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8 真心

    ***

    他说玛尔斯就是她,她就是玛尔斯。他是那样笃定。

    华尼托被迫和布鲁斯对视的眼里一时间转过许多思绪,可没有一种是坦诚。哪怕事到如今,他言之凿凿、而她能想到的所有辩解都是苍白而无力的如今,她依然不愿意承认。好像撕开这最后一层伪装,她便无颜自存似的。自欺欺人,比起欺人更为自欺,从来都是这样。

    “呵。”漫长的无声对峙之后,她笑了,轻蔑地、不屑地,“如果这么想能让你好受的话,你就这样想吧。你问我为什么会和玛尔斯有一样的伤,我回答你了,但你不爱听。怎么?自尊心受不了我和他才是认真的,和你不过玩玩,所以打翻了醋坛子吗?左右你还会问,那我再告诉你一遍,我们研制了基因,那让他的伤无缝转移到我身上。他是一线战斗人员,战斗人员戴着伤总不如坐办公室的方便。这就是事实,你愿不愿意相信我管不了,希望你不要发疯吧。虽然你发起疯来,我也拦不住。”

    他盯紧她的视线,随着她每一句话音砸下,都在肉眼可见得痛苦着。这很好。她面无表情地想。尽管这份痛只会加倍地痛在她心里。结束吧,收场吧,在真正覆水难收之前。

    他忽然也笑了。并非是恼怒地,而是纵容地。就像在放纵不懂事的孩子闹腾的大人,静静看着她上蹿下跳,看破不说破。他也松开了她,松开了她的衣领和纱布,也松开了对她手腕的钳制。是接受了他们注定的无疾而终,向命运妥协了吗?看起来不像。在突如其来重获的自由里,她反倒惊疑不定。

    “你说你对玛尔斯一心一意,甘愿替他受伤、替他痛,想必你也没少为扫除障碍。”他从运动裤兜里摸出一把折叠刀,扳直刀刃,刀锋对着自己、刀柄向着她,递到了她眼前。她不接,他就硬扯出她背在背后的一条手臂,一根根掰开她手指,把到塞进她手里。那是把不用细看都看得出的好刀,弧度流畅,刃口很薄,刀尖犀利。她一个惯用刀的人,他一放手,握着刀的手却竟止不住得发抖。

    他低着头像模像样瞧了会儿,自言自语着退开:“这刀可能太重了你用不称手,不打紧,我给你把你的找回来。”他真就退回到沙发旁的矮桌下,屈指夹起那片丢落后再无人问津的刀片,薄薄的、极锋利的、险些伤到他自己的刀片,再三两步回到她面前,不由分说拉起她另一个手掌,仔细就刀片固定在她指缝中。然后握住她的双腕,将她拿着利器的双手拽向自己心口,“往这里刺,刺伤了我,就少一个追着他满世界跑的猎人。要是你手法老道一点,我兴许就就交代在这儿,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他说得那么轻巧也无所谓,就好像不知道那两把打磨得飞快的利器真能取走他性命似的。他把她往自己那儿拽,刀尖几乎擦上的他的T恤也不松手,棉质的衣服被刀锋挑出好些个线球,她看得真切,他仍不松手。她那双从没能停止发抖的手,终于在此时、此刻剧烈地挣扎,拼命地往回抽。他却还不肯放过她,大手转了个方向,从上包裹住她的手紧紧罩住,那把本快被她振落的刀、那片本快从她指缝滑走的刀片,因为他的扣持,这下再也掉不走了。

    “你疯了。松手,我让你快松手。”眼看着刀锋划破他心口下的衣料,她终于忍无可忍、嘶哑着冲他低吼。她用尽了满身的自持,才没有让自己破口大骂。她那颗心,那点担忧,就像她那双再握不住刀的手一样,跌宕起伏。究竟是什么疯子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她没有发觉,她把自己的眼眶都憋红了。

    他难得顺从地收住手上的劲,止住前推刀刃的势头。他低下头,俯下身,因为俯身的动作离锋刃又近了几寸,吓得她赶忙撒手扔开。没有了他故意捣蛋的力道,她这一次终于成功扔开了利器。他垂眼看了看落在两人脚边的刀和刀片,她犹后怕似得将锋刃踢远。

    “不是玩玩而已吗?不是对玛尔斯用情至深吗?那怎么连替玛尔斯顺手解决一个敌人都做不到?嗯?”他用眼睛锁住她的眼睛,伸手按住她心跳。她的心脏跳得是那样快,快得像要从胸腔里蹦出。如果手掌有听觉,大概会被她心跳的高频振聋,“不是说对我说过的在乎都是逢场作戏,那你在紧张什么、害怕什么?我给了你两次机会,你为什么没有下手、下不了手?你不觉得对不起玛尔斯、不怕他责怪了吗?说话。”

    不管她如何努力,那早把她出卖的心跳就像拒绝合作的坏小孩,久久不能平复。耳里充斥着隔着他手掌放大的、她自己的心跳,仿佛在嘲笑她的狼狈。眼前是他盯紧不放的视线,锐利得快要把她洞穿。她想要偏头,也确实偏过了头,又被他掐着下颌扳正。他不许她逃,不许她躲,更不许她装鸵鸟,

    “刚才不是还很伶牙俐齿,现在怎么变成闷葫芦了?是编不出解释了吗?我倒有一个,你听听喜不喜欢——你可以说,留我一命是因为玛尔斯对我的体术很感兴趣,打算把我带回去解剖,研究研究如何用普通人的身体来练成巅峰的体术。还不错吧?听起来很符合九头蛇的核心价值观。巅峰的体术,多有意义的研究,要不要和他商量商量,把这个项目交给你怎么样?”

