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酒店的路上，秦珅状似不经意得开口问道，“刘医生前几天，在急诊科也有工作？”
都身为医者，都懂得病人的隐私不得窥探。
刘宁听完便笑了，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开玩笑说，“秦主任可别忘了，我是心理方面的医生啊。”
秦珅也笑，“果然什么都瞒不了刘医生。”
刘宁只摆了摆手，过了会儿问秦珅，“秦主任和苏小姐是熟人？”
“嗯，很熟。”顿了顿补充道，“追求的对象。”
“哈哈，恭喜啊，”看秦珅想解释的样子，继续道，“别谦虚，我们秦主任出马，肯定是手到擒来！”
秦珅被刘宁的用词逗笑，最终还是说了谢谢。
看着秦珅还是一副凝重探究的神情，刘宁又把话题扯到苏婳身上，说着无关的话题实则提点着秦珅，“苏小姐从急诊部出院后，刚看她气色不错，应该就是没事了。果然啊，帅哥还是得搭配美女啊，只是可惜院里的小姑娘咯。”
刚走到酒店门口，苏婳就注意到旁边有一对情侣发生争执，动静有些大，若不是阴雨天气，怕是有许多人围观了。
两人都没撑伞，男人意外的帅气，微低着头听着女友的数落，“你爸妈是不是有病啊！都知道你有我了还让你相亲？！”
男人争辩道，“我没去。”
女人背对着苏婳，苏婳看不清女人的脸，听她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说，“苏城，只有喜欢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而且你还生活在那样的家庭，我，”停顿了一下，“我一度怀疑是我的问题，可是你又做了什么？”
长久的沉默，女人似是隐忍到了极点，最后只是无力地问男人，“苏城，你爱我吗？”
苏城紧抿的唇线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女人已然绝望，留了一句决绝的“你是等着人可怜你吗？可是你配吗？！”就跑了。
苏城看着女友远去的背影，后背像是被人狠狠踹了几脚，慢慢得塌下去，低下头挪不动自己的脚步。自暴自弃地站在雨中，任雨丝往身上粘，好像这样就能减轻心理的愧疚。
不知道过了多久，头上忽然多了一把伞。
以为是去而复返的女友，抬起的带着期许的眸在看到来人是苏婳后转为惊讶，“你，怎么是你？”
两人并不熟稔，但天然相似的容貌容易拉近彼此的距离，苏婳也不提刚才的事，扯开话题问苏城，“怎么不带把伞？”
苏城看着这个比自己大三四岁的姐姐，有些窘迫，抬手抚了抚有些湿的后脑勺说，“出来得太急没顾上。”
“我这把给你。”
苏城赶忙说，“不用了，我住得不远。而且雨也要停了。”
虽然身上流淌着相同的血液，可长时间的分别也给两人刻上了抹不掉的生疏感，绵延出来的便是无尽的尴尬。
还是苏婳打破了僵持，“拿着吧，我就到了。”苏婳微抬头示意前面的酒店。
苏城还是接过了伞，把苏婳送进了酒店，刚想转身离开就听苏婳说，“苏城，你比我幸运，跟着自己的内心走吧。”
“姐，”刚喊出口两人都是一愣，对对方来说，这个称呼都太陌生了，苏城硬着头皮继续说，“平时没事，可以和你联系吗？”
苏婳笑着对苏城说，“当然可以，你不是有我电话吗，有事也可以找我。”
与苏城告别进了电梯，苏婳全然没有了面对苏城时的轻松与坦然，脑海里回荡着女人离开时决然的话，
你是要等着别人来可怜你吗？
你配吗？
那样的家庭。
感受到手机的震动，拿出来一看却是刚分别的苏城发来的消息，他问苏婳，
【截然不同的两种生活，是不是不能在一起，我是不是不该再耽误人家？】。
苏婳哪里有答案呢。
还是点开对话框敲下一行字，
