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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梦砚】

    陈麦坐在靠窗的座位,安静地看着窗外的景色。

    远处的长江大桥,江上的艘艘轮船,近处的高楼秧田、巨幅广告牌以及川流不息的车辆等所有的景象,都在随着高速移动的列车从眼前掠过。

    坐在静谧无声的车厢内,耳边放着音乐,肩旁是已经熟睡的叶星芒,此时她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希望这趟列车能够慢些,甚至最好不要停下,直至梦醒来。

    当初她同意参与这项实验时心中已经不抱任何希望,因为她知道就算时间再怎么拉扯也回不到从前,科技再发达也改变不了人的命运。而不断梦到这普通的2023年,成为一个自己人生经历的旁观者也同样证实了她的想法。

    哪怕这次有所不同,却也只是沧海一粟。同沙滩上画的字那样,涨潮时,能够轻易地被海水淹没,退潮时,也会被海水冲刷的不留一丝痕迹。经过这两日她也已然明白,不管她如何努力,事情最终还是会按照它原本的方向走下去。

    既然如此,何必再浪费时间呢?

    就顺着这次的梦,醒来将一切都结束了吧。

    不管是生活,还是生命。

    陈麦看着靠在自己肩上熟睡的叶星芒,将她年轻的脸庞,还有微微抖动的睫毛,一一印在了心中。

    下定决心后,她似乎觉得内心平静许多,转头看向窗外。

    车厢内依旧安静无声,窗外的景色同样在迅速变换,而玻璃窗映出的女生面容上,却有一滴泪在缓缓滑落。

    和叶星芒告别后,陈麦失神地走在站台上,与一人擦肩而过。

    行人匆忙流动时,她却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那个人。

    男人头戴鸭舌帽,一身黑色常服,还戴着足以将下半张脸牢牢遮盖住的白色口罩。

    尽管男人将自己捂得严实,陈麦还是认出了他。

    宁维,那个将叶星芒的人生搞得混乱不堪,让她与叶星芒多年友情一朝破碎的人。

    明明已经决定要顺其自然,可当看到宁维出现时却还是忍不住想要阻止。陈麦朝他的方向走了两步,却又定在了原地。

    就在宁维走进车门的那一刻,陈麦转身离开。她知道宁维会坐在她的位置上,会和叶星芒相遇,可她不再准备制止,因为没有任何意义。

    她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痕,顺着路走下去。

    列车上,叶星芒昏昏欲睡,然而没有陈麦当靠枕,怎么睡也觉得不舒服。她闭上眼睛,头靠椅背,想要一鼓作气睡到站点。

    可就在即将进入沉睡时,她听到了身旁男人打电话的声音。

    毕竟两人就坐在一起,想听不到电话内容都难,更何况这个人的声音好听又熟悉,于是叶星芒两眼睁开一条缝,眼角不停地瞥向男人。

    就在对方挂断电话时,她立刻坐直了身子,睁大眼睛惊喜地开口:“宁维!你是宁维对吗?”

    男人看着她,没有说话。

    叶星芒又立即低头翻着包,一边压低了声音说道:“我看过你演得电视剧,《秘密》对不对?我最近一直在追这部剧,就等着你和女主在一起了。对了,我还买了你代言的香水。”

    宁维没有回答眼前的这个女人,只是见她不停地在翻包,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棕色卷发顺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地,扰乱她的速度。

    他原本以为眼前的女人是想要签名,准备用没带笔的借口婉拒,却没想到她突然从包里拿出了一张皱巴巴的名片递到自己面前。

    叶星芒翻了一会儿,好不容易在包包的夹层找到一张名片,立刻递给了宁维。她喘着大气,拨开凌乱的碎发,朝宁维笑道:“给你。”

    看到她小鹿般湿润的眼睛,宁维不由自主地接过名片,看着上面写的名字问:“你叫陈麦?”

    “不是。”叶星芒连连摇头,“陈麦是我的朋友。”

    “我刚才听你电话里说要打官司,她正好是律师,能帮到你。”她指了指上面的小字和电话,“你要维权找她就行,电话就在上面。”

    叶星芒因着急在包里找到名片而变得气喘吁吁,好半天没缓过来。可尽管如此,她还是全力地推销陈麦,生怕对方拒绝。

    只是当她用尽毕生好话夸赞完陈麦的能力却依旧不见上方的人出声,内心并不理解,便疑惑地抬头看向对方。

    见宁维一双眼睛审视自己,叶星芒感到气氛有些紧张,尴尬地笑了笑,想要缓解气氛:“我不是故意偷听你讲电话的,你就坐在我旁边。”说着,她还不忘再次给陈麦拉客:“你信我,我朋友业务能力真的很强。”

    这时,列车靠站播报声响起,叶星芒连忙将刚才从包里翻出的杂物一股脑儿塞了回去,向宁维说道:“你加油,我觉得你一定会大红的!”

    宁维坐在位子上没动,看她急急忙忙起身离开。列车滴滴声响起,帽檐下的双眼追随着窗外的身影,犹如饿狼紧紧盯着猎物。

    直到那个身影灵活地穿梭在人群中渐渐远去,收回的目光转而又落到那张皱巴巴的名片上。

    “上海江泰律师事务所,陈麦。”

    **

    陈麦下了地铁,径直回到出租屋。

    对于法学专业的毕业生而言,能考进法院工作自然是上上选择,毕竟“金饭碗”谁都想要,但陈麦偏偏就是个例外。

    大学即将毕业时,当绝大部分人不是在选择通过考研更上一层楼,就是通过备考公务员吃公家饭的时候,陈麦毅然决然地拿着简历四处投递,并且不顾家里人的反对留在上海,还一头扎进了诉讼律师的行列中。

