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份的京市，已是深秋，淅淅沥沥的雨好似下个没完。
天色灰蒙一片，整个嗅癌犬机构内不得不亮起灯光来维持正常工作。
检测室的灯光色调要温和不少，言然拎着白色药箱走向角落的木桌前，而后戴上医用口罩以及无菌手套。
她垂眸将药箱内吸附疑似肺癌患者气味的纱布卷分别放入不锈钢材质广口瓶中，再一一将它们放进鉴别台上。
整套流程下来，一气呵成，门外的询问声也恰到好处地响起。
“老板，我们进来了？”
“好。”言然应声，将鉴别台安放在地上。
随着门被推开，一个小麦肤色的干练女生牵着一只黄色拉布拉多进了屋。
嗅癌犬的工作随即展开，狗狗熟练地进行着这再熟悉不过的任务，逐一嗅过鉴别台上的广口瓶。
没用多长时间，三份检测的任务完成，言然手里的单子上也全部有了黑色字迹。
不再是方才那副一丝不苟的模样，此刻她眉眼弯弯，满目温柔地蹲下身子抚摸起萌犬。
“顺安辛苦了！”她从口袋里拿给它一个网球。
似是能听懂她的话一般，狗狗叼着网球围着她跑了两圈，“汪汪汪”地叫着。
“老板，要不我还是陪你一起去送资料吧？”一旁的陈韵表情认真地开口问道。
言然起身，脸上的笑意恢复了些，故作沉静说：“没事儿，我能应付过来。”
陈韵只好点点头，“好吧。”，看着温柔貌美的老板还是有些担忧，连忙叮嘱说：“那你小心点啊。”
言然会心一笑，“好，放心吧。”
屋外的雨还在下着，她撑伞而出。
机构开设在郊区，远离喧嚣，没了那些拥挤建筑物的遮挡，这里的坏天气总能更清晰地展现。
雨雾蒙蒙，视线所及之处皆是枯叶满地的景色。那些只肯黄了半边不舍掉落的叶子，也不过是堪堪挺过了平日凉风的抚摸，终在这场连绵不断的雨中随着温度落了下来。
一瞥间，一片叶子吹落到了她的伞上，茂盛的银杏树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树杈。言然将套在身上的长款针织衫裹紧了些，迅速走到车内。
借着车内照灯的光，她对照着镜子简单收拾了下。
在机构的这些日子，大多时间她都泡在检测室里，为了达到更为准确的结果，不给嗅癌犬一点气味影响，她是有严格要求的。
但外出交涉她认为还是有必要装扮下的，大学时深得彩妆博主密友的亲传，短短几分钟言然就撸好了一个淡妆。
发型还是一早随意扎起的低马尾，她随手整理了一下耳边垂下的碎发，发动了车子。
她倒是要会会这个新上任的副主任，看看是个什么货色，敢在办公室里摸女生的手。
京都第一医院肿瘤科，穿过长长的走廊，和数人擦肩。
她尽量将自己的目光不落在那些满是哀愁的面孔上，也极力想要忽略掉那些压在他们身上的隐形巨石。
这个地方，总是沉重的。
“小言来了？”临近护士台，有护士和她打招呼。
一回生二回熟，言然来的次数多了，便也和她们熟络了起来。
言然笑笑，走过去，嗓音放轻，“他们查完房了？”
“刚查完。”
打过简单的招呼，晃了晃手里文件夹，“好，那我先去了。”
“诶，去吧。”护士长朝她摆摆手。
临近主任办公室，言然步子慢了些，翻出包里的希腊风棕色精致盒子，取出那枚五克拉的钻戒戴在了左手无名指上，随后敲响那间紧闭的门。
“进。”一道中年男声响起。
言然推门而入，不大的屋子里有两张相对陌生的脸孔，两人一坐一站。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便是接手之前老主任职位的刘主任了。
言然将目光锁定在那人脸上，“您就是刘主任吧？”
除了中年发福之外，看起来倒像是一副平易近人的好医生模样。那人很快招呼她坐下，看了一眼她手里的东西，“你就是嗅癌犬机构的负责人吧。”
察觉到对方视线的聚焦，言然直视对方的眼睛，“是的，言然。”
刘主任笑眯眯地看着她，眼镜下的一双眼睛挤得更小了。
一句“小言”引起了言然的生理加心理不适，她甚至有些想吐。
或许是见她没有说接话，男人接着礼貌问，“不介意这么称呼你吧。”
言然没笑，嘴里说着，“不介意，一个称呼而已。”手下翻文件夹的动作却重了些。
