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

    诺特有关巫师界报刊新闻的简短致辞结束以后,格林格拉斯姐妹才姗姗来迟。

    达芙妮穿着灰紫色的纱裙,卷曲的金发被挽至一侧,加上适当的珠宝首饰做点缀,显得高雅又得体。

    光屏里的她切切实实已跟学生时代的自己分隔开来,一举一动皆是明艳动人,至少年轻的诺特先生瞧得近乎目不转睛。

    与之相比,她的妹妹就打扮得太过素净,只能说不至于失礼——阿斯托利亚摆明了只是推脱不过这次霍格沃茨“优秀”毕业生的集会,却只想当个透明人。

    礼貌地同发起人打过招呼后,她便留下尚有兴致闲聊的姐姐,随意往宴会厅的边缘走去。

    中途遇到穿着统一制服的侍者穿梭在人群里,利亚思索着自己是否该取杯果汁,免得干坐在旁显得太呆。

    “有哪杯是不含酒精的吗?”她靠近了其中一个女性侍者,望着托盘上颜色各异的饮品陷入犹豫。

    “中间这杯粉紫色的,类似酸梅果酱气泡水,麻瓜们研究出来的,不含酒精。”声音有些熟悉,阿斯托利亚抬头,对上了一双明亮的褐色眼睛:“……最左侧那两杯绿色的也行,但里面添加了黄瓜,不知道你是否会喜欢那股味道。”

    赫敏.格兰杰。

    尽管对方毕业后没有再见过面,利亚还是立即认出了这位格兰芬多著名的麻种女巫……格兰杰看起来跟从前没有太大分别,只是长开了些,浓密的棕色鬈发妥帖地压在窄小的帽檐下。

    “谢谢。”少女从善如流,小心地端起中间那杯粉紫色气泡水,没有碰擦出任何声音。

    似乎注意到利亚已经认出自己,她微微牵起唇角,但笑不露齿,没有露出标志性的洁白牙齿:“我一直没有对你说过谢谢,格林格拉斯小姐,希望今天还不算晚。”

    “我并没有帮过你什么……”金发少女踌躇着,语气很快又恢复平静:“只是一块手帕,格兰杰小姐。”

    赫敏的笑容扩大了些许:“那么,我可以保留它吗?”褐色的眸子平静地注视过来:“我早就清洗干净了,却一直没有机会还给你。”

    “不必了。”这句问话古怪而矛盾,让阿斯托利亚有点儿困惑,但最终只是轻声地重复答道:“只是……一块手帕。”

    顿了顿,也许是受不了这样怪异的气氛,利亚再度开口:“你最近,还好吗?”她思忖着对方是否遇到困难需要寻求帮助。

    印象里,格兰杰是个既有能力又不服输的女巫。非巫师家庭出身,但每回考试都名列前茅,哪怕不是同个年级都知晓其声名——只是斯莱特林们并不乐意承认她的聪敏好学,只会抨击其爱出风头。

    “还过得去。”出乎意料的,格兰杰不卑不亢地回答:“作为巫师,我有一份稳定的高薪工作,有时还能像今天这样挣点儿外快……”她端着硬木托盘的手很稳,语调更平:“并且我就要结婚了。”

    “……谁?”利亚有点儿吃惊。

    如今的法律接受麻种巫师作为巫师社会的正常一员,但不允许他们与麻瓜或纯血(三代以内即算)成婚——前者玷污了巫师的血统,后者则辱没了高贵的纯血家族。

    “罗恩.韦斯莱。”棕发女巫口齿清晰。

    利亚陷入思索,不太确定地说:“但我记得,我记得韦斯莱先生似乎是位……”

    “纯血。”赫敏替她补充说:“而麻种与纯血的结合是违背法律的,除非——那个麻种愿意与出身的一切断绝联系。”

    麻瓜与巫师的结合则更是可怕,魔法部会将那个胆敢勾引巫师的麻瓜处以极刑……非常苛刻,但无人质疑其合理性。

    阿斯托利亚捧着手中的玻璃杯,感觉里面的液体仿佛冰冷地碾过皮肤。心头压了些沉甸甸的东西,让她一时无法开口。

    事实上,霍格沃茨有不少麻瓜种学生。

    他们在毕业后大多选择与原生家庭慢慢断绝联系,却不觉得愧对父母的养育之恩——根据《巫师至高法令》,这些有巫师子嗣的麻瓜都能够享有非常大的荣誉与恩惠。

    但这其中不应当包括格兰杰的。

    记得二年级的某次早餐,格兰芬多跟斯莱特林难得地闹到了教授眼皮底下,双双扣了分(当然,格兰芬多扣的更多)……起因就是格兰芬多的“问题大门牙”小姐不堪忍受以马尔福为首的斯莱特林四年级对其谩骂攻击从本人延伸到她的牙医父母。

    她是如此深爱自己的麻瓜家庭,据说魔法部派来巡视霍格沃茨的乌姆里奇教授令其罚抄某些“并不过火的言语”,也得到了粗暴的拒绝——格兰杰宁可领了四道鞭刑。

    那伤痕被施以魔法,到学期末也没见好……而她顶着他人异样的目光与刻薄的嘲讽,照旧考了年级第一名!

