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数比赛那天,于茗正好在市里开会,跟默默说好开完会就去接他一起回福利院。可是赶去的时候才得知发生了意外,有个孩子还受了伤,被救护车拉走了。
她赶到医院时,□□洋已经在抢救了。
于茗先打电话安抚了福利院的众人,又叫来了李老师和她轮流看着两个孩子,整整三天都没怎么合眼。
□□洋的伤口在后背,长度大约九厘米,不过默默被□□洋护住,连一点擦伤都没有。
两个孩子都醒了,于茗也终于松了口气。
她本想让李老师带默默去看看心理医生,等□□洋伤好一些也进行一下心理疏导。可经过她的观察,两个孩子醒了之后,似乎早就把“遇刺”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于是第二天,于茗叫李老师把默默带走,回去继续上学,自己留在了医院照顾□□.洋。
默默非常郁闷,因为□□洋彻底清醒之后就又和之前一样和他疏远了起来。
不过他看着她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好,心里也有了些许安慰。
回了福利院的当天,默默得知,被迷晕的那个小女孩已经安全被救了,那两个绑匪是那个小女孩父母的仇家,绑了她是想敲诈勒索,现在也已经被警察抓住了。
回去的第二天,报纸和新闻已经把他和□□洋的光荣事迹宣扬地满天飞了。
学校里的同学们都知道默默和已经毕业的“煞星”一起见义勇为,帮助警察抓了两个坏人,救了一个女孩,“煞星”还因此受伤进了医院。
医院的医生护士们也都有所耳闻,毫不吝啬地称他们为“小英雄”。
默默发现,就连班主任和老师们看到他的眼神都变得不同了。
曾经看到他的眼神里满满的都是“惜才”,“疼爱”,如今的眼神里似乎多了一些..饿狼扑食的感觉。
学校里曾经铺天盖地的“煞星”逐渐变成了“□□洋你不知道啊,就是之前那个毕了业的煞星。”
默默有些哭笑不得。
因为□□洋的身体原因,于茗拦下了来采访的众多记者和各大媒体。那些人得知两个孩子都是旭光福利院的后,又纷纷赶往了福利院。
默默说到底也就只是个四年级的小孩,硬着头皮接受了两次采访后就撂挑子再也不干了,接待这些人的任务就全部落在了副院长的头上。
福利院的老师们也开始忙上忙下,孩子们依旧是每天按时按点的上学。因为上学,默默只能等周末的时候坐车去看□□洋。
□□洋受的伤实在是太让她难受了,因为伤口在后背,每天都只能趴在病床上不能动弹。于茗在医院有认识的医生,得知了□□洋受伤的原因,二话不说就借出了自家厨房。
于是于茗开始每天都亲自下厨给□□洋煲汤做美食,不到一个星期,脸蛋就肉眼可见的圆了点。
虽然她吃得不算多,但是她吃得杂啊!为了让她的伤口恢复得快点,每天的营养元素都吃得特别齐全。
上了初中,□□洋依旧没什么朋友。毕竟这世界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她小学“煞星”的光荣事迹到底还是在同学们之间传开了,班里没人愿意跟她说话。
可这次受伤,□□洋看着每隔一日就给她送来一大摞笔记和单元卷子的班长,看着时不时就送来水果和各科作业的课代表们,心里第一次犯了嘀咕。
太不坚定了!就不能像以前一样任由我自生自灭么?
好几天没看见□□洋,默默嘴上不说,可是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他总想起那两个莫名其妙的小孩,害怕这俩小孩要带走的不是他,是□□洋。
星期日的这天一大早,李老师带着默默和另外两个小朋友赶了最早的一班车来了医院。
□□洋是被屋内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的。
“小豆丁,王安安,默默,李老师,你们都来了啊。”
□□洋一睁眼就看见一旁放东西的三个小孩。
她趴着的胳膊压得有些发麻,王安安注意到她有些痛苦的神情,走过来坐在病床上,主动地给她揉着胳膊,年纪小一点的小豆丁看见,也凑上来帮忙。
□□洋非常不适应。
她真的已经太久太久没和别人有这种近距离的接触了。
况且,福利院在背地里讨论她是不是真的煞星的那群人里,王安安是其中之一。
她对这些事情虽然看起来是毫不在意,但是发生了什么,是哪些人,她心里都很清楚。
王安安有些不好意思。她年纪和默默一样大,按理说,□□洋还算是她的姐姐。
“温...温洋姐姐,你好点了么?”
□□洋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只是她实在接受不了别人的触碰。
她慢慢推开两个小孩子的手:“没关系的,谢谢你啦。”
如今福利院的所有人都知道了□□洋和默默的勇敢事迹,王安安听着□□洋的话,一种做错事又被大人发现的羞耻涌上心头,更是成了个大红脸。
默默从保温桶里倒了一碗排骨汤。李老师笑着说:“温洋快尝尝,默默天不亮就开始自己去熬汤了,我们可全程都没有帮忙啊!”
