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加利福尼亚州。

    琳觉得自己好像无意识间得罪了自己的新上司。

    华灯初上，比佛利山附近的某家酒吧里的一张圆桌旁，第五权力C组的组员们正在庆祝新人琳的加入。

    “欢迎来到第五权力加入我们的小组，干杯！”

    “非，非常感谢所有人。”琳对组员们道谢，面上还是掩不住的紧张，“我期盼着能够与所有人一起，为第五权力创造更美好的明天。”

    琳在同事们的掌声与喝彩中不觉红了脸，视线还是转向了组长瑞雯·江。

    她随意地坐在沙发一边，穿着一身黑色，第五权力的灰色制服外套随意地搭在肩头，一头黑发被一根簪子扎起，却还有几缕头发调皮地散着。然而她的神情却有些奇怪，眼神迷离，低头抿着嘴，像是在沉思什么。

    琳不明白，难道自己有哪些地方让这位上司不满意？难道是自己的着装吗……她听说了C组的气氛风格是比较放松的，组员们的爱好比较多元，她就特意穿着自己的风格来了——在校园里没少被笑话是书呆子。

    难道组长也觉得自己是书呆子吗？琳有些紧张地握着自己的衣边。

    接着，她看见瑞雯的眼神对上了她的眼睛，她的眼睛是浅灰色，在眼尾有些上挑，增加了几分媚气。

    “琳？”

    琳一向不擅长与人打交道，但现在还是大胆地说出了自己的疑惑，“瑞雯小姐，我注意到你的表情有些迷茫，是我的着装有什么不妥吗？”

    对面的人愣了愣，脸上绽开一丝笑意，很快回答，“不，琳，你没有任何问题，今天的你非常完美。我只是在思考一些问题，不要为自己感到自卑。”

    瑞雯抬手摘下了自己的帽子，用手梳理着自己微卷的黑色长发，撩起头发时露出了一小块白皙而细腻的后颈皮肤，在灯光下像是一块玉。

    “头儿，我们现在是有什么问题吗？还是上头对我们有意见？”作为小组里较年长的成员，尼克主动地承担了一部分组长的责任，神情有些严肃，“还是说那些名流客户们有意见，去反映给丽萨，然后去刁难你了？”

    尼克这话并不是假意关心或空穴来风。他并不反对这位32岁的中国女人成为C组的新任组长——尽管第五权力内部总有人认为这位女士的能力堪忧，国籍和人种不正确，再加上独来独往的性格，她担当不起组长，尤其是C组组长这一职务。

    瑞雯没有过什么难以启齿的前科经历，围绕着她的关键词不过是“神秘”。第五权力的档案里也只有寥寥几笔，来自中国，出身平庸，属于放在时代广场上都不会有人驻足多看一眼的平凡。

    与她的档案相比，她升迁的速度确实堪称神速。随着第五权力的头号领导丽萨·戴琳斯的到来，瑞雯就像是附件一般空降到了C组组长的位置。难免会有风言风语认为这两人之间有什么关系，最后都因为证据不足而不了了之了。

    再加上瑞雯自己也没有什么状况，天天准时上班下班，还会不定时给同事们带小点心，虽然不出彩但也一直保证着C组的平稳运行，小组气氛活跃，她也就不在第五权力的风暴中心了。

    只不过，尼克觉得她也许应该接受更加精细的体检再来担任组长这一职务。他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最近的她总像是沉思着什么事情，变得更加沉默寡言，本就不富裕的话语雪上加霜。还被组员打趣说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才活过来了。

    即使第五权力所显示的体检结果显示瑞雯在生理和心理上都没有任何问题，但今天连新组员琳都看出她注意力不集中，也侧面说明了情况更加奇怪了。

    尼克和琳没有想到，困扰他们的组长的问题并不是什么外部压力，而是她心底的一个异动——她感觉自己的心里仿佛多了一块光屏，上面显示着一行字。

    “I see you.”

    瑞雯，又或者说是江浔，思考了三天三夜也没想明白到底是什么东西，她尝试了一切方法与它对话都没有什么效果。

    她在洗手台的镜子前凝视着自己，看着自己那张熟悉无比的脸，好像一切都没有改变。

    但是那块光屏一定会带来些什么，一定会。

    瑞雯感觉现在的自己就仿佛是被押上了断头台的犯人，战战兢兢地等着刀刃掉下来。

    她回过神来，对自己忠诚的下属露出微笑，“感谢你的关心，尼克，我很确定最近没有什么来自上司或客户的压力，丽萨没有来找过我。”

    “我只是在想，我们的团队来了一位新成员，该怎样好好协作？”瑞雯转头看向琳，“这是哈佛大学的高材生，欢呼雀跃的应该是我们。”