    二年级的阿斯托利亚听着公共休息室里学长学姐们不屑的辱骂,心中却由衷地钦佩起身处风暴中心的格兰杰。

    她没有想到对方也会有与出身划清界限的一天。动了动唇,只干巴巴地挤出句:“你们那么相爱,未来会很幸福的。”

    “他并不爱我,同情居多。”格兰杰平静地说,褐色的眼睛里溢出些许湿润。

    光屏里的阿斯托利亚吸了口气,她的脸涨红了,似乎很想说些什么,但这方面又笨嘴拙舌。

    “嘿!”画面外,罗恩转头,小声地强调道:“我当然——当然……你。”他聪明过人的女友瞥来一眼,轻轻哼了声。

    “没有任何一条规定说,必须两个相爱的人结合,婚姻才是幸福的。”光屏里的阿斯托利亚似乎绞尽脑汁,才再度开口:“我相信以你的才智,总能做出最优的选择。”

    格兰杰朝她微笑。但灯光太闪耀了,照得眼角仿佛犹有泪光。她其实挺漂亮,至少绝算不上难看,褐色的眼睛明亮而深邃。

    “做新娘的那天可千万别哭。”金发少女轻声说,思量再三后又道:“期待接到你们的邀请——如果我有这个荣幸的话。”

    “当然,我当然不会总哭的。”褐眸直直对着蓝眸,格兰芬多毕业的麻种女生眨也不眨,语气平和地说:

    “……眼泪决不能洗掉命运。”

    *

    最后,两位来自不同学院的年轻女巫友善道别。气氛似乎从头到尾都透着淡淡的尴尬,但好在终归也无关紧要,觥筹交错的人们也不在意她们聊了几句。

    高跟鞋绷得足弓难受,阿斯托利亚找到个清净的角落,这里灯光较为昏暗,几排深咖啡色的软椅上一个人也没有,她将玻璃杯放到茶几边缘,择了中间的位置安静坐下。

    人们只看到女孩儿沉默地啜饮果汁,眸光空落落地定格在玻璃杯上虚化的地方,却无法得知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又或许她什么也没想,只是觉得饮品太酸,也未可知。

    总之,当大家窃窃私语地探讨着光屏蕴含的讯息,几乎以为今天就到此为止时,画面面中突然出现了新的展开。

    年轻的马尔福副司长衣冠楚楚,径直走向了这个僻静的角落。当他无声落座在侧时,阿斯托利亚堪堪回过神来。

    她朝他点点头全了礼数,端起玻璃杯准备离开,将这处清净地让给对方。

    “我给你写了四封信,格林格拉斯小姐。”身后传来男巫低柔的音质,带一点恰到好处的亲昵抱怨:

    “但我的金雕只带回来两封回信,并且不过寥寥数字。我想我不得不当面询问以求安心……恕我冒昧,当日的约会是否我有任何令你感到不悦之处?”

    少女停住了脚步,但没有转过身。

    人们能看见她白皙的脸上浮现着纠结与不安,总之不存在任何的害羞或喜悦。

    “啊哈,马尔福完蛋了!”罗恩托着腮喜滋滋地开口,一扫刚才的郁闷:“我敢打赌,阿斯托利亚刚才满脑子想的都是坏蛋斯莱特林们的斑斑劣迹——其中当然以马尔福为主——他现在装得人模人样又有什么用呢?!”

    “说实在话,如果一个女孩儿相亲后四封信只回了两封还字数极少,那么当然只可能是客套的敷衍……还有什么可强求的呢?”一个拉文克劳女生说。

    “他总得再试试啊。”另一个格兰芬多男生耸了耸肩:“换了谁都得问个清楚,否则当然不甘心。”

    “也许那个世界的马尔福也并没有装,他只是、唔……他的礼仪只对那些他觉得有必要受此对待的人。”

    “那就代表他根本不是真的有礼仪,虚伪透顶!”有人立即反驳:“真正的绅士对待皇室公主与卖花女郎都会是同样的姿态。”

    没等部分情绪激动的看客争出个所以然来,光屏中的少女已转过身,自然垂落的金发摇晃在纤细的腰肢处。

    宴会正式开始,周围响起舞曲,借着音乐的遮掩,她一鼓作气,直截了当地说:“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浪费彼此的时间……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我与你并不合适,马尔福先生,这无关上次见面时的任何表现或细节。”

