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膏

    知书不满嘟囔:“这雪怎么还越下越大了,真是的。”

    男主人拿着帕子一边擦手一边豪迈笑道:“可别去说老天爷的不是,老天爷要变脸,谁也拦不住啊哈哈。”

    谢来喝了一口茶水,表情淡淡的。

    男主人有些不好意思道:“不知贵客上门,也没做什么准备,我与妻子都不喜喝茶,这便是家中最贵重的茶叶了,着实是在各位贵客面前班门弄斧了,也不知道你们喝不喝得惯。”

    “茶不错。”

    谢来抬眼扫了他一眼,男主人的头皮忽然一紧,那是一种出于本能的惧怕,这个男人身上有很重的煞气。

    茶叶确实是最下品的,或许是因为放久了,还散发着一股浓重的霉味。

    但是他常年跟世子爷在军营,什么苦没吃过,这样的茶叶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经历过的比这还难以忍受的事情还很多。

    知书喝了一口,细眉隐约一皱,显然没压制住想往外吐的第一反应。

    毕竟她虽然是个侍女但从小跟谢长安一起长大,自家小姐又是整个侯府最受宠的姑娘,自然什么好东西都紧着第一时间往她们院里送,她们做侍女的也沾了光尝过别人也许一辈子也吃不上的美味佳肴。

    谢长安轻轻抿了一口茶,状似不经意的聊起:“方才娘子说起附近起火?不知是什么缘故?”

    陈娘子道:“这……我也不知道,好像说是打翻烛火烧了床帐……只是可怜那孩子了,还那么小……”

    谢长安的手指捧着茶杯的手微微攥紧了些,精致的脸庞在火盆的映照下愈发娇美,唇线抿得很紧:“那这两日你可注意到那家人附近有面生的人出现?”

    “面生的人……这倒未曾。”

    谢长安颦紧了眉头,没再多问。

    这雪一落,便又得是几个时辰,打发时间便成了难题。

    知书提议道:“陈娘子这里是手工作坊,小姐有没有什么想要做的东西?可以去看看。”

    谢长安有了些兴趣,捧着茶杯问:“什么都能做吗?”

    知书道:“应该吧,虽然环境简陋了些,但工具还挺多的。”

    此间一事这两条人命为她上了一课,她最不该的便是把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而且是只有一面之缘的男人身上。

    这事儿她迟早会用自己的力量查清,然后还这对母女一个公道。

    谢长安有些出神。

    久久没等到她开口,知书歪头唤道:“小姐?”

    谢长安垂下眼睫:“嗯,那有劳娘子带路。”

    谢长安记得她前世被禁足期间,盛京城内兴起了很多新鲜的玩意儿。

    二哥入狱后,裴寂雪虽然将她困在后院寸步难行,却没有在吃穿用度上吝啬过,每逢兴起什么小玩意儿他就会第一时间差人买来放在她屋里。

    心灰意冷的她看到他送来的东西就发火,不管是什么都摔得粉碎,用于泄愤。

    摔碎以后,又会在理智回拢时试图拼起来,因此知道了很多东西的内部构造。

    她如今胜在是重生的身份可以抢占先机。

    谢长安路过在院子里的水缸时,弯腰看着里面的一尾鱼摆着尾在缸底打转,一时被吸引了,驻足观看许久。

    她的表情安静又有些新奇。

    明明这么冷,缸里的水冰冷刺骨。

    那鱼身的生命力却很蓬勃,在缸底游来游去,看起来是如此有活力。

    过去被关在长春苑那些年,最令她心生羡慕的便是有活力的事物了,不管是飞鸟还是游鱼。

    谢来抱臂站在屋檐下,恰好捕捉到了这一幕,看着漫天飘然而下的鹅毛大雪里那抹唯一的色彩。

    她看起来像茫茫雪地里的一只飞舞翩跹的色彩斑斓的蝴蝶,美丽而又脆弱。

    谢来这一刻终于懂了世子爷,如果那是他妹妹。

    他想,他也会不惜一切代价守护她。

    陈娘子带谢长安去了旁侧一间上了锁的屋子,打开上面生了锈的锁,一股腐朽的木头味道扑面而来,一看就是很少使用。

    里面虽然简陋,但是用来做东西的工具却不缺。

    只是她还有事要交代,便迟迟未动手。

    陈娘子好奇的看着一脸深沉的她,迟疑道:“小姐?是没找到要用的模具吗?”

    谢长安淡淡一笑:“不是,只是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陈娘子笑着开口:“小姐有什么要求直接吩咐就好了,这有什么请不请的,我夫妻二人都是没读过书的,没城里那么多讲究。”

    谢长安从怀中掏出钱袋掂了掂,钱袋里面满满的金叶子碰撞的清脆声音。

    她道:“我要做的东西……是我自己闲暇之时琢磨出来的,至今为止未有人做过,后面我是打算运送到各大香铺售卖的,但我手里没什么人手,府中的侍女亦不能带出来,所以想找娘子夫妇帮忙,我今日将东西做出来你们瞧瞧,若是瞧得上,咱们再谈娘子可愿替我做事,娘子看如何?”

    “这……”陈娘子有些犹豫不决:“这真的能行吗?”

