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里关于□□洋的传言越来越夸张,加上体育馆的事情,没人愿意再靠近她。
虽然福利院的孩子们都觉得学校里的传言不可信,但是□□洋也免不了在福利院里听到一些难听的话。
但她全盘接受,该吃吃该喝喝,过得十分洒脱,只是再也不像以前那么闹腾了,和福利院的孩子们来往频率也急速下降。
她依旧喜欢爬树,那棵栾树。
她觉得树上的叶子让周遭的空气都是最新鲜干净的,坐在树上还可以看见低处看不清的地平线。
默默能感觉得到,□□洋不再缠着他了,他不找□□洋,□□洋也不找他,两个人就再也没说过话。
这时的默默才察觉,这几年,他们之间的朋友关系,他一直都是被动的一方。
福利院的孩子们有时在背后偷偷议论□□洋,说□□洋现在跟以前比就好像故事里的鬼上身一样。
默默听到,俨然一副吃人的样子,冷冽的眼刀刺了过去:“作业写完了?我看你们很闲啊!”
作为全福利院学习最好的学生,默默的话自然带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威力,逼得几个孩子立刻就散开。
当晚那几个孩子就被于茗叫到了办公室进行了思想教育。
安安静静地过了这一年,□□洋小学毕业,顺利的考进了市里最好的初中,默默也升入了四年级。
四年级下半学期,默默的班主任推荐他去参加市里为期半个月的奥数训练营,然后代表学校参加比赛。
奥数训练营就在□□洋初中的对面。
于是时隔半年,默默又开始和□□洋在同一个地方下车。
两个人呆呆地站在□□洋学校对面的奶茶店门口。□□洋很久没和默默说过话了,正思索着如何开口时,默默沉着嗓子对她说:“我肯定可以赢的。”
□□洋一脸蒙圈。
默默清清嗓子又说:“奥数比赛啊,我肯定可以拿个金奖回来。”
.□□洋笑了笑,想摸摸他的头发,伸到一半手却收了回来,而后嘴角噙着笑道:“好啊,到时候想要什么礼物,我买给你!”
默默看着仍旧比他高出半头的□□洋。
她身后就是他最喜欢的日出,阳光打在她的背上,给她整齐的马尾渡上了一层迷人的浅金色。
半晌,他开口:“我想要你碗里的鸡腿。”
□□洋拧了拧眉。
默默愣住了,她迟疑了,她居然在迟疑,她在担心什么?她现在跟他已经疏远到舍不得一个鸡腿了么?
他语气带着稚气的愤怒:“我拿金奖,你连一个鸡腿都不让给我?”
□□洋半垂着头纠结了好一会儿,小拳头攥了又松,最后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好,就这么定了。”
随着默默主动地开口,两个人的关系没那么僵硬了。有时下了车,□□洋还会笑着跟他打招呼说再见。就连于茗都觉得,默默平时放学相比以前爱说话了。
半个月过得很快,时间来到了奥数比赛的这一天。
一大清早,□□洋已经去了学校。
一个小时后,默默坐着出租车也去了□□洋的学校,因为他昨天写作业故意把准考证装进了□□洋的笔袋里。
于茗给□□洋的班主任打了电话,正上着课的□□洋听了班主任的话才看见笔袋夹层里的准考证,顾不得生气拿起来撒腿就跑。
校门口,气定神闲的默默正依在一辆出租车上,她看到后非常生气地飞奔到他面前:“准考证都不拿好,还怎么进去,还拿什么金奖!”
默默接过来后自信一笑:“用我的帅气去刷脸!”
他把准考证折起来塞进书包,面不改色地说:“如果你要是给我加油打气,没准我能考个金奖里的第一名呢!”
“毕竟你可在最好的初中上学。”
□□洋撇撇嘴:“你那么高的要求,可别指望我,快去吧,别再耽误了,好好考!”
......
目送着远去的出租车,□□洋安抚了自己紧张的心口,转身回了教学楼。
她有些慌神,不知道为什么,送完准考证后,她一直都有些心神不宁。心慌的感觉越来越重。
奥数比赛结束的时间是□□洋第三节课下课的大课间。她看了一眼课表,第四节是她最不喜欢的美术课。
她上了初中老实了许多,从没逃过课。可现下这真实又明确的心慌感觉让她的大脑直接充血。
她翻墙跑了。
默默这次答题答得比较慢,相比平时也严谨了很多。
出门的时候,教室里只剩下监考老师了。
考试地点是在一条新建的街道旁一个教育机构里。对面是还没建好的土坯楼。
默默围着大楼看了看,紧张的大脑慢慢地松懈了下来。
今天有市奥数比赛,所以施工暂停了一天,大部分家长都已经散去,街道上早就是冷冷清清。
这条街因为在施工,所以几乎没什么路人会来这里。
一条新建的街道还没修好,倒是先修好了路牌。
默默对不远处写着“幸福大道通往幸福”的牌子十分不解。
“走了这路真的能变幸福就好了。”
嘀嘀咕咕地念叨一句,刚要回身离开,看到了地上的一个眼熟的挂件。
他想起进考场前站在自己身边的一个和□□洋差不多大的女孩,拿着的东西跟这个有八成像。
“不是说是从什么洲带回来的么,那么贵怎么还乱丢。”他边说边往街道深处走,侧身掠过挡住他视线的大卡车,却看见了露出来的一双腿和一辆白色面包车。
白色的袜子,黑色的公主鞋,就是那个女孩!
