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孟氏准许清苓出府后,清苓先去了趟清家在乡下的田庄,将埋在桂花树下的两坛仙人醉挖了出来。隔日后是裕华公主的生辰,清苓特地酿好酒在树底下藏了一年,就为了明日送与裕华公主做生辰礼。

    清苓与裕华公主赵玹年纪相仿,二人自幼相识 ,脾气秉性又相通,十岁那年清苓被选入宫中伴读,和赵玹朝夕相处,同吃同睡三载,自此比一母所生的姊妹还要亲近。

    赵玹乃是皇后所出,从小甚得瀛帝疼爱,每逢生辰宴必大肆操办,前朝后宫献上的奇珍异宝不知凡几,裕华公主看都看厌了。清苓知她心中所想,便不像别的女眷送什么金银珠宝,反而每回生辰都送她稀奇古怪的玩意。

    赵玹去年刚及笄,圣上亲赐公主府。故今年生辰宴不在设在宫中,而是由赵玹自己操持着在公主府办。

    清家的马车刚停在公主府外,就见赵玹拖着曳地的宫裙跑出来,长娥和元月急得在后面追:“殿下您慢些,小心弄脏了衣裳。”

    “脏就脏了,本公主顾不上。”赵玹一路小跑下白玉阶,掀开车帘见是清苓便扑上去:“阿姌。”

    清苓被她压得喘不过来气,腾出一条胳膊拍了拍赵玹:“公主,咳咳,公主。”

    赵玹忙起身,将清苓从头到脚仔细一遍,才松了一口气道:“瘦了。”

    “我同母后在寺院吃斋念佛了月余,刚出来就听说你被逆党劫持,宫里人人自危,若非母后不让我出来,你府上的门恐怕就要被我踏破了。”赵玹提到这,眉头蹙了蹙,很快又笑逐颜开:“还好正赶上我生辰,母后总算放我出宫。父皇既命人在宫外建府,我以后便常住公主府了,你可要时常过来陪我。”

    “那自然了,若不是之前宫里嬷嬷管得严,我都想宿在你寝宫。”清苓俏皮地眨了眨眼,赵玹笑着掐了她脸一下,“我就知道,你早就打我那张床的主意了。”

    “不过许久未见,你竟敢瞒着我相中了郎君?”赵玹话锋一转,直奔清苓这几日最不愿想的那人:“这陈大人到底有何能耐,竟能把你迷得神志不清,依我之见,就算前面是油锅,你也心甘情愿为他把自己炸了。”

    “我看许久不见,你倒是越发像我娘。”

    “这是何意?”

    “意思就是。”清苓手指绕过赵玹头上华美的簪子,弹了她一脑嘣,“管得多。”

    赵玹抱头闪躲,呵斥她:“清苓,你这是犯上作乱!”

    “那你赶紧叫侍卫把我抓起来投进狱里,总之也没去过,就当是体验一回了。”清苓抱臂而立,知道赵玹拿她没办法。

    赵玹道:“怎么,见不到陈大人觉得心灰意冷,在世间无所留恋了?”

    清苓别过头:“你别胡说,才不是。”

    “不过说真的,我们阿姌这样好,放眼京城都是数一数二的女子,陈卓珺相不中你,那是他没眼光。”

    “你是夸我还是笑话我?”清苓听着臊得脸都红了,提到陈卓珺,声音不自觉小了许多:“并非他没有眼光,而是这些时日我确实给他添了不少麻烦。”

    赵玹一着急,满头珠翠碰的叮当响:“我笑话你作甚?这还没如何,你倒先维护起他来了?”

    “这陈卓珺有何好的,本公主每回在宫里碰见他,觉着方圆一里都是冷的。”陈卓珺常常冷着一张脸,赵玹看见他都要绕路走,实在不明白清苓为何会看上他。

    清苓想赵玹也是不明白的,她没看过陈卓珺写的策论,也没有亲眼所见他为水患忧心忡忡,才认定他是朝堂上那副不近人情的模样。

    清苓道:“今日是你生辰,不准再提我的事了。”

    两人手挽手下了马车,赵玹四下张望了一番,疑惑道:“清元凌那小子呢 ,平日里不是最爱凑热闹,怎么没见着他?”

    清苓道:“七哥在校场操练新军,这几日都没顾得上回府。不过他托我给你带了生辰礼,还要我嘱咐你等到宾客散了,夜间打开才有奇效。”

    赵玹耳根红了红,嘴上却道:“不来就不来了,送个生辰礼还故弄玄虚,本公主才不稀罕。”

    赵玹和清元凌一向冤家路窄,清苓没多想,把两坛仙人醉和那个木匣交给下人,后脚进了公主府。

    赵玹不愧为瀛帝最宠爱的女儿,公主府建得甚是气派,若不是跟在赵玹后面,三拐五拐的,清苓早就迷了路。

    赵玹指了指前面挂着避暑堂三个大字的牌匾,道:“你平时里不是最贪凉,这间避暑堂就是仿照着你府里建的,我叫人在后院栽了树,等来年枝繁叶茂,你我可同在树下饮酒。”

    二人又走了一段路,清苓惊觉在府内居然引了一条湖出来,回廊穿湖而过,湖中央建有一座水榭。仆从如云,在其中忙碌穿梭。

    赵玹道:“今日便是在此处设宴,你且先进去等着,我去换身衣裳速速回来。”

    赵玹走了几步回头:“我回来之前你就坐在里面,省得乱走迷了路。”

    清苓催她:“知道了你快去吧,别误了时辰。”

    赵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转身走了。

    清苓步入水榭,有侍女迎上来:“八姑娘安,宾客们还没过来,殿下怕您等的久了,给您备了解闷的玩意。”

    低头一看,桌上摆着一柄鱼竿并一小筐鱼饵,清苓困惑:“钓鱼?”

