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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城地处沙漠之中,黄沙漫天。

    谢来一大早便带着手下在城中四处巡防,将士们穿着厚厚的甲胄,皮草扎在腰间。

    一阵风扫过卷起漫天沙尘,天地都一片昏黄。

    “咳咳咳呸。”

    谢来单手挡住口鼻,待风沙过去,大颗大颗的沙子糊在头发里,衣服里。

    风沙卷着刮远了,在城外一望无际的沙漠中央四处打转。

    “刚还在抱怨没得饭吃,这下好一口气吃了个饱,咳咳呸。”

    谢来身后带的手下都在朝地上呸着不小心入口的沙子。

    谢来放下手,拍了拍头发,扯了扯衣襟抖掉身上的沙土。

    他转头看向身后灰头土脸的手下,脸色并不好。

    这些将士面黄肌瘦,有的面庞都瘦得凹陷下去了,这些日子为了日夜防城中百姓暴动,大家都没什么休息时间,每日还只能喝些米汤。

    因为熬夜而通红的双目因为脸颊的凹陷显得格外突出,有些骇人。

    城中的粮仓早就快被搬空了,如今就算是耗子进去也得饿死。

    他们今晨出来巡防,也是饿着肚子。

    世子下令,所有将士必须优先保证百姓的口粮,而城主府里的粮食瓜果早就被世子爷命人搬出来给了将士。

    算起来,世子爷昨日到现在都没吃一口东西。

    谢来有些忧心,但城防事重,他想着早些巡完回去世子爷身边。

    ‘咕咕……’

    他的肚子却传出响亮的一声。

    最靠近的他的年轻将士听得最真切,他关心道:“谢副尉你饿了吗?”

    谢来摆了摆手:“我还行。”

    年轻将士迟疑片刻,从怀里摸出一团东西,那是一个用帕子包起来的东西。

    他瞄了一眼谢来,露出一个纯真的笑。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帕子里包着一个啃了一半的冷硬馒头,这边关的馒头跟京城里的馒头不同,光是大小就差了十万八千里。

    京城里的馒头白白胖胖像雪团子似的,这边关的馒头个头小了一半不说,还发黄,里面偶尔还能冒出颗小石子。

    一个不小心崩掉一颗牙。

    年轻将士避开咬过的地方,掰了一小块儿递给他:“吃点吧副尉,这是前几天我省下来的。”

    谢来本不想接,但看着他憨厚单纯的笑容,他僵硬的牵了牵唇,扯出一个笑。

    他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看起来年纪不大,怎么上这儿来了?”

    年轻将士挠了挠后脑勺道:“俺没念过几天书,家里穷,还不如来为国尽忠,副尉您吃两口垫垫吧,挨饿的滋味是真的不好受,也许是我太年轻了,每回挨饿胃里都火急火燎的,扛不住。”

    谢来点了点头,结果那一小半馒头塞进嘴里。

    他此刻心里有多心疼这些无辜的儿郎们,就对狗皇帝有多少怨念。

    眼看又是多少天过去了,京中一点消息也没有传来。

    他脸色阴沉。

    这时,前方匆匆跑来一个满身风尘的小将。

    “不好了!副尉大人!”

    谢来眼皮一跳,大步朝他走去:“发生什么事了?”

    “城门、城门处!百姓与守城守卫打起来了!”

    谢来脸色一变,吩咐道:“马上带我过去!”

    “是是是!”

    小将赶紧在前面引路。

    城门处已乱作一团,守城将士们将刀枪剑戟横在身前拦住身前欲要冲出城去的百姓。

    “快住手!都住手!副尉大人来了!”

    上一个朝廷官员驻守此地时仗着权势欺男霸女,鱼肉百姓。

    是忽然空降的谢骁救大家脱离了苦海,因此饱受爱戴,所以在边关百姓眼里,谢骁是不一样的。

    谢来是谢骁的副手,两人时常同进同出,在所有人的眼里早就是同样的存在了。

    这次的事情,谢骁早就将城主府的东西搬得差不多了,百姓自然也有所耳闻。

    所以即便到了这种时候,听到副尉大人到来,他们还是愿意停下手中的争斗,停下来听听他怎么说。

    这些百姓也没比将士们好到哪里去,一个个骨瘦如柴,衣衫褴褛,神情灰暗。

    仿佛枯木将朽。

    没有粮食和药品,这些日子死了很多老幼妇孺。

    谢来走上前,微抬双臂制止了周围的嘈杂,开口道:“诸位,城外现在很危险,那些人的前车之鉴还历历在目,你们大家忘了吗?”

    大家当然没忘,甚至这些人里面还有那几个无辜死去的人的家人熟识也不无可能。

    他这样提起,百姓们沉寂了几息。

    有百姓高声道:“危险?现在这个局势哪里不危险!可我五岁的女儿还高热不退……”

    他说着说着竟哽咽了起来。

    “大夫说眼看就撑不过去了,我必须要出城去找药!只要不被无忧人发现不就好了?”