    她好容易才有些平缓下的胸腔,又在他的刺激下剧烈起伏:“你怎么能……怎么好……”她被他气得发抖,气得说不出话。你那么好的天赋,那么好的本领,怎么能随随便便说出被九头蛇抓回去解剖研究的话。还说什么九头蛇的核心价值观。疯了……真的是……

    “玩玩而已,你这么认真做什么。连我都不在乎。”他轻描淡写地勾起她一缕垂落的发丝,轻慢地把玩。

    她被他激到脱口而出:“你怎么可以不在乎。”那始终在泛红的眼眶里打转的泪珠,也在逼急后、她毫无自觉时滚落。她拙劣的谎言、强撑起的演技在脱口而出的这刻不攻自破。又或者更早。早在对手敞开胸怀、捉着她手帮她刺,她却哭着求他放手;早在他把刀塞进她手里,她却握不住惯用的武器;早在他放空门,她宁可折伤自己也下不了手,就可见一斑。

    真心的敌意藏不住,真心的爱意同样也是。

    “怎么就哭了呢。”他伸手抹去顺着她脸颊淌下的泪珠,“是你先开始的,怎么又一点也闹不起。我为什么不可以不在乎?因为你很在乎,是吗?那你有没有想过,看着你一次次地糟蹋你自己,我是什么心情?有没有想过我会和你一样难受?”

    “所以让你走、让你不要管啊……”她自暴自弃般地低声念了一句,垂下的目光对上了他正好凑近的唇,还来不及抗议,便被他深深吻住。他用那并不温柔的吻给了她回答——不准躲,不准逃,我也不会离开。

    ***

    布鲁斯最终还是给华尼托做了全身检查。四处撩火的手也兑现了他早些的承诺,勤勤恳恳、一处不落地检查了她的每一处伤势,尽管检查的结果是她把松松垮垮缠上身的纱布,弄得散落了一地。她身上的青紫除了作为玛尔斯与他交手时落下的伤,又新添不少,沿着腰线、臀肌……他的下手谈不上轻柔,甚至称得上狠命,大概实在是被她气极。

    他们在她客厅里柔软、厚实的羊毛毯上一起见证了破晓,从天亮前的几小时到真正天亮,那一夜于他俩都是真正意义上的彻夜无眠。他说:“不是不想睡觉吗?那就不要睡了。”她几次精疲力尽差点睡去,都被他变着花样弄醒,不让她睡。他说这是给她的惩罚,要她好好记住,看她以后还敢不敢不要命地跟人打架、还敢不敢口出狂言张口就来,来一次,他教一次。

    他当然是在唬她,可她那张学不乖的嘴总会在没必要的事上忍不住逞强。她用哭哑的喉咙,和想凶却仍泛着水雾的眼睛回应:“你不可能24小时监视我。”意思是你看不到的地方,怎样胡作非为还不得由着我。她很快后悔了,但是已经晚了。他用身体力行告诉她:“我不可能24小时监视你,但我可以想办法让你先学会’不敢’。”以后敢不敢是以后的问题,至少这一天内她是不敢再招惹他。她的伤口、肌肉和困意都在向她强烈地抗议。

    到最后,她连翻身的气力都不怎么有,但仍是被他硬拖着洗净、上药、换纱布。他的手法比她自己要专业也上心许多。不像她躲在办公室,折腾着伤躯和高举都泛酸的手臂胡乱的处理,药抹得一块厚一块薄,反手不方便涂的后背连抹都没怎么抹开;纱布也是缠得一块紧一块松,有些更是随便找个固定点,打个结,草草了事。他给她处理的时候,没忍住问了好多次“疼吗”,可能是在怪自己下手不留几分。他不知道的是,那一身的伤,比她第一遍弄时的血肉模糊已好上太多,她压制着不让过分起效的X基因到底还是见了些成效。

    至少她以为。

    她终在体力透支的昏昏成成中睡去,又在时近正午时昏昏成成得醒来。那样大的消耗,勉强算得上6小时的睡眠大约是不能够补足的,但长此以往的作息决定了她再不可能睡得着。

    华尼托是在地毯上睡去的,却是在卧室里醒来的。谁把她搬来的不言而喻。但卧室里只有她自己。她洗漱完出门时,几小时前才被当作战场的客厅已收拾干净。沙发套和地毯都洗了,布鲁斯套着那件略微划破的T恤,坐在光秃秃的沙发上,抱着只剩个芯子的靠枕闭目养神。几步之隔的餐桌上温着一碗海鲜泡饭。看那香气扑鼻的样子,像是才做好不久的。

    如她所料,他没有睡着,只是闭目放松。她赤脚踩在地板,发出的一点几不可闻的声响,立时将他“惊醒”,才睁开的眼里还有一闪而过的警觉。她不觉好笑,也下意识笑出了声。只是“由衷而笑”这个动作,对拖着这幅快散架的身体的她而言,过于大幅了。她的笑声,很快因为牵动断了的肋骨、过损的腰肌、和发酸的腹肌,变成了倒抽气。

    “让你再胡闹。”布鲁斯随手扔开靠枕,就之在沙发上摆正。说着指责的话,语调却是宠溺的。他向她走来,让她去喝才做好的粥。她说不饿,他就自己一勺、她一勺得喂给她好。被当成小孩子照顾让她有些哭笑不得,但几小时前的经历让她明智得什么反驳的话都没有说。他虽然看起来很平静,但对他的了解告诉她,他的气不可能这么快消。招惹气头上的他的苦头,她已经吃过一次了,也不想重滔覆辙。

    她出神得想着,但看起来很配合得咽下了最后一口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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