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鸡儆猴

    辛昀固然是先和谢灵月嬉闹了一阵子,耽误了不少时间,张茂却也是有别的事,也是刚刚过来。

    正厅,他一进门就四下探头:“我大哥呢?”

    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一下子窜出来:“二叔!”

    “阿骏?!”

    张茂眼睛一亮,立刻抱起眼前的小男孩,狠狠亲了一口。

    “还记得你二叔我呢?”

    “原来是阿茂来了。”

    贾夫人倚靠着门站着,她是张茂的大哥,张寔的妻子。

    她出身武威贾氏,乃是凉州六姓之一,祖上乃是西汉长沙王太傅贾谊,曹魏开国功臣贾诩正是此族。

    张茂恭恭敬敬叫了一声:“大嫂。”

    “阿茂也来了,怎么之前没听你大哥说。”

    “大哥他……他不知道我来的事。”

    张茂眼珠子滴溜一转、颇有些心虚,想着等过会儿大哥回来,知道他来了,必然要把他骂得狗血淋头,要么就吊起来打。

    “也是。”

    贾夫人点头,“路上辛苦了,先去休息休息吧,阿骏,你下来、别闹你二叔了。”

    张茂上次见阿骏已经是两年前的事儿了,那时大哥跟大嫂他们还没有来洛阳,没想到此一去此一别便是两年不曾相见。

    “那个大嫂,子规他也来了。”

    贾夫人也是贾子规的姐姐,只是她为人处事一贯云淡风轻,知道自己弟弟不远千里而来,也不过微微晗首。

    此时贾子规进来了,朝姐姐行了礼。

    张茂添油加醋说:“昨日我们在城外大战,还是多亏了他,他还受伤了呢……”

    贾夫人不以为意:“想来也没有什么大碍,自己小心就好。”

    辛昀坐在角落里喝茶,古代喝茶的时间虽长,茶文化也源远流长,但秦汉六朝无制茶法及专门器具,不过是直接采生叶于鼎、釜内煮饮,冷、热水皆可。

    秦汉时只蜀中一带多流行饮茶,后来才渐渐在南方风靡起来了。

    天下三分、终归于晋,南朝的风气传到北朝。

    玄学盛行,与饮茶之风颇为相配,洛阳长安的皇室贵族们也开始沉溺于其中了。

    毕竟,他们也实在没有什么正经事可做。

    “阿昀,咱们许久未见了。”

    贾子规坐过去,辛昀给了他一杯茶,又看了有些坐立不安的张茂一眼。

    “急什么,你大哥最多扒了你的皮而已,没什么要紧的。”

    张茂冷笑:“敢情扒的不是你的皮,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这次他们几人胆子都忒大了些,大哥定然是火冒三丈。

    但阿昀和子规是亲戚,阿昀还是姑娘,大哥也不能亲自动手责罚。

    至多不过骂几天,回头告诉他们爹娘了事。

    他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毕竟是自己人,又为了警示这两位,定是要把自己“杀鸡给猴看”。

    谢灵月本不乐意出来,当想着抱紧张家的大腿,实在太有用了,就厚着脸皮跟着贾子规过来了。

    “要喝茶吗?”

    “要的。”

    她接过来一看,杯中的茶汤浑浊的很,倒是绿茶。她喝了一口,味道怪怪的。

    茶之为饮,发乎神农氏,闻于鲁周公,兴于唐,盛于宋,如今还是十分小众的爱好。

    “凉州也饮茶吗?”

    “原先倒是少有的,只这些年中原乱的很,许多人西入凉州,倒是传开了几分。”

    不过凉州可是不产茶叶的,辛昀想了想:“等我回去前,定然要多多采买。”

    张茂凉凉地说:“采买嫁妆?”

    贾子规来了兴致:“阿昀姐姐,听说你就要嫁人了,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辛昀喜滋滋说,“到时请你们喝酒。”

    贾子规还想再问,张茂却瞪了他一眼,他心知其中必然有些自己不知道的隐情,就暂不多话了。

    谢灵月竖起耳朵,准备多多听些消息,这时候就是要少说话。

    “阿茂,你干脆出去吧。”辛昀认真说,“别在这儿,被你哥骂起来殃及到我们。”

    张茂虽实在不怕殃及他俩,但到底是要脸面的,不想在他们面前被骂,于是还是出去了。

    没过多一会儿,院中就响起中气十足的声音来。

    “张茂,你翅膀硬了是不是!这么大事,就敢自作主张了!”

