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北五街。

    人群中热热闹闹熙熙攘攘,一袭月白劲装宛若一条滑不溜手的鱼,穿梭在其中。

    “这不就有了解释,我寻思着真够邪门的。”黝黑的汉子咂了咂舌。

    另一旁那瘦高的麻杆嬉笑着将手搭在他的肩上:“可不是吗,那草包美人怎像巾帼英雄,而今许是不知哪来的巾帼孤魂,不过再如何,那副皮囊是真叫人垂涎,便是只鬼,咱也想尝尝咸淡。”

    一声声叫骂中,沈卿欢面色如常,身边的桃之却是听得小脸涨得通红:“娘……小姐,他们说得简直太难听了,这都是没有的事……”

    这话若是被不知情的听了,还只当她们娘娘是个如何不检点的女子。

    桃之袖中的手翻了几番,将那根细小的银针紧紧夹在指尖,银针锃亮蓄势待发。

    沈卿欢不动声色地轻轻按住她的小臂,却听闻那几个正说着浑话的汉子惨叫一声,就这么当场倒在地上叫骂。

    沈卿欢侧眸看了桃之一眼,桃之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一时间有些懵懵地抬眸看着她:“小姐,不是奴婢。”

    桃之是她教的,既然不是桃之。

    街里乱作一团,能聚集在北五街的都不是等闲之辈,那两个汉子也像是哪家的少爷,正是如此敏感的时段,谁敢当众贸然出手。

    沈卿欢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抬眸朝茶室二层瞧去。

    “满口胡言,当众妄议太子妃,若是不加以惩戒,怕是要将皇家的威严踩到脚下。”一道温润的声音传来,可这声音中蕴含的气势令人不敢小觑。

    是蒋世泊,他总是会维护她。

    沈卿欢心头柔软的一处似乎被白羽扫过,酥麻痒,除了血亲,蒋世泊便是最在乎她的人了,可惜造化弄人,哪怕重获意识,她与他也再无可能。

    他是首辅,是一国丞相,将来会有更好的女娘与他相配。

    到底是那头还有事,也不知赵兰衔又能在太子府里撑上多久,她并未多做停留,匆匆转身离去。

    沈卿欢走得匆忙,却也未见原本在茶室二层出手的蒋世泊,衣袂翩翩降在北五街中,更是未见他转头看她,眼眸中是隐忍下的汹涌。

    那富商将商谈的地点约在了偏角茶室,好在此处也能掩人耳目。

    桃之将昨夜之事讲与她听,眉眼里满是钦佩:“小姐的主意真是妙,那富商听完果然就变了脸色,说我们信口开河,于是昨夜便将消息放了出去,而今谁不是避着京郊走,都唯恐惹了仙人怒呢。”

    沈卿欢微微点了点头,鹿眸里的狡黠再也掩饰不住:“想来今日会顺利许多。”

    原本她收购京郊的地,便是解那富商的燃眉之急,谁知他不识好歹,还想着借此坑她一笔,便没必要再用些温软手段了。

    如今这京郊的的地是非卖不可了,而今人人都知晓京郊这片地多么的不祥,谁也不愿去淌这脏水。

    她踏进那件淡香的茶室,面前横着一张素雅的屏风,将两人的面双双遮住。

    “真是辛苦您跑这么一趟了,昨日是身边人不懂事,还望您莫要放在心上。”帷帘与屏风后传来这么一道声音,老态龙钟却透露着精明。

    沈卿欢坐定,不急不慢地端起一盏茶幽幽地喝着。

    桃之道:“昨日小掌柜真是狮子大开口,不知晓的,还当我们夫人买了一处什么寸土寸金的宝地。”

    老掌柜是个人精,哪里听不出她的明嘲暗讽,亦是知晓沈卿欢因着昨日之事不悦,不愿出面同他们谈。

    “夫人,今日我们是带着诚意来的。”那老掌柜嘿嘿笑着,插科打诨道,“你这看样如何,老朽咬着牙,将这价位从两千五百两打到一千五百两如何?”