    原因其实很简单。

    她想要闯一闯,闯出个名堂来。

    她的能力不算差,运气也可以说是极好,不仅有幸得到负有“红圈所”盛名的江泰律所实习机会,同样也遇到了一个工作能力极强的带教律师。

    一切似乎都还不错,除了那个偶尔行为让她感到微微不适的主任。

    梁玲对待工作极为认真,也会以更高标准要求手底下的人,所以从实习到现在正式入职一年多,陈麦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熬夜加班写起诉状答辩状也是常态。

    尽管靠近律所地段的租金要比其他地方高出不少,可为了上班方便,她还是选择在这附近租房。

    对于一个刚开始工作的大学生来说,和人合租是最明智的决策,但陈麦偏就整租了一间约四五十平米的屋子。就算每月的房租要花掉她近一半的工资,她却乐得其所。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对于平常不怎么开火的她来说也足够了,房间里再随意地摆上些装饰,看起来也算温馨。

    陈麦回到这个独属于“她”的地方,放下包,看着穿衣镜中的自己,恍惚间像是回到了现实。只不过现实中的她没有镜中的人那样有朝气,也没有镜中的人这么年轻。

    做梦归做梦,明天是周一,她也还是23岁的陈麦,依然要将材料修改好,将起诉状写完。

    当陈麦完成工作时,已经过了十二点。她打开手机,当看到屏幕上显示收到叶星芒和赵书南发来消息的提醒时,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放弃查看。

    也许是太累了,她躺在床上不久便进入了梦乡。

    窗外雷声轰鸣,白色闪电如一柄利剑,发出的电光顿时将天空大地照得通亮。灰黑的乌云中,渐渐落下细雨。雨声渐大,雨点打在玻璃窗外,有节奏地响起滴答声。

    屋内的床头暖灯滋啦作响,灯光闪烁不停,亮起又变弱。一切都看起来那么寻常,却又像是在隐藏平静下的波涛翻涌。

    平常的夜晚过去,随着起床闹铃声响起,陈麦蓦地睁开双眼。尽管闹钟铃声不停在耳边吵闹,她却不受纷扰,躺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起来。

    机械的两点一线因为工作日的到来而重新开始,如无数次循环的那样,陈麦坐在工位上整理好资料,拿起茶杯走向茶水间。

    然而所有的事情,却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改变。

    棕色的汩汩液体顺流落入瓷杯,浓郁的咖啡香气弥漫空中,陈麦心中想着事儿,直到眼前的一记响指让她回神。

    “陈麦,你怎么了?咖啡都溢到桌上了。”一个女同事问道。

    陈麦低下头,看到深棕色的咖啡液在桌面上慢慢扩大,连忙抽出纸巾擦了起来,随后朝眼前的女同事笑了笑,说:“星期一综合征。”

    “可别。”女同事提醒她,“我刚进来的时候,看到王总走过去,那脸拉得老长,估计一会儿开会又得有人挨骂。你庭审材料做好了没?可别撞枪口上。”

    “做好了。”陈麦低头看了看时间,说,“走吧,准备一下,马上开会了。”

    女同事连连点头,两人倒好咖啡便走向各自的工位。

    忙碌的一天过去,直到坐在下班的地铁上,陈麦才有时间细细琢磨昨晚的梦。

    在梦里,她目睹了一个人的一生。从那人六岁起,年至二十二,如走马观花般,她看着那个人度过生命里的每一天、经历人生中的每一件事。

    那人的经历在她脑海中反复浮现,这时赵书南的电话却突然打了进来。

    她知道赵书南打电话给她,无非是日常的询问工作,紧接着再同她说他的工作。这些一成不变的通话内容和上下班路线全都让陈麦感到疲惫和无趣。

    之前她也曾试着阻止叶星芒和宁维相遇,也想过要摆脱上海的一切,救下因车祸去世的母亲,可无论多少次循环,她都像是一个插不进上手的旁观者,目睹年轻的自己与挚友生离、与亲人死别。

    陈麦不想让自己仅剩的时间浪费在这个人身上,可莫名地,她还是选择了顺从,按下了接听键。

    待回到了出租屋,她依旧像往常那样加班写材料,直到睡着。然而半梦半醒中,她却感觉似是有什么声音引导着她入梦,带领她回到过去。

    闹铃声响起,陈麦睁开双眼,如机器人的穿衣洗漱和化妆,随后拿起包走出了门。

    房门缓缓关上,墨绿砚台依旧静静地放置在桌案上,古色古香的样式看起来与房间内的现代装潢十分割裂。屋内摆设如常,床头的灯却忽地一亮,随后便很快灭掉。

    工作日的通勤时间,又是上海最繁华地段。陈麦踏着高跟鞋挤入人潮拥挤的地铁上,看着周围一个个怀揣梦想的年轻人在为将来辛劳奔波。

    列车走走停停,人群上上下下,她将包放在身前,低头看眼前不断变换的鞋子。

    这时,她想起了梦中的男人。

    她看清了男人的模样,也感受到了他心中的壮志和临死前的凄凉。

    接连几日,她都反复做着同一个梦,做这个男人一生的梦。

    虽然她现在也是在梦中,可至少她拥有先进的科技支撑,但这个梦中梦不是。

    按常理,人不会反复做着同一个梦,更不会在醒来后还依然对梦中的所有细节了如指掌。

    而她极为清楚这个梦,和梦里发生的所有事。

    当天大亮,阵阵闹铃声在耳边响起时,陈麦睁开了眼,内心却极为恐慌。她不顾凌乱的发丝,甚至连鞋也没穿,走到了案桌前。

    当看到放置在桌上、静静地沐浴着阳光的墨绿色砚台时,陈麦心下一沉。

    她颤着手,拿起砚台,喃喃道:“谈忠信,你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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