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初次相识
浮潜歌在日头彻底升到最高之前到了云山寺。正要休整，却正好和刚刚拜见完高僧的慕衔真碰上了。
奇怪的事情又来了。如果浮潜歌没记错，慕衔真这个时候脑子里应该没有她浮潜歌这号人。山腰处她也未曾露面。可迎面碰上了，慕衔真却仿佛认识她一般，在她面前站定了会儿。
浮潜歌一时惊疑不定，不懂慕衔真这一会儿拦着自己是什么意思，只是一瞬迟疑，慕衔真又让开。外头阳光正好随着偏移一寸，金色大佛折射下来的光照从慕衔真和浮潜歌相互对站错位的缝隙透出来，浮潜歌觉得刺眼错过脸，没看见慕衔真的探究又势在必得的眼神。
浮潜歌不好当没看见慕衔真，眼睛半眯着主动后退一步，颔首低眉和慕衔真说话，“慕三小姐。”
“浮潜歌？你认得我？”慕衔真记得，上辈子也好，上上辈子也罢，自己体弱深入简出，两家长辈也不交好。浮潜歌名声在外，自己却籍籍无名。浮潜歌这个时候，都不应该认得自己。而现在，她和自己一样都提前上了云山寺。慕衔真心里自有猜测。
“方才慕三小姐上山，我正好在路边。”浮潜歌干巴巴地解释一句。她已经力竭，只想着坐下来吃碗素斋，喝口水也行。
慕衔真也无意与浮潜歌有过多接触。想到上辈子和浮潜歌打交道的经历，慕衔真心里一半庆幸一半后怕。她现在只想早点在这云山寺等到卫澜起，至于旁人，慕衔真并不想要过多相争、在意。
浮潜歌脸色泛白，慕衔真听了解释也无意纠缠，双方敷衍寒暄两句，各自离开了。
浮潜歌虽在话本子上见了慕衔真无数次，这却还是第一次。书上写慕衔真，身姿纤细，体弱多病。原本称得上艳丽的面容因为苍白病气被削去两分，精神气不足却有若仙人之姿。
浮潜歌今日亲眼见了，吃饱喝足会想起今天所见，咂咂嘴觉着确实写的没错，相当贴切。也难怪一干青年才俊全喜欢慕衔真。有了哪副容姿，性格好与不好有什么要紧。也亏得慕衔真不是爱抛头露面的性格，否则浮潜歌就是再使劲，声名也不可能赶上她。
吃了饭，浮潜歌才有力气动脑子，“流云，床收拾好了么？我想睡觉。”
管他慕衔真来的多早，卫澜起不被仇人追杀至此，这戏就唱不下去。与其担心这有的没得，还不如好好睡睡，慰藉一下自己做鬼没得睡觉被伤害的幼小心灵。
浮潜歌抱着这样单纯的目的一睡就是一月。期间浮潜歌时不时从流云嘴里听到关于慕衔真的事情。慕衔真下山施粥，浮潜歌想想那八千八百八十八节台阶，冷笑一声继续睡；慕衔真抄写经书为家人祈福，浮潜歌想到自己的哥哥父亲，躺椅上翻个身继续晒她的太阳；慕衔真找寺中师傅指点迷津，浮潜歌想了想让流云拿钱给那些师傅添点香油给自己多点两盏灯。
总之，这一个月，浮潜歌总算是体验到了人生的真谛。此时不躺平，何时躺平。
一个月后，不速之客也上了这云山寺。彼时浮潜歌还在快乐地浇她花钱请脚夫给她带的花。
“小姐，这花在这是种不活的。”流云这一个月来对浮潜歌的行为越来越无奈，可无论她怎么说，小姐都不为所动。到底流云只是一个丫鬟，即便是浮潜歌的贴身丫鬟从小一起长大。她也不会不清楚，这里，主子就是主子，待人再好也是自己主子。绝没有置喙主子的道理。
浮潜歌种花只是为了打发时间，死了就再栽，丞相府有的是钱，浮云楝有的是钱。
