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

    也果然像谢长安所预料的那样,两个时辰后,晋帝携着一帮臣子凯旋归来。

    每匹马后都挂着一堆数量可观的动物尸体,猩红的血沿途撒在草叶上。

    晋帝翻身下马,拍了拍马背,心情看起来很不错。

    林公公赶紧迎上去:“陛下,累了吧?”

    他只一个眼色,便有侍从上前解下马背后挂的动物尸体,野兔、蛇被扔在地上堆成小山。

    皇后此时也领着谢长安走了过来,轻轻拂身:“陛下。”

    “皇后啊,免礼吧。”

    晋帝看了她一眼,虚扶了一把,视线却移向了后面的帐篷。

    皇后当然知道他在看什么,于是也自觉地退到了一遍。

    谢长安扶着皇后,视线在皇帝身上梭巡了一遍,没发现任何不妥之处,心才稍稍往下落了些。

    林公公替他解下肩上的披风,余光一撇旁边那座小山:“哎唷,陛下真是厉害,宝刀未老啊。”

    晋帝顿时被他拍得龙心大悦。

    “赏!”

    林公公赶紧道:“老奴谢陛下赏。”

    晋帝无所谓的摆了摆手。

    然而林公公却眼尖的瞧见了他掌心的一点猩红,叫了一声:“陛下,您这是怎么了?受伤了?”

    谢长安猛地抬眼。

    晋帝摊开手,他的指腹处有一串干涸的血珠。

    “无妨,只是不甚被带刺的植物刺破了个小口。”

    “老奴这就差人让太医过来替您瞧瞧。”

    晋皇颔首。

    林公公赶紧差下人去将随行的太医找过来。

    晋皇扫视了周围一圈,目光在谢长安的脸上微微一凝,随即问道:“贵妃呢?”

    林公公道:“贵妃娘娘这会儿约莫午憩还未醒?”

    “朕进去看看她。”

    晋皇说完便大步朝贵妃的帐篷走了过去。

    而谢长安的视线却久久凝在他手上。

    竟然这么巧?

    这时候谢广明走了过来,朝皇后轻轻拜了一下:“微臣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笑着点了点头,拍了拍谢长安的手背,然后轻轻抬手,老嬷嬷赶紧上前扶住她的手,搀着她转身进了帐篷。

    她为两人腾出了说话的空间。

    谢广明望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帐篷,低声道:“菀菀,你怎么在这里?”

    谢长安轻轻拂身一礼:“爹爹。”

    谢广明轻轻点头。

    谢长安道:“不久前的赏花宴上,皇后娘娘见我投缘,便时常邀我进宫陪她说说话,一来二去就熟悉了。”

    谢广明眼中露出了然,但眉头却微微皱起。

    “皇后乃太子生母,咱们侯府向来立场中立,你莫要与她走太近了,以免平白惹人猜测落人话柄。”

    “好。”

    谢长安看了看四周:“爹爹,这次出去可是遇见了危险?”

    谢广明道:“未曾有什么危险,你别担心了。”

    “那陛下手上的伤……”

    谢广明道:“危险倒是没碰见什么,只不过林子里荆棘甚多,陛下就是被刮破了手,只留了一点血,无甚大碍,就连我等的衣摆也难逃此劫。”

    他轻轻拂动衣摆,那里的衣料果然被刮破了几道并不显眼的口子,绣品也被刮得起了毛边。

    谢长安神色一紧,走上前去:“爹爹,我能看看吗?”

    谢广明从前行军大老粗惯了,闻言道:“这有什么好看的……”

    但他看到谢长安的表情,后半句就噎住了。

    他只好有些刻意的清了清嗓子道;“你想看的话就看吧。”

    谢长安微微下蹲,捧起他衣摆处的料子。

    衣料入手触感顺滑,绣线被勾得滑了丝,表面变得斑驳毛糙。

    但离得近了,谢长安却闻到一股很淡的味道。

    她轻轻嗅了嗅。

    谢广明等人去狩猎时在山林里穿梭,衣摆上沾上了各种各样的草木野花香气,这种味道夹杂在一堆气味里很难被人发现端倪。

    如果不是她一直都刻意留意着,也很容易忽略。

    谢长安脸色微变,捧着那衣摆发起了呆。

    直到谢广明问:“怎么了?”

    谢长安才放下他的衣摆,摇头道:“爹爹衣摆弄脏了,还是快些去换件衣裳吧。”

    父女两人又说了几句话,才各自回了自己的帐篷。

    谢长安一直留意着最中间那个帐篷的动静。

    一下午皇帝和贵妃都在帐篷里看戏,太医去替皇帝指腹的伤口做了处理。

    谢长安的心情更沉重,对方看来是蓄谋已久,连太医都没察觉出异常。

    天快黑下来的时候,那些乌泱泱的世家子弟也都策马回来了。

    这些公子哥有的脸上带着笑,一看就战绩不错。

    有的一脸哀怨,灰头土脸。

    “这林子里怎么这么多刺啊,本公子这套衣裳可是景南手织的,可贵了,绣花都被刮花了。”

    “我也不小心被刮了一下。”

    “谁让你来围猎穿得跟金榜题名了似的。”

    亦有人调侃他:“人家今年的新科探花郎都没你穿得花哨,你活该!”