默默大惊,察觉不对劲,没来得及喊人,一只手就捂住了他的嘴,锋利的刀抵在了他的身后。
“小子,给我安静点!要不然你就跟她一起去死!”
默默不敢回头,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让自己保持镇静,被吓得发软的双腿被动地跟着那个男人慢慢地往前走。
赶到门口的□□洋没找到默默,刚要给他打电话,却看见了那个路牌下面被一个魁梧男人挡住的小男孩。
□□洋看着那缝隙当中露出的熟悉的书包,心慌得越来越狠。
她想都没想,立刻打电话报了警,然后跑到门口找到了保安,努力镇定地说:“叔叔,快去找人!那边好像是人贩子,我刚刚已经报了警了!”
保安大叔看她的神情并不像是玩笑,立刻回屋打了电话叫人。
眼看着默默离前面的那个面包车越来越近,□□洋顾不上其他,拿起一旁的施工土堆上的小铁锹悄悄跟了过去。
默默平稳着呼吸,才发现视线可及的地方一个人都没有,唯一可以看到这边情况的也被那辆大卡车挡了个严严实实。
想要脱身,就只能靠他自己。
身后就是尖刀,他如果乱喊,身后的疯子肯定就把他捅死了。
距离面包车就只有几米的距离时,默默压住狂跳的心脏,语带谄媚颤抖着说:“那个...叔,叔叔...你把我放了吧,我...我根本不认识她,你...你抓了我也没什么用啊。”
身后的绑匪拉住他的后脖衣领,手上的刀也进了进,刀尖扎得默默生疼:“少他妈给我废话!再说话,这条命你就真的别要了!”
走到面包车前,默默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车里没有开车的人,只有一个人正开着电脑费力地敲着代码,一旁的数据线上,连着那个女孩手腕上的手表。
女孩好像没有受伤,只是昏迷了过去,被扔在车上一动不动。
默默悄悄动了动自己已经紧张到发麻的双手,壮着胆子说:“叔...叔叔,我学过编程,我,我可以试试。”
身后的绑匪却不听他这一套,手上的刀抵着他的后腰:“小子,别他妈耍花招!给我上车!”说着就要推他上去。
默默软着双腿,想着自己看过的格斗术,正准备转身抓他的手拼死一搏的时候,□□洋贴着身后的大卡车迅速冲了过来,抡起铁锹重重地拍在了绑匪的头上。
绑匪被打得一个踉跄,□□洋伸手拽过默默转身就要跑,扯着嗓子拼命喊:“救命啊,杀人了!有人贩子啊!”
绑匪被打了立刻缓过神,怒火中烧破口骂了一声:“操你妈的!”不顾车上另一个绑匪的阻拦,拿着刀快步追了上去。
他几下就拽住默默的衣角,右手尖刀使劲地就要刺过去。
就在这时,□□洋拽着默默的手猛得用力,如同华尔兹一般转了个圈,把默默紧紧地护在了自己的胸前。
尖刀狠狠插进□□洋的后背,破裂的伤口开始汩汩冒血。很快就染红了□□洋白净的校服。
不远处的警笛声响起,被鲜血吓傻了的绑匪看见不远处赶来的警察和保安也回了神,转身跑上了面包车,开车跑了。
身后的特警车辆立即追了上去。
此刻,跪在地上的□□洋只感觉后背像生生被人给豁开了一样,她双手环着不住地发抖的默默,努力挤出声音安慰:“别怕,没事了...没事了......”
