”

    这话听得,葛盼夏一愣,刘俞与县令原先认识吗?也对,他们都是从京城来南诏这小地方的。

    “罢罢,既然常兄喜欢,”刘俞也笑,他转头对正要出门的三个舞女中最漂亮的一个道,“你,来伺候常县令。”另两个舞女一愣,立时反应过来用羡慕的目光盯着她们的主舞。

    葛盼夏忍不住看了常县令带过来的客氏夫人一眼,那个女人正跟旁边的似乎是布商还是粮商的夫人说着什么,不时还发出咯咯的笑声,仿佛根本没听见两个男人在说什么做什么。

    常枳也毫不客气,瞧着美人莲步轻移向自己走来,立时大手一揽,把人搂在怀里。所谓贤妻美妾,令周围男人羡慕不已。葛盼夏发现自己爹也在旁边附和,悄悄翻了个白眼,只接过旁边雪婵递来的鱼肉羹,开始专心享用美食,眼不见心不烦。要不是她作为领宴王妃,需要招待客人,早丢下个借口走人了。

    等到戌时,生日宴终于进入尾声。刘嘉珍被迫陪着自己爹以及只比自己大俩岁的葛王妃送别贵客之时,穆重卿及穆怀嵩已经被迎到靠二门的一处侧厢,穆侧妃早已等在里面。

    穆侧妃本以为,自己见到兄长之后,定会与其抱头痛哭,但她发现二十年光阴,令她们之间的距离无比鲜明。甚至在兄长准备行礼之时,她才慌忙叫起。

    “我已经不是太子侧妃了,”她道,“现在不过一寻常侍妾罢了,兄长不必如此。”

    “三妹,都是我们穆家对不住你。”穆重卿沉重道。

    “那时都是奔着前程罢了,”穆侧妃垂眸,“父亲的命令也是我的意思,只是我没有这个命,还连累了嘉珍。”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穆重卿道:“妹妹为家里牺牲了许多,我实在惭愧,因女子不好远行,这次过来除了为嘉珍祝生,也是为了替贱内递上一份信物。”

    他低头从广袖中,摸出一只荷花纹五彩荷包,将至打开,内有一套的双鱼戏珠玉佩两枚。

    穆侧妃愣住,声音颤抖:“这是……”

    穆重卿道:“这是我们的意思,三妹您拿一块,我们留一块,以作信物,不知你是否愿意。”穆怀嵩也在旁边诚恳点头,与他父亲久不见穆侧妃不同,他见过刘嘉珍好几次。看人还算顺眼,虽没夫妻之间那种意思,但也有几分感情,家里父亲一提,他也就同意了。

    穆侧妃两眼含泪:“你们这番苦心我怎能不领,只是嘉珍她不比寻常郡主,自王爷那边出事,她的婚事可是令我……”

    “王爷他现在已经不是废太子了,他现在是南诏王,一切都重新开始,嘉珍在我们家三妹你也放心些。”穆重卿反而安慰她。

    穆侧妃咬牙应了:“那日后嘉珍还要多麻烦你们了,昌哥一向待嘉珍甚好,有他帮扶我自是放心的。”她知道以刘嘉珍现在尴尬的身份和境地,能嫁回她的娘家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之一,穆家在平南省也算是数一数二的豪门,不然她也做不了太子侧妃。

    瞧着时间已经不早,他们两个男人不好在王府内宅久留,穆重卿只能离开前匆匆道:“我还从家那边带过来些鲜货,不过路上颠簸了几日怕放陈了,先前已经烦倩雪姑娘泡来,三妹你看还是不是原来那味。”

    穆侧妃这才注意到厢房上来的茶竟不是王府的,而是一种熟悉又陌生的花茶。这种花茶的花是平南城旁边山上独有的,移枝为子,落地生根,取分而繁茂之意。

    穆侧妃沉默了许久才抬手,丫鬟翠鸟以为她要回房了,连忙上前,却注意到侧妃脸上淌满了眼泪。

    “我这把岁数了,哪还能这么折腾,”她喃喃道,“闹得家里不得安生,只要嘉珍能出去就行,嘉珍嫁出去就好了。反正王爷也常常不在家,我一个人也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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