【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苏婳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奇幻的世界，那里的生物都有自己的声音。
苏婳站在一段河谷的圆滑的岩石上，触目所及之处流淌着两条小溪汇往同一处，只是这两条小溪，一条污秽不堪，一条清澈见底。诡异的是当它们汇集到一处的时候却是泾渭分明，谁也容不下谁，脏污的那条还是脏污的，清澈的那条仍能看见底部的石子，而且那条清澈的小溪不停地对那条脏污的小溪表达自己的同情与怜悯，“你的路途不像我这样幸福，真是悲剧！真是悲剧！”
镜头拉长，苏婳在那条清澈的水底看见了秦珅，他对着苏婳笑，那样干净，那样温柔。
渐渐的，苏婳觉得有些刺眼，原来是烈阳的光线从秦珅的正后方打在他身上。而秦珅只是笑，不言语，慢慢的又隐匿进光芒里。苏婳伸手想抓住什么，可当她握紧手臂的时候只抓到了一片虚无。
她从来都抓不住什么，伸手变得多余。
秦珅消失了，河谷也不见了，也没了光。只剩下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四周又开始变得嘈杂，秦珅睁着一双发红的眼睛盯着她问，“为什么？”很快又变成，秦珅靠着棕黑色的墙壁低垂着眼，敛了眼里所有的光问，“苏婳，你是不是没有心啊？”
苏婳想回答，想摸一摸秦珅的脸，可是双手像是被禁锢住，喉咙像是被什么掐住，任她怎么挣扎怎么呼喊也发不出声来。
眼泪不争气地留下来，最终忍不住不敢再看秦珅，低头痛哭，她该怎么办？她能怎么办？委屈，愧疚，无助，绝望。
再抬头的时候，又不见了秦珅，亲戚们一张张不耐又冷漠的脸划过，还有小小的，低着头努力做着手工的苏婳。
身边的场景太过光怪陆离，却又真实的让苏婳很快又投入进去，她想走过去，抱抱那个孤零零的苏婳，她想找到爸爸妈妈，让他们带她走。
意外得终于看到记忆中妈妈的脸，她哭着喊妈妈，却换来她冷冰冰的话语，“我们养到你这么大，你有没有良心啊！”
苏婳，你是不是没有心啊。
你有没有良心啊！
真是悲剧。
这几句话咒语般缠绕着苏婳，像是一个黑色的密不透风的笼子将苏婳困在其中。
苏婳从梦魇中惊醒，双手紧紧抓着棉被，大口喘着气，在寒冷的冬夜竟然硬生生得吓出一身冷汗，眼睛睁得浑圆，房间里张牙舞爪的黑暗像极了梦里的场景。
梦里的场景变得虚幻，可是那几句话却是结结实实得砸进了心里。
苏婳，你是不是没有心啊。
你有没有良心！
真是悲剧。
前几年，苏婳从梦魇中醒来之后，只是将被子蒙上头顶，与黑暗融为一体，假装不需要光亮。
但是看了几年的心理医生之后，她也有好几年不再做这么奇怪的梦了。
苏婳慢慢恢复着心绪，然而那几句话总是回荡在脑海，渐渐得，整颗心被秦珅占据，还有参加同乡会的那天他说的那句，“苏婳，你是不是没有心啊。”
浮萍尚且有流水可依，而苏婳觉得她就是空气中随处漂浮的尘埃，或许在光束下能找到一点影子，可是风一吹，还是散了。
那个时候她都快找不到自己了，哪里来的心呢。
眼眶有些湿润，苏婳觉得不能再想下去了。刚起身想去倒水喝，床头柜上的手机震了一下，是沈漫漫的消息。
先看了眼时间，也才午夜十二点半，然后才点开与沈漫漫的聊天页面，她只发来了几个字，却能脑补出她的语句和表情。
【哎哟，好酸哦。】
苏婳也觉得中午的自己发的那句话挺酸的。可是怎么办呢，对方是秦珅啊。
是少年时期就光芒万丈的秦珅，
是满心善意温柔如风的秦珅，
是心里有她的秦珅，
是她爱着的亲珅。
秦珅。秦珅。
找到联系人里秦珅的主页点进去，头像是最原始的空白加一个半身的人头照，这是忙得没时间找还是根本就懒得找？
头像下面，是一串熟悉的数字。
她的生日。世界上唯一把她放在心上的人。
她突然觉得自己真的荒唐，那么多年，竟然就任由他们分别了那么多年。
他本该得到世界上最好的对待，最好的爱人，最幸福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