默默吓得连舌尖都是麻木的,他感受着□□洋抱着他的体温和越来越弱的呼吸,伸手紧紧抱住了她,可手指碰到的,却是粘稠又刺鼻的鲜血。
“胡...胡...□□洋,你怎么了,你别吓我!□□洋!”他看着被血染红的手掌发了疯,小小的身子跪在地上用力托住她,不顾一切的开始哭。
他努力看着已经昏过去的□□洋,抽搐着叫着她的名字。
豆大的泪珠滚落,他却把□□洋的样子看得清清楚楚。
她从没像这么脆弱过,就好像个瓷器娃娃,一动不动地被他抱在怀里。紧闭的眼睫痛苦地颤抖着,苍白的面色灼得他眼眶发疼。
赶来的医生把二人分开,给□□洋做了紧急处理后立刻送上了救护车,被拽开的默默哭得已经晕了过去,被医生一起抱上了车。
默默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他好像掉进了一个黑洞里,无尽的黑暗包裹着他,像要吞噬掉他的一切。
就在他感觉快要窒息的时候,面前出现了两个小孩,一人拿着一颗会发光的珍珠,哪怕只是影影绰绰的光,在此刻都如救命稻草一般。
他们穿着黑白色的小肚兜站在默默的面前,看他们的穿着和如藕节一般的胳膊,让默默想起来见过的年画娃娃,只不过是黑白色的。
不等默默问,两个小孩已经开始窃窃私语。
男孩子摸了摸光秃秃的头,满脸的疑惑:“诶?这个人...好像没死啊?”
女孩子鼓着腮帮子,挺着圆鼓鼓的肚皮坚定道:“不可能!没死的人怎么会看到我们呢!”
男孩子拽了拽默默的手,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去:“呀!好烫!他没死!阳寿还没尽呢!”
女孩子也惊讶了,伸出手试探着拉了拉默默,同样被烫得缩了回去:“可......可是阳间判官大人让我们来接他啊!阳寿没尽可带不回去啊!”
男孩子摸摸下巴:“是不是阳间判官大人出错了...”
“胡说!”女孩子狠狠地拍了他的头,“大人从没有出过错!”
男孩子委屈摸了摸自己的头:“那我们再回去问问吧,说不定是我们记错了呢......”
两个小孩子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说着飘走了。不等默默开口,四周那一点光也一起消失,又变成了黑漆漆的一片。
本还十分疑惑的默默脑中却突然闪过他晕倒前□□洋满身是血的样子。
他低头看着根本看不见丝毫的手掌再次慌了神:“□□洋!你在哪儿!□□洋!......”
不知道叫了多少声,寂静的耳边才传来一声又一声的熟悉的呼叫。
“默默,默默。”
福利院的李老师焦急地叫着病床上突然开始大喊□□洋的默默,手轻轻抚上他被冷汗浸满的小手。
接到于院长电话的那天,她被吓得不轻,立刻就赶到了医院里。
默默从梦中猛得惊醒,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让人眩晕的白色,突然从漆黑一片的地方跳出,竟然还觉得有些刺眼。
“默默!你醒了!”
耳边传来李老师熟悉又温柔的声音,默默很快回了神。
他缓了缓,侧头看着李老师疲惫的面容,慢慢张口:“李老师......”
李老师一下子红了眼,“你睡了三天,医生说你只是悲伤过度又受了惊吓才晕过去了,别怕,老师在呢,已经没事了。”
此刻,默默终于看清了自己是在医院的病房里,愣了片刻,他从床上弹了起来:“□□洋!□□洋呢!!”
李老师被他吓了一跳,急忙把他摁住:“别着急!温洋在另一个病房,做了手术,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现在院长守着她呢。”
默默听了,顾不上穿鞋就要往外跑。李老师见劝不住,干脆拉住他,给他套上了拖鞋,使劲压住他的手走向了另一个病房。
□□洋穿着病号服,安安静静地阖着眼躺在病床上。默默看着她平静有力的呼吸和有些苍白的面色,心里像被人揪紧了一般。
他一点都不喜欢她像现在这么乖巧的样子。
于茗坐在一旁,看见默默醒了,起身拉住他的手坐下,直念叨着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转身又摸着□□洋的额头,语气满是心疼:“好孩子,福大命大,医生说,刀尖如果再偏一些,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
□□洋的那双修长白皙的手因为输液已经被扎得青紫一片。三天没见,默默却感觉她瘦了一大圈。
......
昏迷中,□□洋周边是一片的漆黑。
没有时间概念,她漫无目的地漂浮着,直到感觉周边湿漉漉的,尤其是手背的地方。
她觉得自己好像躺在一滩水里,可是也奇怪,她的呼吸还算顺畅。
她摸了摸自己的心跳:“我还有心跳,应该没死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头顶传来一阵阵低低地抽泣。
她听出来了,是默默。
“你平时不是挺能跑的嘛!谁让你来的...”
“我才不要你救呢!呜呜呜.....”
“你醒醒啊□□洋,你还欠我一个鸡腿呢......”
默默的头埋在□□洋的手背上,嘀嘀咕咕地不停流眼泪。
“鸡腿...拿了金奖......赏你两个......”
沉睡三天,□□洋被默默就这样叫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