“这花活不了，下次只好换种了，流云你下次叮嘱去，给我挑些好养活的。”浮潜歌戳戳流云，笑着说。
流云也不恼什么，说到这处，倒是来了兴趣，“小姐，我听闻高山上中茶可活，花么倒是没有听说……”
浮潜歌这边正说着话，突然听到外头有人快步跑来。原来是浮云楝边上的小厮墨云。
“墨云？你不跟着我哥哥，来这里做什么？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么？”浮潜歌问。
墨云拱手，伸手递上书信一封。流云接了递给浮潜歌。
展信，是浮云楝告诉浮潜歌父亲已经知道她外出，叮嘱她不要生事，若无事，便可速归。还提到……浮潜歌看到此处嘴角抽搐，官淮越居然这几日就要到这云山寺。也不知目的几何。
算算日子，一月半月之间，怕是慕衔真、卫澜起、官淮越都要被凑齐了。这算什么事。
“公子让我问，小姐你是否打算回去，若需要可安排轿夫……”墨云低着头一字一眼，还没说完就被浮潜歌打断，“告诉哥哥，我不下山去，我大抵还需一月，爹爹那，烦请哥哥费心。”
墨云这人也不知是不是随他主子，一句多的话也没有。
“二男争一女，呵呵。”浮潜歌想着，这可不就是话本子一向爱写的东西，碰上了这么场大戏，如何能错过。
“流云！这两日，帮我把瓜子茶点备齐，缺了可不行。”
流云不知浮潜歌所想，不过主子说了，下人做就是。“是，小姐，我晚点又让那护卫寻那脚夫，托他带些。”
悠闲日子好过却也过得极快，官淮越来的比浮潜歌想的快多了。官淮越也不负浮潜歌期望，一来就直奔慕衔真的住所。可惜扑空了。此时慕衔真应该还在认真誊写经文。听闻慕衔真所选住所位置不好，到了午后背光。慕衔真便常和她丫鬟两个人在寺院后山哪颗树下继续写她的经文，敬她的神佛。
浮潜歌虽做过鬼，也正是做过鬼，对这些神佛反而不偏信了，或许是自己做人那辈子死的早，叛逆心理还没能尽数收起。
有缘的怎么着都能遇上，没缘的强求也难如意。
浮潜歌在后山遇到官淮越和他大眼瞪小眼并目睹慕衔真不顾自己安危救下卫澜起的时候，心里为官淮越补上这么一句旁白。
慕衔真和卫澜起果真是绑定了的女角男角，就如第一世一样遇上。话本子里，若不是有浮潜歌这个重生了的从中作梗，哪能让这天选的姻缘就此断了。
卫澜起被胡乱砍杀了两刀，还一路逃命此时不可谓不狼狈，又是武夫，远远瞧着确实还不如这特意打扮过来见意中人的官淮越。可奈何慕衔真不嫌弃，她见了那卫澜起不仅没有分毫诧异害怕，反而起身向那男人迎了上去。浮潜歌就这么近距离看着官淮越看着慕衔真被染红的白色衣角红了眼睛。
哭了？浮潜歌同情的心思还没起，就莫名其妙被官淮越狠狠瞪了一眼。原来是眼红人家卫澜起能躺他躺不了的温柔乡啊。
浮潜歌呸呸嘴边的瓜子壳，呛他，“看什么看，没见过我啊。”
官淮越似乎是懒得理她，瞪完就转头离开了，很是不稀罕和她扯上关系的样子。
浮潜歌完全不在乎，她还着急去慕衔真那凑热闹。
卫澜起说是少年将军，是慕衔真第一世的丈夫。此番是为皇帝护送密折，在归途中不幸遭人暗算，第一世里，他重伤在云山寺遇到了为静心修养的慕衔真，慕衔真原本不愿救治他。是寺里的师父和尼姑庵里的几个小师傅留下了卫澜起。
