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刚回到岁苑,便见翠浓快步迎上来,冲戚凤箫禀道:“少夫人,乌嬷嬷来了,已等候少夫人许久。”

    禀话时,瞧见戚凤箫身上明显宽大的玄色披风,愣了愣。

    屋内正喝茶的乌嬷嬷也是一愣,随即眼底沁出喜色,笑得眉眼弯弯,起身向戚凤箫施礼。

    世子房里没有大丫鬟,乌嬷嬷乃侯夫人的陪嫁丫鬟,看着世子长大的,吃穿用度上,便时常上心。

    此刻,少夫人身上的玄色披风,她一眼便认出,是今年为世子爷新制的秋装。

    侯夫人命她送来赏赐,得知少夫人在寒苑,她是故意在岁苑等着的。

    她和侯夫人同样想知道,世子待少夫人究竟如何。

    听到二小姐报的喜讯,与亲眼看到,还是不同。

    见到少夫人身披玄衣归来,乌嬷嬷心里眼里俱是欢喜。

    从前,世子的心思全用在舞刀弄枪、研习兵法,现下倒是对少夫人知冷知热,体贴细致,可见是极喜欢的。

    “有劳嬷嬷久等,凤笙惭愧。”戚凤箫解下披风,顺手交给翠浓,冲乌嬷嬷冁然含笑,轻问,“可是母亲有何吩咐?凤笙洗耳恭听。”

    “少夫人言重,老身只是奉夫人之命,送两套头面,两匹锦缎来给少夫人,顺便讨杯茶吃。”乌嬷嬷姿态谦卑,并不摆府中老人的架子。

    戚凤箫能感受到乌嬷嬷的慈和,对上她眼中笑意,有种说不出的暖意。

    她心里有数,乌嬷嬷的态度,很大程度上代表着侯夫人的态度。

    自进府后,短暂的几次接触,乌嬷嬷一次比一次慈和,从未以挑剔的眼光看她,可见侯夫人对她是满意的。

    短短几日,从侯夫人手中得的赏赐,比她过去许多年听说过的奇珍异宝都多。

    虽然这些东西,都由陶嬷嬷管着,并未真正到她手中,戚凤箫心里也十分感激。

    她的处境,实则比进府前设想的,要好太多。

    “辛苦乌嬷嬷了。”凉风阵阵,轻纱拂面,戚凤箫眼中笑意温柔,透着暖暖欢喜,“还请嬷嬷替我向母亲道谢,改日我再亲自去向母亲问安道谢。”

    她来岁寒居前,侯夫人便特意叮嘱过,侯府不看重晨昏定省的繁文缛节,也无需儿媳立规矩,只要她与宋玉光好好的便好。

    戚凤箫想着,也不能总拿人好处,连面也不露。

    是以,当乌嬷嬷转达侯夫人的意思,不需要她去道谢时,戚凤箫眉眼含笑,并未接话。

    时辰不早,乌嬷嬷还要回去回话,伺候侯夫人,饶是戚凤箫如何挽留,她也没留下用膳。

    翠浓动作麻利,秋芙难得没拿乔,也跟着摆膳,晚膳很快便摆上桌。

    玉白瓷盅里,盛着香浓的豚骨莲藕汤,油花稀少,汤汁浓郁,豚骨软烂,莲藕粉嫩,很适口。

    戚凤箫忍不住喝了两碗,周身暖融融的,仿佛夜风也不那么冷了。

    岁苑里也有少量藏书,她找到一本游记,刚看两页,便见翠浓捧着两本书进来。

    戚凤箫目光落在蓝底书册上,见上面写着《茶经》二字,眼神疑惑。

    “少夫人,长风侍卫送来两本书,说是世子送给少夫人看的。”翠浓说着,略迟疑,顿了顿,又继续道,“世子说让少夫人仔细研习,过两日他得空,会请少夫人去寒苑,他亲自出题考教。”

    翠浓识字不算多,封面上的字碰巧认得,她很不解,世子怎的想起考教少夫人茶艺?