    沈卿欢睫毛颤都未颤,桃之嘴巴厉害,冷笑道:“看来掌柜的牙没咬紧,若是这般没诚意,我们夫人也没有与掌柜再耗下去的必要了。”

    “一千二百两,一千二百两已是极限。”老掌柜急急道。

    奈何这京郊的地实在是偏,如今又是人人避之不及,若是今日卖不出去,想来便要砸到自己手里了。

    桃之见沈卿欢不表态,作势要走:“夫人乏了,既然掌柜的不诚心卖地给我们,我们不买掌柜的便是。”

    老掌柜闻言恼羞成怒,斥道:“你个乳臭未干的小丫鬟从这里说些什么,你说的又不作数,老夫要同你们夫人说!”

    “叮”的一声脆响,茶盏被搁置到案几上。

    “我们夫人是什么人物,你偏还没有这么大的脸。”桃之嗤之以鼻。

    屏风那那老掌柜的鼻子都要被气歪,却被身后人掷来的纸团砸了头顶,他脸上挤出了笑意,对着身后那人连连作揖。

    “东家发了话,既然夫人存心买京郊的地,我们东家忍痛割爱,八百两,不能再少。”老掌柜得了提点,轻咳一声高声道。

    桃之见状,便知还能再砍,却见端坐在一旁的沈卿欢微微摇了摇头。

    折腾这么些天,地契总算到手,待出了茶室,桃之便有些不解地问她:“小姐,分明还能再往下砍一砍的,如何不了。”

    八百两银子,买一下京郊那片荒地,她越想越觉得亏大了。

    沈卿欢让她将装着地契的锦盒收好,眸光逐渐越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对上远处的宫墙:“做事不做绝,日后还能回旋。”

    茶室。

    老掌柜不着痕迹地抹了把头上冷汗,赔笑道:“东家。”

    李继妄皱了皱眉头,挥挥手示意他下去,那老掌柜如蒙大赫的便退下了。

    只是这田地到底是谢谨庭的,而今他亦算是擅作主张,罢了,这田地在他干爹那儿也没个用处,不若就当是做个人情给了太子妃,太子妃心思活络,也算得上是物尽其用。

    后日谢谨庭知晓此事时,冷笑的睨着他:“你主意大了,倒是会做顺手人情,可谁又知道这背后之人是你。”

    李继妄垂首认错,顿了一会儿讷讷道:“还望干爹原谅了则个,干爹损失的银子,儿子都给您补上。”

    谢谨庭便也是这一天发觉了他隐秘的心思,扬着眉头打量着干儿子,他生得白皙俊秀,若是未曾入宫做阉人,想来也是个颇受女子追捧的。

    “什么时候生出这等心思的?”谢谨庭淡声道。

    李继妄自然知晓他在说什么,他难得红了耳尖:“第二次与太子妃见面。”

    他平日里也是忙的,要顾着东西厂以及皇帝,而今掌印太监杨曙光上了年纪,颇有些力不从心,朝堂又是风起云涌,他如今虽是秉笔的位子,却担任起了掌印太监的事。

    至于李继妄口中的第二次见面,他哪里知晓究竟是何时,当然亦不会在意。

    “到底是咱们的人,注意一些分寸。”他只这么淡淡地嘱咐了一句。

    当然,这些都只是后话。

    如今的沈卿欢方将手头上的事处理完,正打算回太子府,便是怕什么来什么。

    北五街正是裴辜元等一行人,沈卿欢匆匆避开,免得被他发现。

    说到底,她也不是畏惧他。

    只不过是而今不可节外生枝,外头这些流言蜚语沸沸扬扬,他却没有半点动静。

    要么便是默许了流言传播,要么便是丝毫不在意他这个太子妃。

    心中正是翻涌着,便察觉到他朝着这边看来。

    可后面没了退路,沈卿欢一时有些为难地皱了皱眉,怪就怪她当年同子玉哥哥习武之时学艺不精,当时满心贪玩,就没有学什么轻功。

    “唔!”身后一只大手猛地捂住她的嘴,带着令人胆寒的冷意。

    正巧经过的裴辜元目光移来,便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阵猛烈的头晕目眩,沈卿欢不知晓自己被这人带到了哪里去,只知晓落地之后,自己已然来了方才的茶室。

    “殿下?”身旁的长随流耳道。

    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裴辜元转回了头:“走吧。”

    沈卿欢宛若受了惊的猫儿,奓着毛又惊又气地看清了来人。

    分明如今已经远离了裴辜元,脱离了危险,可眼前这人却不曾松手。

    “嘘,”谢谨庭含着一丝冷然的笑意,“娘娘怎的这么大反应?”