    谢长安态度很温和:“若是不愿,我亦不会多做纠缠。”

    谢长安把钱袋丢给知书,知书会意上前给了陈娘子几片金叶子:“这是我们家小姐给娘子的费用,娘子拿好了。”

    陈娘子握着掌心沉甸甸的重量,惊吓道:“这么多?小姐……我这地方简陋,用不着这么多的!您给几个铜板便好了!”

    谢长安已经埋头研究这些工具了,知书又把她的手推了回去道:“我们小姐出手一向大方,用惯了这个从不带银钱,给你就拿着吧。”

    “这……”陈娘子又推拒了两下实在推不掉才只好接受了下来:“那就多谢小姐了……”

    陈娘子捧着几片金叶子激动得几乎要热泪盈眶,轻飘飘的几片叶子就够他们家几年的吃喝不愁了。

    “知书。”低着头的谢长安忽然叫了她一声。

    知书立即应声道:“小姐。”

    陈娘子打量着她正在琢磨的那个几乎没人使用过的工具,连他们做主人的都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谢长安道:“去替我采些花回来,再准备捣罐和一些植物油脂。”

    知书拂身:“是。”

    陈娘子主动道:“小姐,这会儿雪大,我家里昨日采了些花本来是打算做糕点的,不知能不能用?”

    “劳烦。”

    谢长安说。

    陈娘子赶紧去厨房拿花了,知书也按照她的吩咐开始准备各种各样的东西。

    那些花都拿水养着,还很新鲜。

    陈娘子道:“幸好还活着,鲜着呐,小姐这是打算做什么啊?”

    “我家小姐做的一定是好东西。”

    知书毫无原则的吹捧道,虽然她并不知道谢长安打算鼓捣什么。

    其他人也不知她要干什么,便一起邀着重新回屋里去烤火,天气太冷了,这屋子里很久没什么人气儿,又空旷堪称四面来风。

    知书有些放不下谢长安,在跟去烤火和留下来陪小姐之间摇摆不定。

    谢来看着她说:“你是女子,身子底子弱,站在这里也没用,若是受了寒还得麻烦姑娘,跟着陈娘子进去暖和暖和吧。”

    知书犹豫了下,发现他说得好像也很对,于是只好跟着陈娘子进去了。

    男主人想要邀请谢来一起进去,劝道:“这位公子不一起吗?这乡下比不得城里,不下雪都比城里寒冷得多。”

    谢来摇头拒绝了。

    这雪不仅没有减小的趋势,还愈发加大了,天色慢慢变暗。

    谢长安前后尝试了很多种方法,又反复做了数十次,才做出一份还算能看的成品,她从旁边挑了一个扁扁的圆形盒子,像是用来装口脂的容器。

    她把那些膏状物装进里面,最后封上盖,用鼻尖嗅了嗅:“香味很淡,先晾一晚上看看效果。”

    这时,木门被敲响了,谢来站在一门之隔的外面道:“姑娘,天快黑了,若我们再不回去恐怕就要关城门了。”

    “好。”

    谢长安应了一声,动了动因为保持一个姿势太久而变得僵硬的身体,端起一旁的茶水喝了几口,凉意从喉咙流进体内仿佛把心都变冷了。

    她站起身走到门边拉开门,木门发出吱嘎的响声。

    风雪已然渐小,有几片细小的雪花飘落在她眼角眉梢,突如其来的光亮让她不自觉眯了眯眸子。

    接着一道高大的黑影罩了下来,遮挡住了大半光线,她的双眸也渐渐适应了,看了看天道:“没想到一转眼就这么晚了,这样的日子倒也不乏惬意。”

    谢来抱拳,开口询问:“不知道小姐的事做完了吗?”

    谢长安笑着答:“已经好了,我去找陈娘子夫妇说几句话就走。”

    谢来眸子微垂,注意到她冻得通红的手,还有指腹上有几道细小的伤口。

    他皱眉:“姑娘何故如此不爱惜自己,手上的伤口怎么弄的?世子爷若是见了……”

    谢长安竖起一根食指贴在粉嫩的唇瓣中央:“所以,请谢校尉帮我保密了,千万不要告诉我大哥,这伤口只是因为对工具不熟练总是伤到手才会这样的。”

    谢来:“……姑娘跟我走吧。”

    谢来陪她来到主屋,谢长安展示了手里的东西,陈娘子隔着盒子都闻到了散发出来的幽香,那不是某一种花香,而是多种花香混合在一起又经过某些东西调和而成。

    闻起来馥郁清雅,香味不俗。

    身为女子的她更能明白这对女子的吸引力,已然有些心痒了。

    陈娘子轻嗅着空气里稀薄的香气,好奇道:“不知这是何物……味道很好闻,却从不曾见过。”

    谢长安道:“此物唤作……凝香膏,从前在一本书上读到的法子。”

    其实她并不知道这东西叫什么,只是书有诗云‘一枝红艳露凝香’。

    她便临时取了个名。

    知书道:“与熏香有何不同?”

    谢长安轻轻瞥她一眼:“此物类熏香,但熏香贵重,平民百姓则不得。此物不同,用料都是现采摘的鲜花磨成粉末加以油脂制成膏体,无身份之别。”

    陈娘子道:“可是姑娘,像咱们这样的人,有一口饭吃已是不易,哪里会花钱去买香。”

    谢长安微微一笑:“此物可嫩肌驻颜。”

    爱美是女人天性,不管是百姓还是高门贵女,陈娘子眼眸果然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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