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清风拂过,湖里的鱼儿浮出水面。

    清苓整张脸贴在他身上,布料柔软,但陈卓珺身形瘦削,隔着衣物也觉得硬邦邦的。

    她一手撑在他胸膛,慌忙站稳脚跟,连着往后退了几步。

    陈卓珺亦有些错乱,理好衣袖,站定在她面前。

    清苓不好意思正眼瞧他,面上迅速飞红,圆溜溜的杏眼含有水光,簪子上缀的蝴蝶随着动作一点一点,像是活了。

    “我……”清苓小声喃喃。

    “陈大人。”远处一声女子轻唤,柔和却不失清亮,打断了清苓想要说的话。

    清苓抬眸望去,从水榭外进来了两个人,一个峨眉眉目鹅蛋脸,身着曼妙的白青罗纱绣裙,走起路来裙畔生风,袅袅而至。另一个容长脸高颧骨,生了一副尖酸刻薄不讨喜的长相。

    这二人是礼部侍郎之女苏妙臻和她的小跟班秦可嘉。她俩父亲都是文官,平日里自恃清高,最看不惯清苓这种不守规矩的武将之女,自然清苓也看她们不顺眼。之前一同在学堂念书,没少发生过口角。

    苏妙臻行到水榭,向陈卓珺款款行礼:“方才见陈大人进府,还没来及和大人说话,见大人行至此处,便自作主张跟上来了。家父因病有月余未曾上朝,心里记挂着陈大人,托我问一声近来可安好。”

    陈卓珺目光仍落在清苓身上,随意回道:“在下一切安好,多谢苏侍郎挂念。”

    苏妙臻这才像刚发现清苓清,微微惊讶道:“清八姑娘怎也在此处?”

    还不等清苓说话,一旁秦可嘉先抢先道:“还能有何原因,人家清八姑娘可不同你我安分待在闺阁,而是成日走街串巷,与男子谈笑风生。”

    秦可嘉把谈笑风生四字咬的极重,话里话外无非在指摘她不讲德行。

    清苓狠狠瞪了她一眼,言简意赅道:“干你屁事。”

    “你……”秦可嘉被她一句话气得面色通红,偏又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禁咬牙切齿:“粗鄙不堪。”

    “你说谁粗鄙不堪呢?”赵玹从假山后面出来,大摇大摆走到两人中间:“秦可嘉,本公主先前让嬷嬷掌你嘴还不够,非要扇烂了你的脸才长记性?”

    这事还要追溯到上年,秦可嘉在宫宴上阴阳怪气挑清苓的错处,清苓心大懒得和她计较,赵玹眼里却容不得沙子,当即掌了秦可嘉的嘴,让她众人面前出丑。

    秦可嘉再见到赵玹,又是气愤又是恐惧,然赵玹身份何其尊贵,岂是她敢置喙的。

    秦可嘉僵着身子行礼,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三公主……”

    比起秦可嘉来,苏妙臻显得从容许多,道:“三公主金安。”

    “可嘉性情直爽,想到什么就脱口而出,实在失态,殿下不必与她一般计较。”

    赵玹凤眸扫过去:“你是说她心直口快,话说的却不错,你也觉得本公主义结金兰的姐妹粗鄙不堪?”

    “那是不是可以认为,你二人也觉得本公主粗鄙不堪?”

    苏妙臻面上划过一丝惶恐,慌忙伏下身子,在赵玹的威逼下,显得愈发弱不禁风:“殿下误解了,妙臻绝无此意。”

    “得了吧,装模作样给谁看?”赵玹翻了个白眼,隔空指了指陈卓珺:“装给他看?”

    苏妙臻面色微红,头垂得更低:“小女不敢。”

    赵玹又指了指清苓,提了声气势汹汹道:“我可告诉你,他俩是本公主看好的一对,你要是敢从中作梗,拆散了他们两个,本公主定饶不了你。”

    这下轮到清苓羞愧万分了,悄摸去扯她的衣袖:“快别说了……”

    “扭捏什么,你过去!”赵玹推了清苓一把,力道有些大,清苓往后退肩膀碰到陈卓珺,他下意识扶了她一把,手却碰到了她的腰。

    如一条丝滑的绸带,清苓顷刻脱离了掌心,躲得他远远的,脸红如篜蟹。

    陈卓珺低眸瞧了一眼她的神色,对那边还在以一挑二的赵玹道:“殿下,已到了设宴的时辰,宾客们正陆续过来。”

    赵玹一瞧,远处宾客如云,谈笑声阵阵,可不就是都往这边来了。

    在众人面前还要端着公主的身份,赵玹一甩衣袖登上水榭,不再跟她二人计较。

    清苓跟在赵玹后边,小声问她:“他怎么来了?”

