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王女1

    容昙与景煊成亲,并不打算暴露自己鲤鱼妖的身份,因此在人间成立了一座“水月剑庄”,广招天下江湖豪杰,她自己则作为庄主,剑法独步武林,天下无双。

    当朝王爷与武林侠女的结合,一度传为江湖美谈。

    一心陷入爱情的容昙还不知道,那时燕国的先帝病重,朝堂正处在血腥夺储的局面。

    陷入这种局面中,天家无兄弟,最高的那把椅子,谁都想坐。

    五位成年的皇子,各据一方,买通江湖人,并入麾下,暗杀之风由此兴起,光鲜亮丽金尊玉贵的背后,是惨烈的杀斗。

    没有迎娶容昙之前,炩王景煊纵使百般小心,也免不了中些毒,受些伤。

    虽然容昙来到他身边之后,每一次都能让他在受伤之前脱离危险,但仅仅三个月,即使是身为妖族的容昙也不禁感叹出一句:“真是人心如妖魔。”

    行进的马车中,景煊玉音微凉:“你现在看清了,可后悔与我成亲?”

    “不,景煊,”容昙握紧他的手,清美的脸上是恒毅的决心:“从今以后,有我在,我一定会保护好你,再不让你受这些人心鬼蜮的伤害。”

    景煊薄叹:“没有用的,不登上那个最高的位置,永远都会被人踩在脚下。”

    容昙看出了几分:“景煊,你……想做皇帝,是不是?”

    景煊默然片刻,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说道:“我母妃出身卑贱,一生被人谓作以色侍君,死后以发覆面,口塞米糠,此恨,唯有得到那个位置……”

    他忽然一把反将她的手紧握掌心:“容昙,我若为帝,你必为后。”

    一向风仪清寒、矜贵自持的年轻男人,此刻眸光动若星辰,只深深看她一人:“助我,可好?”

    容昙移开了目光,没有说话。

    炩王也不觉冒犯,反展袖将默然的女子拥入怀中:“容昙,为本王生个孩子。”

    ……

    世有天地灵气。

    妖与道,虽是殊途,修行的本质上,却是同归,皆需要借助天地灵气修炼。

    愈是远离人间,山林湖泽的灵气愈是浓郁精纯,对修炼愈是有益。

    “四座妖山”,与“三大道门”所在,都是远隔人世,凡人不可达到的绝尘之境。

    妖族,有清修之妖,与浊炼之妖。

    天道贵生,清修之妖顺天道,不轻造杀孽,不浊己心,天道之下,问心无愧,雷劫纵至,方得之生。

    浊炼之妖,则为通常所谓恶妖,好杀戮,食凡人,身累浊气,雷劫即至,无所遁形,非死即伤。

    然天下不乏浊炼之妖,乃因人为万物之灵,人间灵气虽少,人自身却生来有灵,妖直接食人血肉心脏,同样可获得增强修为的力量,比之清修苦性,好放肆快诞得多。况凡人之数,代代生长,取之不尽,不必担心此道有穷。

    有许多一开始励志清修得道的妖,一旦有一日尝试过“食人饮血吞心”的妙处后,就很难放着眼前的捷径不走,再转去清身苦修了。

    然而以凡人血肉修炼,除了雷劫难渡,未必全没坏处。

    人虽天生聚灵之体,沾染尘俗杂念之后,也会生出浊气。

    妖食人,吸收了人身灵气的同时,也同样将这些人的浊气累于妖身,浊气一旦累计过多,轻则使妖性情暴躁,喜怒无常,重则失去理智,沦为妖魔。

    只杀凡人,不食其血肉,虽然可以避免浊气直接入体,然而妖亦有心,杀戮,也会让妖自心生出浊气。

    ……

    容昙在江湖行走几年,以她二百余年修为,即使不用她最擅长的剑法,单以拳脚,这些凡人也不成她的对手,但她却也从未真正杀过人。

    她也不懂凡人皇族争权夺位背后,会有多少人心算计,她只是爱景煊,想在他身边陪他过完一生,她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太过参与凡人之间的争斗,是不合天理的。

    她没有应下要帮景煊夺位的承诺,至于景容月的出生,一开始容昙也是不想的,因为她不是不知道人妖结合生下来的孩子,会是个什么样子。

    可是,景煊说爱她,想与她有个孩子,有个流着他们二人共同血脉的孩子……帝王家没有亲情可言,景煊母妃出身不好,被视为无法承担教养皇嗣之责,景煊从一出生开始,就被抱到贵妃膝下养大,从不曾感受过天伦之乐,才长成了一副冷心冷情的样子。