    听到是世子让送的,戚凤箫脸上立时露出喜色,她在岁苑研习,若学得不够快,也不必担心被世子笑话脑子笨了。

    可再听到翠浓说,世子要考她,且只给她两日时间准备,戚凤箫唇角刚牵起的笑意登时僵滞。

    这两日怕是哪儿也没空去,只能在岁苑啃书。

    翌日,戚凤箫本想去正院向侯夫人问过安,便回岁苑看书。

    岂料,一大早,外头天色便黑沉沉的,没等她换身衣裙,便听见窗外雨打芭蕉的沙沙声。

    不急在这一日,戚凤箫索性不出门。

    身着家常衣裙,怀抱绒毯,靠在绣缠枝菊花的软枕上,捧起宋玉光差人送来的书卷翻看。

    书中不仅有文字,还配有插图,戚凤箫细细翻看,脑中不时浮现出在寒苑烹茶时的情形。

    那些叫不出名字的器具,她一一辨认出,且慢慢习得它们各自的功用。

    廊庑下雨声潺潺,屋内寂静无声。

    戚凤箫看得倦了,闭上眼,轻捏眉心时,忍不住想,若她自小在伯府长大,是不是早已饱读诗书,不必临时抱佛脚?

    想着想着,她揉捏眉心的动作一顿,睁开眼,眼中藏一丝迷惘。

    该不会京中贵女们并非人人茶艺娴熟?否则,他早该起疑,疑心她并非戚家嫡女了。

    又怎会亲手教她烹茶,还借披风给她?

    思及此,戚凤箫不知不觉松一口气。

    罢了,技多不压身,趁着在侯府时,多用功,总比往后自己讨生活时,再感慨书到用时方恨少强。

    这般一想,戚凤箫看书越发用心。

    好不容易把书中内容记得差不多,宋玉光限定的期限也快到了,就在明日。

    戚凤箫不放心,怕被他考倒了,笑话她,临睡前,又捧起书来温习。

    她只顾看书,却不知表面平静的岁苑,正起着怎样的争执。

    “嬷嬷竟还拿不定主意,是不是忘了,她如何在寒苑度过一宿?回来时,还恬不知耻地穿着世子爷的披风,深怕旁人不知她于世子爷做过什么似的?!”秋芙压低嗓音,语气中的怒意与嫉妒却未加掩饰,“我不管,世子爷的长子决不能从她肚子里出来!”

    陶嬷嬷听着,眼皮直跳:“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怎么可能让她得逞?伯夫人让咱们静观其变,不到万不得已,莫要与她为敌,逼得太狠。她舍了身子又如何?”

    说到此处,陶嬷嬷很是得意,但还未丧失理智,她沉声对秋芙道:“咱们是一条船上的,告诉你也无妨,那豚骨莲藕汤里,我悄悄加了避子药进去,那药还是伯夫人给的,断不会出岔子。”

    见陶嬷嬷有恃无恐,语气笃定,秋芙的心却沉下去。

    笙小姐找回来之前,她趁虚而入,先一步怀上世子的孩儿,往后她的儿子,便是侯府长孙。

    她再向笙小姐诉苦示弱表忠心,把儿子寄养在笙小姐名下,后半生的荣华富贵便再也不愁,不用再干服侍人的营生了。

    世子爷虽看不见,却生得俊美,她不吃亏。

    可陶嬷嬷的话,把她尚未出口的谋算掐灭了。

    秋芙心思飞转,终究不甘心:“嬷嬷就不怕被她发现,把一切告诉世子?若是世子爷对她兴致正浓,干脆不要笙小姐,反而要她光明正大做正妻呢?”