    “我瞧不出我们有任何地方不相配。”铂金色头发的男巫慢条斯理地说,从头到脚地打量过来,似乎并未生恼。

    利亚感觉受到了冒犯。

    她张了张嘴,最终只道:“我言尽于此,祝你早日找到合适的妻子。”语罢,再度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画面外的阿斯托利亚瞥了眼男友。

    马尔福级长脸上哀喜交加,可谓精彩复杂。似乎既想嘲笑另一个世界自己的不济,又有些同病相怜以致惺惺相惜。

    穿过舞池中的人流是件不太符合礼仪也极其不便的事情,但金发少女偏就一路低声说着“抱歉”,艰难曲折地做成了——中途还跟正和诺特跳舞的达芙妮报备外出透透气。

    直到她略有些急促地喘着气,下了台阶走到外头的空地上,才意识到德拉科.马尔福始终跟在身后。

    夜空中已经有几颗碎星闪烁。

    “你宁可跟一个麻种有说有笑地聊上半天,也不愿意跟我正经谈论哪怕半个字,只是敷衍?”

    他尾随在身后,堪称阴魂不散。

    “我没有敷衍你,马尔福先生。”走在前面的少女保持着前进的速度,语调也是匆匆:“我觉得我说得足够清楚了——我们不合适,请你另找所爱。”

    “哦?”身后的男巫发出了一个故作疑惑的单音:“你倒是说说哪里不合适?不论是血统、家世、年龄、学院、外貌……哪怕是性格——你喜欢阅读我也非常欣赏这一爱好,你对魁地奇不感兴趣我也决不强迫你的支持与鼓励……你倒是说说,格林格拉斯小姐,我们到底哪点儿不足以相配?!”

    他身量挺拔,仅仅是正常走路的速度足以轻松跟上她。阿斯托利亚这辈子也没试过穿着高跟鞋疾步快走哪怕十英尺,很快便觉力不从心。

    “……合适?”女孩儿抿了抿干涩的唇瓣,学着他的语气,机械地重复道:“是啊,我们勉强称得上正合适。”

    四下无人,她终于忍无可忍,吐露出自己平日根本无从想象的锋锐言辞:

    “你对自己未婚妻的满意只是建立在她的血统之上,不是神圣二十八出身的女孩子连见你一面的资格都没有!如果我是一个麻瓜,或许这辈子我们都不可能相遇,因为如果我没有好好待在‘我该在的地方’,就会受到各种折磨!难道婚姻就是互对筹码,让两个[合适]的一男一女走进礼堂吗?!”

    那些记事起累积的、被火焰吞噬的黑色问号,似乎一股脑儿的被发泄出来,她从未想到自己的声音竟也会这般响亮……

    也许那杯果汁里也有微量的酒精,让她此刻像个醉醺醺的疯女人。利亚沉闷地想道,竟觉得就这样吓退对方也没什么不好。

    “对不起。”德拉科.马尔福铁青着脸,十分克制地说:“但我不能容忍你用这种口吻跟我说话。”

    他的胸膛同样剧烈地起伏着:“至少我并不是你的敌人,也无意冒犯你对婚姻的憧憬……我没想过让你不高兴,半点儿也没有!”

    阿斯托利亚望着对方冷灰色的眼睛,感觉他应该快要气疯了——小马尔福先生从学生时代起就是顺风顺水,从没有人胆敢这样跟他说话,连斯内普教授都宠着他。

    突然间觉得这场争执索然无味。

    他不明白,应该也永远不会明白。

    事实上,阿斯托利亚.格林格拉斯,你又明白些什么呢?你跟他们一样……一半是受害者,一半是同谋。

    “我出身就带有血液咒。”她缓缓地吐出口气,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柔和:“注定会早逝。”等着瞧对方惊诧万分的模样。

    男巫同样冷静下来。

    马尔福微微低头,苍白的面孔板着,在夜幕笼罩下仿佛一尊细腻的雕像,也有点儿像是中了“统统石化”的咒语。

    她好整以暇地注视着对方。

    然而,薄唇轻启,吐出的语句才教人惊愕不已。那双灰眸淬上路旁昏黄的灯色,隐约失真,吐字却清晰无疑:“……我知道。”

    阿斯托利亚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沉默片刻,马尔福副司长微微抬起下巴,轻描淡写道:“我不否认,就是因为这件事,让我到如今才下定决心……说服我爸爸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我最近才成功做到。我只是没想到……”

    女孩儿愣在了原地,蓝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好像发现路边的石像突然开口说话似的。

    男巫不甚明显地牵起唇角,带着些自矜又自嘲的意味。好半晌,清朗的嗓音压低些许,闷闷的、拖声拖调地接下去:

    “——讨女孩子欢心,比这更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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