    “我以父王的意思下的请帖,命他来的。”赵玹眉飞色舞向清苓邀功:“怎么样,是不是乐坏了?”

    “这不是强人所难吗。”清苓嘟囔。

    赵玹道:“难什么难,能见你一面还算便宜他了。”

    说话间,宾客纷纷行至水榭,向赵玹行礼恭贺生辰。

    陈卓珺趁人不注意出了水榭,等清苓再往那边瞧去,已经找不到他的身影,未免有些失落。

    今日来的都是各府年轻的姑娘郎君,男女同席而坐。刚一落座,便有人注意到姿容动人的苏妙臻。

    一旁户部尚书之子庞乾见苏妙臻眼眶微红,揣着怜香惜玉的心思,问道:“苏姑娘可是有伤心事,怎么像是哭过?”

    苏妙臻半垂着头,露出一段雪颈:“郎君有心了,我没事。”

    她嘴上越说没事,反而越刻意避开他的视线。庞乾此人生性放浪,最钟爱绝色佳丽,有心在美人面前一展雄风,道:“谁惹了你伤心,苏姑娘不妨告诉在下,在下定为姑娘讨个说法!”

    苏妙臻道:“本就是一场误会,我不是故意要惹清八姑娘不悦,倒累及了可嘉,是我的错。”

    秦可嘉在一旁辩解:“清苓她本来就不守德行,我说了她几句,与苏姐姐不相干,姐姐何必自责。”

    “清苓?”庞乾听到这个名字,端起的酒盏骤然用力扣在桌上。想起开春打马球遇见清苓一干人等,不过嘲讽她瞎凑热闹,结果这女人记仇,在球场上专门抢他的球,让他丢尽脸面也就算了,还险些从马背上摔下来。

    “苏姑娘不必同这种人生气,一个女儿家成日里抛头露面,与不三不四之人鬼混。简直是伤风败俗,还妄想堵住悠悠众口不成?”

    庞乾故意说得大声,还喧闹的众人被他吓了一跳,一时间没人说话了。

    庞乾见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正好如他的意,他眯眼盯着清苓,嘲弄道:“在下还听说,她对陈首辅有意,可惜陈大人对她无意,她还死皮赖脸缠着陈大人,不顾自己的脸面也就算了,全家上下也要跟着她一起丢人。”

    清苓正在和赵玹说笑,见众人都安静下来,一时好奇,刚竖起耳朵就听见了庞乾这句话。

    在这阴阳怪气说谁呢。

    赵玹刚要发作,清苓安抚地拍了拍她手,自己起身走到他面前。

    “庞……算了。”清苓懒得回想他的名字,抱臂仰头拿鼻孔瞧他:“指桑骂槐算什么本事,有种在这编排人,怎么没种提你姑奶奶我的名讳?”

    “出言不逊!”庞乾没想到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敢挑明了说,还自称姑奶奶,愈发怒火中烧:“我看你是心虚,我之所言句句属实,明明自己做过的事,被人拿到明面上来,才知道丢人现眼?还是说被陈卓珺戏耍了,才跑到苏姑娘这来撒泼耍横?”

    庞乾话还没说完,一壶凉酒迎头盖脸泼过来,庞乾躲避不及全浇在了脸上。

    清苓比庞乾矮半个头,但她抄壶掀盖垫脚动作行云流水,一点没让他占了上风。

    清苓把茶壶重重摔在桌上,目光凶狠地扫过庞乾、苏妙臻和秦可嘉道:“编排我我可以不计较,但再敢编排陈大人,我叫你们好看!”

    秦可嘉吓得往后退了几步,躲到苏妙臻身后,后者表面恭顺,实则看清苓的目光里意味深长。

    “小蹄子!”庞乾后知后觉被她当众泼了一脸酒,羞愤交加,胡乱拾起桌上一只酒盏就要往清苓身上砸。

    在座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清苓唇角勾笑,不闪不避。庞乾想砸她,正好称了她的意,能好好教训他一顿。

    酒盏快要触到清苓头顶,横多出来一只手,白净宽大的手掌捏住庞乾的腕骨,往后一拧,酒盏落地声和男人的惨叫声一同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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