    容昙怜爱他,几经思想之下,决定生一个她与景煊的孩子。

    从做下这个决定开始,容昙就决定,一定会保护好这个孩子,让它即使是以“半妖”的身份,也能安然地度过一生。

    妖族怀孕之后,体内灵气会被胎儿摄取,相对母体变得虚弱,人间灵气又少,不能及时修炼恢复,再加上容昙本身身为鱼妖,平时尚可忍受的陆上干燥,此时也让她变得十分不耐。

    她开始多的时间都泡在水中,甚至有时半夜,会在景煊熟睡后起来,避开守夜的仆人,跳进王府后花园的莲池,变回原形舒展一会儿。

    又是这样一个夜晚,化为鲤鱼的容昙在莲池中舒服得吐泡泡,却听见寝院传来抓刺客的喊声——又有人来刺杀景煊了!

    她一个激灵而起,甚至来不及穿上岸边的凡人衣裳,只化了一身鱼鳞彩衣,风飞如仙,降至寝院——

    只见景煊被数十个黑衣谋面的刺客包围——他披着不及绾的墨发,白色的中衣,被剑划破,红的血染在白的衣上,那是景煊的血,刺痛了容昙的眼睛。

    她很生气,她感到愤怒,为什么这些人故意要挑她不在景煊身边的时候来伤害他,她明明说过,只要有她在,就不会让景煊再受伤,可是这些人,还是伤了他,他们伤了他……!

    容昙的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一把剑,那是一柄通体银白,带有鳞纹的长剑,当它出现,上下四方好像荡起一层清冻的风,令在场所有凡人遍体生寒。

    这一夜,所有刺客死在了容昙剑下,死状之惨,王府所有在场的护卫与仆役看了,无不惊骇惧惮……王妃看起来已经杀红了眼,如嗜血妖姬一般,头发狂舞,一身妖异的彩衣,在恐怖的剑气下猎猎飞荡,漾出粼粼波光。

    一直到将所有黑衣刺客斩于剑下,她才回过头来看向景煊,血红的眸,好像不认识他,提着染血的剑朝景煊直走去。

    王府的护卫见此就要誓死护驾,景煊冷声命他们退开。

    容昙弃了剑,向景煊扑去,景煊张开怀抱将她拥住。

    容昙说:“景煊,我杀人了。”

    景煊道:“为了我,后悔么?”

    容昙眼中流出了泪:“不,不……景煊,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任何人也不能!”

    “没事了,”景煊轻抚着她的背,少有的温声说话:“没事了,有你在,没有谁能伤害我,我会好好的,一直,好好的。”

    容昙将头埋在他怀里,闷闷说:“嗯。”

    后来,炩王还是没能继承燕国的皇位,但他却是四位参与过争储的皇子中,唯一一个还活着的。

    新帝即位,一改先帝文盛武衰,推崇武举,杀伐决断,力排众议,兴兵讨胡。

    此战,因燕帝打击之心过于坚决,不惜耗举国之力,与北方漠胡缠战四年之久,致使漠胡人四年之中,无法如从前一般劫掠燕境边民以自补,民贫财缺,无力与燕国大军久耗,奈何就此乞降又实不甘心,于是铤而走险之下,竟也同意了与妖的合作。

    然而漠胡人也没有料到,放妖邪入战场之后,会造成那么过分惨烈的单方屠杀,漠胡人甚至想骂那红衣女妖一句:为什么甚至都不演一下?

    等反应过来不是他们利用了妖怪,而是妖怪利用了他们,已经是悔之晚矣,最后阴谋败露,终迎来了诸国共讨的恶果。

    虽然这次举国之力征讨,最后以曲折的方式重创了漠胡,五十年之内,燕国将再无边境之忧,但四年总计以牺牲近三十万大军为代价,到底还是太过惨烈了些。

    三十万大军,几乎是燕帝手里八成的兵力,一朝之内,化为乌有,龙椅座上,似乎也不是那么的牢固难破了,朝廷局势,一夕之间,风云变幻起来。

    一些曾经侍奉其他皇子,而今在新朝之下备受打压的官员,开始蠢蠢欲动了,他们势利的眼,不谋而合地齐齐瞄向了那一位,唯一尚有一争之力与一争之心的,当朝炩王。

    对于如何篡位,一堆官员各有见解,但有一点是共通的,新帝尚无子,一旦身死,即使是当朝对新帝衷心耿耿的老臣,恐怕也不得不为大燕江山考虑,另择皇子承袭大统……而在先帝众皇子中,除却新帝,唯有炩王才能兼备,最堪大任。