    说起探花郎,众人这才四处寻起来。

    “裴三公子怎么没参与围猎?”

    “据说是三公子不善骑射,便留在营地里了。”

    “来围猎却留在营地,那多没意思。”

    雪婳正在为谢长安拆发髻上的珠钗,听着外面热闹的说话声,道:“胡说,姑爷根本就不在营地,也不知去哪里了。”

    谢长安抿了抿唇:“应该是被贵妃娘娘叫到身边去了吧。”

    雪婳脸上划过一抹古怪。

    “小姐,哪怕是姑侄,您不觉得姑爷跟贵妃娘娘也走得过于近了吗?”

    “别胡说。”

    谢长安轻声斥她一句。

    虽然听起来严厉,但她脸上却没什么责怪的意味。

    雪婳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胡说了。

    谢长安心中满是心事,裴寂雪跟裴瑶走得近不近她已无暇顾及,她本来也想避开他。

    他不出现,对两人都好。

    谢昱回来的时候还特意来看了她。

    谢长安第一时间扫了一眼他的衣袍,跟其他人被刮得破破烂烂的衣裳不同,他的衣摆完好无损,甚至连根草都没沾上。

    谢昱的骑射一直都很好。

    所以她觉得理所当然。

    谢昱回了自己那边以后,谢长安才从营帐里走了出来,头顶孤高的冷月高高悬着。

    夜风轻轻拂动她的发丝。

    她已拆了所有装饰品,头上轻松了许多。

    谢长安望了一眼四周,帐篷里隐有火光,中间的空地上正载歌载舞,燃着篝火。

    所有人都在享受白日打猎的成果,肉香飘去了很远。

    雪婳也端了烤肉进来,谢长安吃了两块就不吃了,火熏的味道有些重。

    这一天下来,她都没有收到雀楼的联络。

    谢长安举步朝后面比较偏僻的地方走去。

    火光和热闹被她甩在了身后。

    她来到了一片空地,旁边是一座陡峭直插下来的山峰,空地靠近山林的边缘。

    谢长安站在那里可以看到不受任何东西遮蔽的月亮。

    远处的丛林在夜晚都成了漆黑的影子,张牙舞爪。

    过了一会儿,背后隐隐有脚步声传来。

    谢长安足尖一点,飘到了旁边陡峰上的一块较为平滑的石块儿之上,这里离天空更近了。

    深蓝的天穹上点缀着颗颗星火。

    她盘腿坐下后没多久,便有两个醉醺醺的太监结伴摸过来,在林子里放水。

    哗啦啦的水声听得谢长安表情微妙。

    两个太监放完水后就又互相搀着回去继续喝了。

    谢长安抱着膝盖,抬头望向头顶冷白的月亮。

    不论是前世还是现在,她看到的都是这一轮月亮吧。

    每当自己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她总是忍不住去想如果她失败了……该怎么办?

    这次也不例外。

    不过很快她就甩头将那种想法压了下去。

    她穿着件红金交织的襦裙,裙摆上面绣着花鸟蝴蝶,外面披了件薄薄的外衫。

    夜风掠过,有些冷。

    她不知坐了多久,头顶忽然传来一声轻声咳嗽。

    !

    谢长安吓了一跳,抬头向上望去。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声咳嗽还有些耳熟。

    在她坐的这块石头斜上方,还支棱出了一块儿石头,上面隐约坐着个白色的人影,那人此时也正望着下方的她。

    不知在那儿看了多久。

    他白瓷般的面庞染上一层冷白的月辉,眼鼻唇挑不出一丝瑕疵,天然深情的桃花眼里没什么情绪。

    “……”

    真是冤家路窄,又是他。

    谢长安干笑道:“太子殿下……好巧啊。”

    ‘簌簌。’

    随着一阵衣袍拂动的声音,那道白影轻飘飘落到了她旁边。

    “学得尚可。”

    谢长安反应了会儿,才明白他是在夸她的轻功。

    那也就是说,在她飞上来之前,他就在头顶上看着她了?

    那她刚才被迫围观了那两个太监……他也看见了?

    谢长安一向端着得体笑容的脸绿了又紫,好不精彩。

    谢长安道:“还没多谢太子慷慨。”

    阙珏在她身旁坐下,他曲起一条腿,另一条腿盘着,一条手臂搭在曲起那条腿的膝头,望向天空。

    他道:“那晚的事,你还记得?”

    谢长安迟疑了会儿,有些尴尬的道:“实话说,不记得了,就隐约记得你教的那些,我醒来还以为是在做梦。”

    阙珏蓦然偏头看着她。

    谢长安一怔,她一时躲闪不及,视线被他捉住。

    那双眼眸在月光下像漩涡,要将人的魂魄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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