    “她不敢!别忘了,她的亲娘还攥在伯夫人手里。”陶嬷嬷说着,微弱的光线里打量着秋芙的神情,轻嗤,“别以为我看不出你在想什么,笙小姐想抬举你,那也是笙小姐回来后,身怀六甲时的事,眼下你最好歇了那轻狂心思,免得弄巧成拙!”

    “是。”听着陶嬷嬷敲打的话,秋芙忍着不甘,垂眸应。

    只是在陶嬷嬷看不见的地方,秋芙眼中野心翻涌。

    她绝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内室点着四盏灯烛,辉光弥散屋内,戚凤箫正温书,忽听有人推门进来。

    她持书的手放低,抵在锦褥上,侧眸望去。

    只见秋芙行至屏风侧,状似恭敬问:“少夫人,日前侯夫人赏赐的头面,少了一根点翠花簪,不知少夫人可瞧见过?”

    戚凤箫青丝柔顺垂散肩头,摇摇头:“不曾见过,你可以去问问陶嬷嬷。”

    言毕,她没当回事,目光继续落回书卷上。

    那日乌嬷嬷送来的东西,她只看了一眼,便被陶嬷嬷和秋芙收起来,她连碰也没碰过。

    有几根簪子她尤不知,少了什么,也问不到她头上。

    她是这般想的,旁人也不是。

    不多时,秋芙又进来:“陶嬷嬷和翠浓都说没动过那头面,连翠浓的屋子我们也搜查过了,确实没有。”

    戚凤箫脑中被茶经里的内容塞得满满当当,对外界的事,有些转不动。

    “你想说什么?”她疑惑。

    秋芙动动唇,又忍住,往后望去:“陶嬷嬷,还是请你来说比较合适。”

    陶嬷嬷心知,多半是秋芙捣的鬼,可在戚凤箫面前,她总不能胳膊肘往外拐。

    否则,戚凤箫只要想想法子离间她二人,往后她与秋芙起内讧,便无暇盯着戚凤箫了。

    于是,陶嬷嬷硬着头皮站进来:“恐怕需要少夫人移步。”

    这下子,戚凤箫懂了,她合上书卷,浅笑:“哦?陶嬷嬷和秋芙想搜我的屋子?”

    她几乎两日未出屋,那间放着所有赏赐和陪嫁的库房,她更是没有钥匙。

    明眼人都知道的事,陶嬷嬷和秋芙偏来搜查,只会是有备而来。

    虽不知她们何时把东西夹带藏进来的,目的又是什么,可戚凤箫敢肯定,那丢了的发簪一定会在她的屋内找到。

    若不让她们找,不知下次还要想什么法子污蔑她。

    戚凤箫自知不是内宅争斗的高手,也不挣扎,握着书卷起身道:“我去喝杯清茶,你们随意。”

    到了外间,见着眼圈红红的翠浓。

    小丫头显然委屈得很,但还记得替她穿上披风御寒。

    象牙白绣红山茶的披风,衬得戚凤箫容颜似玉。

    她走到廊庑下,望着外面斜斜如银丝的雨帘,柔声安慰:“翠浓,是我连累你了。”

    翠浓不是瞻前顾后的性子,自从选择站在戚凤箫身后,就没想过两边讨好。

    她身世不好,看到戚凤箫可怜,更多几分惺惺相惜。

    听到戚凤箫这般说,她心里更难受,比自己的屋子被搜查还难受。

    “不怪少夫人,她们不该这样害人的。”翠浓实在不懂秋芙她们想做什么,只替戚凤箫委屈。

    看起来,世子爷待少夫人是有几分真心的。

    翠浓忍不住道:“少夫人要不向世子爷坦白吧?奴婢觉得,他不会让少夫人任人欺负的。”

    闻言,戚凤箫笑笑,没解释,只是感慨:“是啊,我不会任人欺负的。”

    两人说话间,屋里传来动静:“找到了!”

    是秋芙的声音。

    登时,戚凤箫心如明镜,她知道是谁想栽赃陷害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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