    因此,只要能够刺杀燕帝,那么,届时他们这些臣子再出来保举炩王继位,一切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顺理成章。

    但是如何刺杀,是个问题,先帝皇子无不习练武功,各有天分,其中尤以今上殊为出众。

    传闻今上当年还是皇子时,就游历江湖,打败过各派高手,甚至在有“腥风第二”的杀手瘦鬼手下救得当今梅妃。

    如此武学造诣,恐怕就连同样武功高强的炩王,也有不及。

    当然,这样的话这些人精似的官员只在心里滚了一圈,一个也没敢往外说。

    不过说起杀手组织“腥风”,据说是有当年“暗夜”遗风,虽然肯定不能与暗夜并论,但未尝不是个办法。

    有官员便随之建议,腥风首领“冰骨”,或可担当此任。

    虽然当年今上的确是在腥风瘦鬼手下侥幸逃脱,但也折了大半命去,若非有后来梅妃精心照料,还不知能否有命回来,而此番若能得聘腥风冰骨出马,或可保万无一失,取今上之性命。

    不愧是当年夺储之时,掀起暗杀之风盛行一时的一众“老谋臣”,炩王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这些已故兄弟手下的谋臣,当年刺杀过他的人中,未必没有这些人的份,当年敢提议杀皇子,今日就敢提议杀皇帝,来日就算到了他手下,若是风向又变,未必不敢提议杀他。

    炩王难得笑了笑,一贯的冷峻玉面美王爷,一笑泛如冰雪化开,雪中红梅也呆然失色。

    众官员见此不禁齐齐心想,如是长成这样的帝王,就算登位后昏庸无能,也少不了要名传千古吧。

    何况目前看来,这位炩王有头脑有心算,更习得一身非凡武艺,当绝非是那庸钝无能之流。

    众官员纷纷言请王爷决断。

    炩王却道:“今上为本王亲兄,况他即位以来,为国为民,励精图治,虽战争一策确对燕国有所损伤,但长久来看,却是利在后世,久经侵扰受苦的我大燕边民,也能自此善养生息,本王何德何能,取而代之?诸位大人,怕是登错门了。

    “另外,本王奉劝诸位,这样的话不要再讲,以免被有心人听去,谓诸位大人有不臣之心。”

    一番话说得众官员齐齐懵头:什么意思?敢情一帮人来这儿出谋划策这么久,这位王爷也一言不发听了这么久,结果心里面全是不赞同的吗?

    有官员道:“王爷,今日来此的诸位同僚,都是真心愿保您立承大统,您心里真的怎么想,大可不必讳于我等。”

    众到场官员一起跪下来:“王爷,微臣等皆诚心愿效犬马之劳。”

    今上登位,虽未对他们这些曾效忠别的皇子的谋臣赶尽杀绝,却是难得重用,想来想去,他们这些人要是这辈子还想在官场上有所复起,唯有重新投石问路,为此,哪怕铤而走险。

    炩王哪能不知他们心思,只是坐在位上眉不稍动:“本王心里真的这么想。何来避讳之说。时候不早了,各位大人,还不回么?”

    一帮子官员眼见得此,只得暂且结队走了,炩王冷冷看着这些人的背影,皇位,他当然要,但却不会是被这些人推上去。

    这些蠹虫,四年前就该死了,真不知道尚在位上那位,为何还留着不杀,可看,他不杀他们,他们倒是想杀他,人心鬼蜮,何其可笑。

    容貌年轻美丽的炩王妃,亲身抱着模样粉妆玉琢、精致可爱的四岁小女儿,走来找父王,看见离去的一路官员们,另外炩王妃道:“景煊,这些官员来做什么?一下来这么多?”

    景煊看着妻女,脸上露出一点微笑,抚了抚女儿的小背,便吩咐丫鬟将郡主带下去玩。

    女儿抱走,景煊没有回答容昙的问题,而是牵起容昙的手,走去后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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