    “哥,我不是小孩子了。”张茂的声音明显比方才矮了好几个度。

    “你不是小孩子,你还上天了不成。张茂,你可真是涨本事了,这么大事连爹都不知道。”

    辛昀笑嘻嘻低声比划:“现在阿茂的脑袋啊……一定是这个样子的。”

    张茂缩着脖子,张寔则是头发都要气竖起来了。

    刚才他与北宫纯见面时,就听北宫纯把此时说了。

    夜袭匈奴大营也就算了……

    “这小子居然敢……”

    北宫纯说:“安逊,话先说前头,我是劝过的,他自己非要来的,我也不能他腿给打断啊。”

    北宫纯统领凉州铁骑、所向披靡,但这三千人的骑兵到底不是他一个人管着。

    别看张茂是张轨家的少爷、金尊玉贵的,却常年厮混在军中,骑马射箭都是一流,千里奔袭不在话下。

    上一次驰援洛阳他没赶上,这一次怎么说也得来凑这个热闹不可。

    “你到底有没有长脑子?!”张寔气急败坏,“你以为你有几条命,知不知道什么叫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张茂回嘴:“我也不是什么君子啊。”

    张寔直接踹了他一脚:“滚蛋!”

    屋子里,辛昀贾子规捂着嘴巴嘻嘻哈哈,张寔又抬了三分声音。

    “你们俩也给我听仔细了,回头有人收拾你们!”

    辛昀扁了扁嘴,等张寔走了,方才松了口气。

    谢灵月又喝了半口茶:“贾公子,你们也是要回凉州的吧。”

    “这是自然。”

    “那这次在洛阳会留多久?”

    该不会呆个三五年吧,洛阳可支撑不了这么久。

    “这些是北宫将军的事了,反正他走的时候,我们跟着走就是了。”

    谢灵月记得,北宫纯和凉州骑兵在洛阳陷落之前是离开了的。

    后来,北宫纯还驰援了长安,可惜纵然他一代名将也扶不了大厦将倾,最终不仅还是没能救得了长安,自己也陷在了里面。

    张寔虽然让老弟滚了,但不是滚走,是让他滚进屋子,他有要事说。

    厅内,张寔冷冷道:“就这三五天,你回凉州。”

    “什么?!”张茂怪叫了一声,“大哥,你开什么玩笑?”

    “你看我像跟你开玩笑的样子么?”

    “可是……”

    “可你个头。”张寔沉着脸,“洛阳水深的很,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再说父亲年纪大了,你我都不在身边,万一有个闪失怎么办?”

    这一点上倒是张茂疏忽了,他自觉自己年纪轻,父亲也正值壮年,毫无问题,但……

    “更何况,凉州那边就安稳吗,你啊……”张寔叮嘱说,“这几日、包括你回了凉州后,不管朝廷对你有什么任命,一概不要接受。”

    “这……理由呢?”

    “自然是父亲年老,你要侍奉左右。”

    瞧着弟弟神情疲惫,张寔也放缓了语气:“路途辛苦,先去休息吧,别的事我明日再同你说。”

    张茂点头,又忍不住问:“大哥,这是也觉得……”

    他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张寔可看不惯:“觉得什么,直说。”

    “当然是觉得洛阳不太……”

    明白人,话真的不用说的太直白,张寔的表情就代表他的态度了。

    “那大哥你跟我们回凉州?”

    “这次不行。”

    “为什么?”

    “你哥我是朝廷命官。”张寔翻了个白眼,“你当我跟你一样游手好闲呢。”

    不过,他还是安抚说,“放心,你先走,带着阿骏先回凉州。过几日等我打点好了上下,辞了官职,自会回家。”

    想想洛阳两次危及,居然只有他们凉州不远千里来救,确实是要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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