浮潜歌还记得当时书里提到的慕衔真的话。面对重伤的卫澜起，寺庙里的小和尚偷偷救治了他。慕衔真极不赞同，“小师父，我知出家人慈悲为怀，不能见死不救，可是你怎么知道你救的就不是一个该死之人？若是救了他他却再造杀孽，又怎么能叫慈悲，叫善？”
浮潜歌对此极为同意。不过和尚救人只是因为是人，不会因为这是什么人。“佛说众生平等。”和尚说句话，浮潜歌得琢磨半天。
不过慕衔真倒是通透，听完就自己迎难而上去照顾起卫澜起了。卫澜起醒来就被这么个不情愿又任劳任怨的女子照顾，虽大部分时候是指使身边的丫头小厮。渐渐也就生了情愫。
看话本子读到两世慕衔真婚嫁与人不同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毕竟这两个都是书中写明了有作为又爱她的男人。前进后退有何不同呢？
此刻，蹲在慕衔真门口看着她照顾卫澜起的浮潜歌却沉默了。大概是，浮潜歌潜意识觉得爱不如被爱来的重要，才会对上一世慕衔真的日子做出幸福的错误判断。特别是看见慕衔真对来找她的官淮越的态度。
分明是相识又恨彼此相识的样子。别说说句话好好接触了，连半个眼神都不曾有。这样的经历对感情生活一片空白的浮潜歌来说也不算陌生。大概人都是人，虽然说生活经历和性格的不同导致喜欢人的方式方法不同，不过大多数人讨厌人和伤害人的方式倒是很是单一。数着来，就是忽视、冷漠、不耐烦和各式各样的敷衍。现在看来么，慕衔真对官淮越真是什么都用上了。
官淮越却实实在在就是一个痴儿，第一世要和卫澜起作对，第二世抱得美人归了还是继续要和卫澜起作对。不知道卫澜起怎么想的，或许有的人是不怕遭人记恨的，甚至把别人的眼红当做是显摆的工具。不过浮潜歌就受不起了。
浮潜歌推测这云山寺的名字大概和它的位子有点关系，早起看雾花，确实山头云雾缭绕。时不时也会来场夜雨。
浮潜歌站着抱着自己的茶点，远远站着。流云给她打着伞站在她的身侧，低声劝她夜深雨寒，早日回去休息。
远处是官淮越，一身湿衣站在慕衔真门外。那门分明也没有合实，只是半掩着。官淮越却宁可在那门框外直愣愣站着等也不敢往那门框里站。里头是慕衔真在照顾现在昏迷的慕衔真，她大概是不放心，要亲自守上半夜。
浮潜歌只是来凑热闹的，没想到卫澜起没醒，是慕衔真在和官淮越无声对质。这便没什么意思了。情感博弈，慕衔真站那就赢了。
浮潜歌刚想转身走，就看到官淮越如同黑夜里的暗鬼向自己疾行而来，慕衔真避无可避往后踉跄两部，手臂却被官淮越一把握住，还是一双不甘的眼睛，紧紧盯着浮潜歌，开口声音沙哑，“你也记得，是不是？”
浮潜歌为这一句惊出一身冷汗。背后汗毛全部竖起。官淮越那只遍布雨水的手还紧握着自己手臂，浮潜歌感受到寒意，赶忙挣开，“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上辈子你举止怪异，顷刻之间失了对我的全部爱意，为退婚不惜算计我，也是你记起了你的上辈子是吗！”浮潜歌后退一步，官淮越就上前一步，“这辈子你依旧想退婚，却早早上这云山寺，你也是记得的对吗！”
官淮越如同一只困兽，紧逼着浮潜歌不让她后退分毫。浮潜歌被这落雨天气影响得昏昏沉沉的脑子缓过来，才能理解官淮越说的是什么。
官淮越像是，像是记起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