    侍女道:“这湖里养着千百条鱼儿,我们殿下说了,今日能钓到锦鲤数目最多者,重重有赏。”

    清苓来劲了,一把撸起袖子:“我且看看她要赏什么好东西。”

    清苓挂上鱼饵投下去,水面漾起点点涟漪。

    小鱼争先恐后涌上来,清苓仔细瞧着,那群鱼荡了荡尾巴,又游走了。

    起初她以为是鱼受到惊吓跑走了,然而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一只鱼上钩,渐渐失了兴致。

    日头正好,暖洋洋地照进水榭里,清苓靠在圈椅上,眼皮略微发沉。

    鱼竿尾端动了动,喜儿惊呼:“姑娘,上钩了!”

    “嘘——”清苓小心翼翼提了提鱼竿,沉甸甸的,对喜儿道:“拿木桶来。”

    两人心思都在鱼上,没发觉水榭里进来了一个人。

    假山后面赵玹偷偷探出头,半是紧张半是兴奋,长娥和元月也探出脑袋:“殿下,我们这么安排,真的妥当吗?”

    “哎呀,有什么妥不妥当的。”赵玹小声道:“有道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这鱼不就自己来了?”

    元月喃喃:“哪是什么自己来的,分明是……”

    赵玹:“你住嘴。”

    “哦。”

    水榭内,清苓静等着鱼咬结实了,猛地收紧鱼线,一条锦鲤破水而出。

    清苓兴冲冲地想要取下鱼,不料这锦鲤欢腾,摆尾溅了清苓一脸湖水。她好容易将鱼钩摘下来,锦鲤一个打挺,从她手中滑脱出去。

    砸在了别人身上。

    清苓抬眸,见面前的人冷着一张脸,正好整以暇看她。

    陈卓珺一身月白素面直裰,鱼沾到他衣裳,身前的水渍分外显眼。

    鱼掉在他脚边甩了几下尾巴,不动弹了。

    清苓没想过陈卓珺会来公主府。来就来了,还来得这么是时候,结结巴巴扯道:“你……也来钓鱼?”

    陈卓珺不答话,轻飘飘瞥了她一眼,弯腰把脚边那条鱼捡起来。

    两根手指修长,捏着鱼尾提起来,刚才还欢实的锦鲤此刻像条死鱼似的,一动不动。

    清苓觉得连鱼也欺软怕硬。

    陈卓珺走过去,随手将鱼丢进木桶里,对清苓道:“手帕。”

    清苓愣了片刻,才晓得他要做什么,将手里的帕子递过去:“这帕子是我刚带出来的,还未用过,你若是不介意……”

    她话说到一半,手里空了,陈卓珺拿了帕子,慢条斯理擦去身上的水渍,问下人:“你不是说在此处设宴,怎么不见有人来。”

    小厮心虚道:“其他宾客稍候便至,殿下知道您喜静,特意让小的带您来清净的地方候着。”

    陈卓珺看了一眼清苓,有她在这,他才真是难得清净。

    但几日不见,她看着比之前颓丧了些,话也难得的少,只一双杏眼在他身上流转,安安静静立在那。

    她今日穿了银红的轻纱薄裙,更衬得她肌肤白白嫩嫩,还透着几分娇憨的红。

    陈卓珺不经意扫见她颈上的红痕,擦水渍的不由手顿了顿,状似无意提及:“我给你的药,你没用?”

    清苓一愣,旋即意识到他视线落在了何处,红着脸将衣领拉高了些,话里带着气闷:“没用。”

    “送你的药膏有舒痕淡纹的奇效,你若坚持敷用,月余便可见效。”

    清苓嗤道:“天下之大,治外伤的药膏多得是,为何非要用你送的那罐。”

    她说完刻意别过眼不看他,想他面色定是更冷了,但话已出口,反正自己甚是解气。

    园中湖水清澈,日光照在水面上,一派波光粼粼。清苓盯着湖里的鱼儿来回游了三回,才等到陈卓珺开口:“捉拿逆党那日,是我言辞欠妥,你替我挡了一剑险些重伤,我理应向你道谢赔罪。”

    “道谢赔罪就不必了。”清苓见他服软,解气之余,颇有些得寸进尺,哼道:“不扰陈大人清净,告退了。”

    清苓脖子一昂,端着架势往水榭外走,不料一转身,送茶水的侍女来得太急,两人险些撞在  一起。脚下地滑,清苓眼看着要后仰掉进湖里。

    陈卓珺离她最近,他反应向来敏捷,伸手牢牢抓住她手臂往后一带,清苓身体轻盈,不光被拽回去,竟还趴到了陈卓珺身上。

    陈卓珺后知后觉没使好力度,也被滑了一下,所幸身后就是柱子,不至于摔到地上。

    于是片刻后,陈卓珺背后紧贴着柱子,清苓紧贴着他。

    假山后面,赵玹一拍大腿:“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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