“小言我看你岁数不大，真是年轻有为啊。”
“谢谢，”言然用左手将资料推到刘主任眼下，“这是上次的检测结果。”
她手上的那颗钻石，太过显眼，很难让人不注意到。
在他的手即将触摸上来之前，言然快一步收回了手。
刘主任的手明显空了一下，转而换了语气，“你去取一下收的纱布卷。”是对年轻小伙子说的。
刘主任拿起她递过来的单子，翻看了下，“好。”
关门声响结束，窗外的雨声渐响。最终的话题还是落在了她身上，中年男人的目光在她手上一闪而过，“小言，你结婚了啊？”
“是的。”看着男人眼底闪过的一丝异样，言然心里暗骂。
可惜今天没有大太阳，不然她非得利用这颗钻来让他的双眼冒一下光。
“你老公可真有福气，娶到了这么漂亮又能干的媳妇。”中年男人的目光毫不掩饰地在她身上来回扫。
想着陈韵上次厌恶地对她讲这个主任猥琐的摸手行为，她是真的一点好脸色都懒得给。
言然突然的一记冰冷目光，显然让刘主任愣了一下。
她的目光也只是一瞬，变换极快，让他没反应过来，言然趁机起身，“您先忙，我去门口等。”
说着她便起身，哪料，刚转过身，胳膊上便出现一道力。
虽隔着衣物，但对这种触碰，言然是不喜欢的，她愤怒一甩，语气算不得好，“这是干什么？”
显然是未想到她会有如此大的反应，他也倒是反应快，连忙收回手，“我是想说你不用去外边站着，在屋里坐着等就行。”
她面色逐渐平静，“谢谢，不过不用了，就先不打扰您了，您忙着。”
取完东西，言然再次回到车上，雨越发大了，准备发动车子时目光被手上的那颗钻戒吸引了。
她的手指纤细修长，戒指是简单的六爪镶嵌造型，却足够好看，也显气场。
她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喃喃道：“好像也蛮好看的。”
车窗早已被雨珠打花，星星点点，她最终还是摘了下来，将车子启动。
雨刷器不停地晃动，她是真没想到雨能大到这样，只好连忙赶回去了。
半路上，车子突然地熄火让她惯性地向前晃了下，她完全没有修车的技能。
这么大的雨，她是难回到郊区的基地了。
她先给陈韵拨了通电话，告知对方今天可能不回去了。
而后言然坐在车里陷入了沉思，正要再次拨号码时，车窗被人咚咚叩响。
她手将车门紧紧拽住，努力想要看清的人，奈何窗外雨水如注，正当她想要开门时，另一侧的车门被人拉开。
她猛地将头转过去，脸上的惊慌显而易见。
只是，她竟在此处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江衡。
一身正装的男人全身湿透，带着一股凉气袭来，他黑发上的雨珠顺着高挺的鼻尖滑下，漆黑的瞳孔也深了几分。
“车坏了？”
“你怎么在这儿？”
两人异口同声，他的出现，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她回他的问题，“灭火打不着了。”
他的眸光好似在她明亮的手机上顿了一刻，江衡扔给她一把伞，留下一句，“上旁边的车。”而后车门被不轻不重地关好。
此刻密闭的空间内只剩下她，车门的闭合隔绝了大雨的声音，她静了两秒后开始收拾东西。
他的车她认得，黑色迈巴赫。
司机老刘早已在外等候，替她打伞。两把伞挡在她头顶，言然小跑上了车。
尽管很小心地收伞，雨珠却还是飞溅开来，即便是两把伞也根本挡不住雨的侵袭，她小腿以下几乎全湿。
车里的温度要温和许多，她轻轻捋了捋毛衣上的雨珠。
“碰巧路过的。”他低沉的声线再次响起。
江衡的话言然有些不明所以，她侧头看过去。
男人递来一包纸巾，她顺手接过，“谢谢。”
“你要去哪儿？”
要去哪儿，机构她没打算再回了，这个天气不适合。至于刚才想要拨通的第二通电话，其实不是给江衡的。
他几乎被雨浇了个遍，面容虽依旧平静毫无波澜，只是她在一瞥之间，看到了他那泛白紧握的拳头。
现在，他问她要去哪儿，其实很好回答。
她抽出几张纸递给他，“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