    谢来拧着眉,笃定的问:“那么诸位手无寸铁,如何保证能不被发现?一旦被发现又如何自保?”

    “这……”

    年迈的妇人朝着谢来的方向动作笨拙地跪了下去,磕头道:“我十岁的小孙女几天水米未进,眼前就要撑不住了啊,谢大人……再这样下去会死人的!”

    谢来赶紧扶住她:“老人家你别这样,您快先起来。”

    老妇人满头蓬乱的银丝,充耳不闻,只自顾自的嗑着头。

    谢来明白了,她是不会起来的。

    他只能慢慢松开手,站直了。

    谢来知道不论如何,今日他都不能让他们出城。

    一旦他们有人出城被无忧那边抓为质,对方再提出让世子过去换,世子还是会像上次一样,他一定会去的。

    有了老妇人带头,其他人也噗通跪下,一个接一个的开始朝谢来磕头。

    “谢大人,救救咱们吧!咱们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世子爷说过已经递折子回京,可是情况却越来越糟,朝廷是不是打算放弃我们了?”

    这人一句话落在人群中,就像一滴水落进了油锅里,引起噼里啪啦一片爆炸。

    恐慌在每个人心头蔓延开来。

    “真的吗?谢大人!他说的是不是真的?陛下真的不打算管我们的死活了吗?”

    谢来捏着眉心,佯装怒斥道:“荒谬!”

    见他发怒,一脸惶恐的百姓们顿时噤若寒蝉,心里却稍稍有了底。

    “尔等都是我大晋的子民,陛下不会放弃任何一个百姓,不要被任何有心人所煽动,就算你们信不过我,难道也信不过长宁侯吗?我家世子未来是要承袭老侯爷爵位之人,有他坐镇,关城一定会撑过去的。”

    听到他搬出谢骁,百姓们果然放松了下来。

    他说得很多,就算陛下放弃了他们,也不可能放弃世子。

    谢来见稳了下来,这才放缓了语气道:“此间一事我这就回去禀报世子,相信世子一定会有办法,诸位若信得过我,今日就先行散去吧,莫要再为将士们添麻烦了。”

    “……”

    许久后,跪在地上的百姓才慢慢动了。

    先是有几个人站了起来,然后搀扶起身边的人,结伴慢慢往回走。

    这事儿告一段落,谢骁今日的巡防也完毕了。

    他匆匆回到城主府,来到谢骁的院子、

    谢骁卧房的门大敞着,高大的身影坐在屋内,撑着太阳穴小憩,面容有些掩饰不住的憔悴之色,额发有几缕顽皮地散落下来。

    谢来在门口驻足,他发现谢骁面色有些奇异的苍白,而且下巴还冒出了根根青茬。

    他希望世子能少操些心,但这些事不压在世子身上又不行,所以他一时踌躇不定。

    片刻后,谢骁慢慢睁开了双眼:“在门口杵着做什么?”

    谢来一惊:“是不是属下打搅世子休息了?”

    谢骁道:“无妨,从你来时我便醒了。”

    “世子看起来脸色不太好。”谢来道:“是不是病了?”

    谢骁道:“一点风寒罢了,不是什么大事。”

    他话音刚落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鼻腔痒痒的。

    他勾起食指擦了擦鼻。

    谢来立即道:“属下这就吩咐伺候的人去熬药。”

    谢骁制止他:“站住,你先说发生了何事?你看起来满怀心事。”

    “属下……”谢来面露忧虑:“不知当不当讲。”

    谢骁偏头看着他,微微勾唇:“你不讲事情便没发生了吗?就算你不说,也迟早会传到我耳中,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

    谢来只好把城门口的事一一跟他说了。

    谢骁偏头咳了一声,然后便做下了决定:“府中还有些药材,能抵挡些时日,让人送去给百姓。”

    谢来不解:“府中只剩一点药材了,给了百姓那您的病……”

    谢骁道:“我是习武之人,身体强健,先送去给百姓,我没事,过两天便自行痊愈了。”

    “不行!”

    谢来拒绝道:“府中的粮食已经全数捐出去了,只剩下府中下人的口粮,还要省吃俭用才行,世子爷您这些日子照过镜子吗?你如今都将自己折腾成什么模样了!”

    谢骁摸了一把有些戳手的下巴,叹了口气,道:“你可知不遵军令者,军法处置。”

    谢来赌气的道:“别说是军法,今日您就算是下令杀了属下,属下也绝对不会同意!”

    两人僵持着,午后氛围有些胶着。

    倏然,门外长廊处奔来一个下人:“世子爷!”

    谢来最近一听到他们喊就头疼,扬声道:“又发生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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