若是以前,默默一定会希望李老师多说点。
自己那么辛苦,还特意找了放假回来的高年级哥哥借了手机查教程,请教了厨房阿姨,花了两个小时,□□洋你必须感谢我才行。
但是此刻默默却只想让李老师闭嘴。他一点都不想让□□洋知道这汤是他做的。他怕她知道了就不喝了。
果然,听到这话的□□洋眼神开始放空,似乎想直接装作没听见。
这时,于茗回来了,一听默默亲手做了排骨汤,马上就开始动手自己盛,喝了一口就开始夸。
“默默真是懂事了!”
“嗯!默默做的真不错!”
默默笑不出来,他手上还端着那盛着排骨汤的小碗。
于茗轻叹一声,接过他手里的碗,搅和了搅和就递给了还趴着的□□洋。
“默默亲手做的,你不喝就太不给面子了。”
□□洋拧着的眉松了松,扭着脖子努力的和于茗来了个对视。
她确认过了,于茗很认真,不是在说笑。
她趴着,缓缓伸出手接过了。
默默的眼眸亮了亮。
于茗看着这一幕,招呼着手让大家一起去医院食堂先吃点东西,留下默默一个人照顾□□洋。
□□洋喝着温热的排骨汤,犹豫半天开口:“谢谢。”
默默坐在一边看着她。
“你对我可是救命之恩,光一碗汤,我怕是还不完。”
□□洋面色突然有些白,她端着碗的手紧了紧。
默默看她的样子肯定又要说出什么难听又绝情的话,及时开口打断她:“下下个星期一,奥数比赛的成绩就能出来了。”
“到时候,我一定拿着我的大金奖杯来找你。”
她依旧是淡然又看不出情绪的神情。默默双手抱在胸前,语气严肃:“你说的!金奖,两个鸡腿!做人可是要讲诚信的!”
□□洋心里自然清楚,默默在乎的根本就不是什么鸡腿。
她看着还冒着热气的碗,纠结了好一会儿,似妥协一般地开口:“只有两个。”
默默严肃的神情一下子烟消云散。他高兴地窜了起来,动作幅度太大手还磕到了一旁的桌角。
□□洋趴着偏头看他。
他才是个四年级的小孩子啊,可是现在他们的关系他已经这么小心翼翼地去处理了,自己是不是有些过分。
默默兴奋过后才注意到了□□洋脖间挂着的红色绳子。
“诶?这,你什么时候有这个的?”他伸出手想去摸。
□□洋立刻躲开,碗里的汤都险些洒出来。
“别动!”她一只手快速攥住颈间的挂件,但看着默默有些失望的神情还是拿了出来。
默默不再伸手,有些距离地望着。
他看清了,是一块玉,树叶的形状,大小约半个手掌,那玉清透到默默可以清晰地看清上面的叶脉。
“你这几天戴上的么?”
□□洋把玉重新塞进衣服里,平淡地说:“一直都戴着,从那次打碎那个玉雕开始。”
默默想起来那天晚上院长妈妈找她谈话。
“院长妈妈给你的?”
“是。”
默默突然觉得自己以前真的太少关注□□洋了,以至于她突然多了一个这么明显的配饰自己都丝毫没有察觉。
□□洋看见他思索的表情,怕默默觉得院长妈妈偏心,于是赶紧开口:“院长妈妈是觉得这个东西适合女孩子戴,所以才给我的,你别多想。”
默默很无语。
□□洋这个蠢女人为什么只长年龄和个头,却不长长脑子和情商。
下午,李老师带着三个孩子回了福利院。不多时,被救的小女孩一家也去了福利院。
小女孩的爸妈是商人,得知救下他家的孩子住在福利院里,等自家女儿好些了后,就立刻来了福利院要给资助。
于茗接到副院长的电话时,□□洋正坐着跟一颗薄皮橙子做斗争。
看着她挂断了电话,□□洋问:“您不回去一趟么?我一个人可以的!”
于茗摇了摇头:“不用,捐钱而已,副院长解决就好了。况且我也不喜欢应付这种场合。”
她盯着□□洋颈间的玉,半晌语气慈爱地说:“这件事不是你的错。”
□□洋剥橙子的手停住了。
院长妈妈都能看出来的事情,默默肯定也可以看出来。
是的,她就是故意疏远默默的。
那年打碎玉雕的晚上,院长妈妈把她叫到了办公室。□□洋指着天发誓,说自己没撒谎。
院长妈妈却说,“我相信你。”然后从一旁的保险柜里拿出来了一个红木盒子,里面装着的就是胸前的这块玉坠。
她给□□洋戴上,语重心长:“温洋,这个玉是我丈夫留下的,他说过,这个玉是要送给有缘人的。今天我把它送给你。”
□□洋点点头,摸着胸前温润的玉坠子,开口问:“为什么我是那个有缘人?”