    瞧瞧,当着他的面便口口声声的说心悦他,而今见了面,这眼神哪里像喜欢,倒像是仇人一般。

    沈卿欢那双鹿眸里还沁着受了惊的水意,凶狠的猫儿仰着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挣扎未果后便张口,朝着他的掌心狠狠来了一口。

    掌心被温热的白雾包裹,细密的哈气中夹杂着尖利的白齿,对他来说不痛不痒。

    “啧……”谢谨庭颇有些嫌弃的松开了手,手心俨然全糊上了她的口水。

    沈卿欢趁此空档,头也不回的跑去,只留抹月白的倩影。

    李继妄见状,面色有些僵硬,半是为沈卿欢的大胆提心吊胆,半是担忧干爹这副模样。

    他朝着谢谨庭递过一方干净的帕子,斟酌着开口:“干爹。”

    手心还带着她的余热,谢谨庭却无想象中那般嫌弃。

    他看着掌心隐隐泛了红,心头也说不上是怎样的感觉,罢了,若非是看在当年的情谊上,她早就丧命于他手了。

    可这都不妨碍她是个不识好歹的,手心的齿痕渐红,分外冷白的手带了些血色。

    她是有虎牙的,掌心的红痕昭示着她用了几成力气,谢谨庭看着手心濡湿的痕迹,良久,又不满的发声:“啧,傻猫。”

    他好心帮她逃过一劫,她却不领情,可不是傻猫吗。

    李继妄的帕子他没有接,亦没有像往常那般擦了又擦,只接过他手中那柄伞,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人,不知在想什么。

    沈卿欢方将衣衫换回来,接过赵兰衔的那盏热茶,心有余悸的道:“两个杀神,当真是阴魂不散。”

    这话主要是说裴辜元,毕竟不论她去哪,总也能碰见裴辜元,京城这么大的地界,怎么就日日都能瞧见。

    赵兰衔单笑了笑,毕竟是夫妻之间生了小嫌隙,她到底一个外人不能说些什么:“姐姐,今日我是来给姐姐送东西的。”

    沈卿欢微微诧异了一瞬,看着她一脸郑重不禁失笑:“什么事能叫你这般正色。”

    活了两世,她虽与赵兰衔没什么交集,却也知晓这人被赵老将军养出了洒脱性子,人都道没个姑娘样子,简直比京城浪荡子还要潇洒。

    赵兰衔却没有因着她的打趣如何,郑重地将一方帕子从袖口取出:“我是专程来为姐姐送这个的。”

    帕子是未婚女子的名节,名节岂能随意送人,嫁做人妇便更不可如此。

    “敲敲敲我这记性,都不知道合适丢了帕子,这方帕子幸而是让你捡到了,若是有心人捡到,定然不会善了。”沈卿欢接过那张手帕,笑着将手腕上的多宝琉璃串摘下。

    赵兰衔连连摆手:“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能收,姐姐太客气了。”

    “你既唤我一声姐姐,我便托大做得半个长辈,这琉璃串子你拿着便是,只当是姐姐给你的见面礼。”沈卿欢不由分说地将那串子塞到她手中。

    这下她便不能不收,赵兰衔扬起唇角笑道:“好姐姐,我乳名单字一个衔,姐姐唤我衔儿吧。”

    这方正是姐妹之间的寒暄,朝堂便称得上的刀光剑影了。

    “请陛下三思,此事不妥!”蒋世泊颇有些气恼,不顾朝堂众目睽睽,撩起官袍朝着皇帝跪下。

    皇帝沉着脸,看着下首的丞相,却未让他起身:“朕自然不愿如此,可若是如今征兵征税,只怕民不聊生,牺牲一个女子换大殷子民安定,如何不是划算的一笔?”

    “可那是太子妃,是皇家的威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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