    “听着就难以置信，”一旁的阿曼达感慨，“放在以前，你会出现在A组或是别的什么地方，可轮不到我们C组。”她俏皮地冲琳眨眨眼睛。

    “不用这么严肃，甜心，”年龄较小的亚历山大补充，“ter，是celebrities，只要你遵守保密协议好好工作，那么什么都不会发生的，你甚至可以不用在公司打卡。”他哈哈大笑。

    琳的身体不再那么僵直着了，因为称赞而有些脸红，“还是要感谢瑞雯小姐选择了我。”

    “不需要这么称呼的，”出声的是瑞雯，“直接叫我瑞雯就好，不需要敬称。当然，出席公开场合的时候叫组长就可以了。”她站起身，“你的视线向吧台看了很多次，想来一杯果汁还是酒精？”

    琳的眼睛发亮了，“我想来一杯莫吉托。”

    瑞雯走向了吧台，带着两杯酒回来了，“那么我会陪着你喝一杯伏特加。”她把透明无色的调酒递给了女孩，自己仰头喝了整杯酒，动作干净利落。

    男孩女孩们发出了一阵小小的欢呼。琳抿了一口调酒，感觉自己的脸更红了。

    酒精和故事是迅速建立友谊的好帮手，整场派对气氛融洽，琳已经可以自如地和女孩子们分享自己在校园里见过的酒鬼和桃色绯闻，不时引来她们的长吁短叹。男孩子们则分散到酒吧的各个角落里消遣了。

    瑞雯哪里也没去，她倚靠在沙发上放空，没有再起身去要一杯酒。她在思考要不要打开手机去Facebook或者别的什么论坛上搜索一下，验证一下北美大陆灵异事件的可能性。

    “如果你真的有什么烦心事的话，呃，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倾听。”

    瑞雯睁开眼睛，看见年轻的新组员在看着自己。她的一头金色长发垂在肩后，眼神里虽然还有些胆怯，但仍有遮不住的清澈。

    是有些可爱的执拗。

    “好吧，”瑞雯直起身，定睛看着她，“多谢你的关心，琳，我确实想和你谈谈，谈一下我们的上司，丽萨小姐。”

    瑞雯温柔的语气和态度是个绿灯，琳大着胆子坐在她身边，但还是保持了一段礼貌距离，双手十分规矩地放在大腿上。

    “我对她知道一些，”她无意识地捻着自己的发梢，“她的履历是那么出色，哪怕是联邦调查局乃至司法部都对她有着极高评价。她出身军人世家，在耶鲁大学获得了法学博士学位……”金发姑娘几乎把丽萨·戴琳斯的档案背了一遍。

    “看来你确实对她了解颇深，”瑞雯伸了个懒腰，看向琳的目光里是肯定与认同，“果然丽萨对你的肯定是无需质疑的——了解广泛，潜力无限。”

    今晚不仅没受到质疑与歧视，接收到的反应还出乎意料的友善热情，这让金发姑娘打开了自己的话匣子，道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她是我起初想要加入第五权力的原因，虽然我的出身不像她那样优越，但是我也想要成为出色的女性，就像她那样。”

    “好志向。”瑞雯表示赞同。

    “但是我不明白，”金发姑娘挠了挠头，“为什么她没有选择进入白宫、国会山，或者是最高法院，而是选择了第五权力——一个公司？”

    她说到这里，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话语里的不妥之处，感到懊恼，“抱歉，瑞雯小姐，我不应该这么说，我没有任何鄙视第五权力的意思——”

    “没关系的，琳。”瑞雯清楚她并无恶意，出声安抚，“我知道，你只是单纯不理解为什么她选择了这样一条路，听着就十分离经叛道，不是吗？或许对她来说，与任何一方保持安全的距离才更好。”

    琳有些惊讶，最后露出了笑。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女孩们的闲聊时间。”亚历山大的声音插了进来，“头儿，这家的新加坡司令也很不错，但我们得先走了。”他指着自己和阿曼达。

    瑞雯点点头，“路上小心。”

    阿曼达很愿意与这位新组员建立友好关系，擅长表达自己的友善，“今晚很愉快，我已经期待着与你在一起工作的每一天了，琳。”

    “不，这话应该由我来说。”琳的脸上洋溢着快乐，“所有人都那么杰出并友善。”

    道别之后，琳接到了一通电话。

    瑞雯远远地观察着琳的脸色由放松到紧张再到惊喜最后到急切，不禁开始脑补她遇到了什么。

    朋友来借钱了？她想。

    就在她打算问一下时，金发姑娘主动上前了。“瑞雯小姐，我可以先走吗？我有东西落在了机场，刚刚机场告诉我他们找到了，现在我要打车去拿。”

    “什么尺寸的东西？”瑞雯的问题有点驴头不对马嘴。

    “是我的一只行李箱。”

    “嗯……我开车带你去吧，不用推脱了，现在就行动。”瑞雯站起身来，摸出了腰上的车钥匙，“男生们，女生们今晚就到此为止，你们也早些各回各家注意安全吧——”

    她挥了挥手，带着金发姑娘走出去，轻轻关上了酒吧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