院长妈妈摸了摸她的头,似是而非地答:“我丈夫说,玉是有灵性的,也许将来有一日,这玉可以替你挡下一次劫难。”
多余的话□□洋没有再问。
学校里有人叫她煞星的那天,她一晚没睡,认真地想了想这些年发生的事情。
父母死的时候,她只有四岁。虽然记忆是模糊的,但是她仍旧记得当时浑身是血的父母双双把她护在胸前的样子。
她不是冷血不伤心,只是她觉得她的命如此珍贵,她不能让天上的父母看到她每天垂头丧气的样子,于是她的生活就让她过得逍遥又自在。
她和所有的小朋友的关系都十分融洽,唯独默默与她并不亲近。知道了院长妈妈的担心,她开始千方百计的和默默交朋友,她觉得她和默默的朋友关系变得越发亲密。
可是好像她越和默默亲近,默默就越倒霉。
□□洋曾经一度觉得,肯定都是巧合,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多玄幻的事啊!不过她这次是真切地听见了玉雕里求救的声音。
她摸着胸前温热的玉,想着院长妈妈说过的话,第一次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个异类,或者像同学们说得一样,是个煞星。
她不再缠着默默,更不去亲近其他人。但是她依旧每天自在地活着,因为没法改变也最清楚的是,她的命是她父母的命换来的。
她观察着默默,发现他好像没那么多倒霉的事情了。
打扫体育馆那段日子,她知道是默默帮了她。她看到他在厨房偷偷准备甜菜根水,还在体育馆的现场看见了弹丸和小石子。
他们学校里有好几个福利院的孩子,没有一个人帮她说过话,□□洋还看见他们私下一起指着她议论。
默默是真的把她当朋友,就在所有人都私自议论她,嫌弃她的时候。
□□洋更焦虑了。
她想离默默远一些。她开始学着克制自己,疯狂学习考上了市里最好的初中,不再跟默默一起上下学。
□□洋其实是个怕孤单的人,她舍不得离开每天忙忙碌碌的老师们,也舍不得跟她一起长大的这些孩子们,哪怕每天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也是好的,
过了一个学期,默默要在她学校对面参加培训,还主动跟她说了话,两个人又走在了一起。
□□洋仍旧保持着一定距离。可是默默似乎很开心这次她有些软的态度,主动地靠近。
半个月过去了,没什么事情发生。
就在□□洋觉得或许真的是自己小题大做时,发生了这次意外。
她没办法再觉得这些事情是巧合了。
冲上去挡刀的那一刻,□□洋想,自己真的就这样死了也好,如果爸妈知道他们的女儿是为了保护朋友而牺牲,应该是会骄傲的吧。
看到默默没事,□□洋在自己心里开心地说,我不是煞星,我可以保护好自己的好朋友。
当她真的醒过来看见默默的时候,她却觉得,她不亲近默默,或许他就可以更安全一些。
......
玉坠子确实是于茗丈夫留给她的。不过到底为什么选择给了□□洋,她并没说。
她丈夫叫王川,痴迷玄学,遇到她之前走南闯北,四处漂泊,居无定所。
一年冬天去庙里上香,王川遇到了一个破衣烂衫的老头蜷缩在角落里,来往注意到他的人都在他旁边放上了自己的一点“心意”。
但王川觉得不妥,他把身上本就不多的钱都拿出来,连带着老头收到的“心意”凑在一起,给他买了一件厚实的冬衣,请他吃了面汤,把他送进了慈善机构。
老头子感念他的恩,走前给了他这块树叶玉坠,说是可以给有缘人消灾挡难。
王川走后,观察这玉的成色,怎么都觉得是贵重的东西,就想还回去。但是再次回到慈善机构时,老头已经不见了,就连前台的人都说自己是第一次见到王川。
王川并不纠结这件事,也不觉得自己是得了失心疯,遇到了鬼打墙,他只把这件事叫做“因缘际会”。
后来他遇到了于茗。
于茗没法怀孕,不过王川不在乎,毅然决然地与她结了婚。
他很爱于茗,于茗因为自己不能怀孕更加喜欢孩子,于是王川不再四处漂泊,选了地址,筹钱和于茗一起办了这个福利院,想积累福善。
王川算得上是个半仙,深知偷窥天命的人阳寿都不会很长,就算知天命也不能违天意。
他去世的前一晚,察觉到自己阳寿将尽,于是把这块玉给了于茗,他说:“我这一生没什么灾祸,只怕自己并不是这玉的有缘人。我很早就给你算过,你这辈子虽然是个操心的命,可是还算是善始善终。”
“这玉的主人不是我们,不过你有生之年应该会遇到。”
于茗清楚他这是在交代后事,神情痛苦又严肃:“我怎么才能找到这玉的主人。”
王川想着算出的结果道:“命定之人通魄,应该是个连鬼魂都会救的善人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