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星辰明亮，风有些凉，明霜坐在院中石凳上撑腮神游，连有人靠近都未察觉，林缱芳在她身旁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明霜这才听到声音回神，见是林缱芳，连忙调整仪态坐好。

    “在想什么呢？”林缱芳柔声问。

    明天去侯府算账，想必二老对此也是担心的。

    这么晚过来肯定是有什么话想要叮嘱，明霜给林缱芳见底的茶杯重新添了些茶水。

    她朝林缱芳坐近了些，揽着林缱芳的手臂，乖巧的靠在林缱芳肩头，娇娇柔柔的撒娇唤道：“娘。”

    林缱芳笑着拍拍她的手，顿了顿，正色叮嘱道：“霜儿，咱们家论身份是无法和侯府结亲的，我与你爹也不可能让你为妾。这个你需清楚，你与那临安侯来往要多注意分寸，万不可做越矩自毁名声之事。”

    明霜点头：“女儿知道的，您二老放心。”

    次日，明霜坐马车，卫休骑白马，两人不多时已到侯府门前，明霜下马车时，看到门前列了一行人，凌鸢带着一众家仆在门前候着。

    卫休偏过头靠近明霜悄悄说了句：“这阵仗也太像是迎接夫人了吧！”

    明霜面色闪过一瞬的不自然，她毕竟是未出阁的少女，还好他没有特地出门来迎接，否则自己肯定会露怯，他也会看的一清二楚。

    “卫姑娘，卫公子，里面请。”随着凌鸢的带领，一行人进了府。

    明霜走在青石路上，大眼睛四处打量着侯府，上次的珠算比赛是在后院的空地上，未能从正门进入，说起来也算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明霜卫休二人在凌鸢后面，卫休说道：“这临安侯府由皇家建设，是一座已有三十年的老宅院，保养的倒也是新，据说当年因老侯爷战功赫赫，这座府邸可比那些王府修建的还要威武霸气。远远望去，巍峨屹立，气宇非凡。”

    怎么看怎么发觉卫休今天特别的卖弄呢，明霜睨他一眼，“你从哪得知的这些？”

    卫休摇头晃脑道：“你哥哥我学富五车，懂这些太正常了。”

    ......明霜满脸大写的无语，最终扯了扯嘴角什么也没说。

    卫休在大厅喝茶，明霜被带到账房，她瞬时有些后悔答应了过来帮忙，这库房堆成山的账簿岂是一天半天可以算完的，旁边站着两个中年男子，其中一个留着络腮胡的中年男子，体型略微肥硕，看着明霜笑眯眯的点头打招呼，另一个体型也是肥硕，有些中年发福的迹象，也毕恭毕敬的，但看着倒是严谨些许。

    凌鸢介绍道：“这是府上的账房先生尤达和连维，一个负责账簿，一个负责府上的银两收支。”对着尤达说道：“尤达，你和卫姑娘介绍介绍府上的账簿类目。”

    听完尤达的介绍，这才发现侯府的产业还真是庞大，城郊农庄二十处，良田一千亩，还有临安城万户税收，临安那处的富饶程度和弋阳城不相上下，光是税收一年都得几百万两银子。

    这还不算各地零零散散加起来六十多家的商铺盈利收入，还有朝廷每年的俸禄，库房的金银珠宝都有单独的名册记录。这么大的账目，明霜觉得颇有挑战。

    凌鸢退了下去，留下两个侍奉茶水的丫头。

    尤达和连维在一旁毕恭毕敬的候着，看她熟练地将桌面的账簿分类，首先拿起一本去年的支出账本，细细翻看。

    这姑娘能被侯爷找来，估计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尤达，这处府内的开支记录有问题，按照布料的供应价格，这麻和丝怎么比市场价要多出1两一匹。还有这处府内每月的米面粮油为什么都是一样的开支，不应该和上月的剩余折算一起吗？还有......”

    尤达闭着嘴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左看右看，用求救的眼神看着连维，连维在一旁笑呵呵的开口打断：“卫姑娘，老奴觉得这账簿的事情不着急，我和尤达都是府上的老人了，老侯爷那时起我们两就在这府上侍奉了，老侯爷侯爷对我俩是十分放心的，侯爷请你过来也就是走走过场，您可千万别把自个累坏了。”

    尤达连忙点头附和：“是啊是啊！”

    明霜放下手中的账簿，抬眼看着二人，说这话明显是贪污了不少呢，还想堵她的嘴，让她别多管闲事。“侯爷既然叫我过来，那自然有他的考虑，这账我会算的明明白白，花多少时间精力都无妨。二位要是累的话可以去忙别的事情，无需在此陪着我。”

    连维见说不通，额头上有了些细密汗珠，走近两步，悄声又道：“这.......您看这样，我二人的分你一些。”

    明霜嗤笑，假装听不懂：“什么叫分我一些？一些是多少？”

    连维颤颤巍巍的竖了三根手指，尤达惊道：“这太多了。”

    连维瞪他一眼，尤达只好闭嘴，啥也不敢说。

    明霜问：“是三万两还是三十万两啊？”

    连维打着马虎眼，“姑娘您别开玩笑了，哪能那么多啊。”

    明霜又问：“那就是三千两三百两？”

    连维笑眯眯的说道：“三百三百，还请姑娘笑纳。”

    明霜将头转向一边，淡淡道：“就这么点，我可看不上。”

    看着二人垮下来的脸，想着李颉对这二人是个什么想法她也不知道，这事也不好贸然去说什么，既然是过来算账那就先把账簿理清，把账目问题和现金金银珠宝的缺失问题统一整理清楚交给李颉得了，没必要跟这二人周旋，想到这里，明霜说道：“你二人先去忙你们的，这事我再考虑考虑好吧。”

    二人对视一眼，面上附和，心里是不信这个女娃娃的，谁知道是不是托词。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得先行退下。

    明霜以为晚间就能见到李颉，结果她在这算账的第三天都没有见到，卫休因为要值班，第二日和第三日都没有陪明霜过来。

    敢情是真的单纯的让她来算账？想到这就没那么紧绷了，可又有些失落是怎么回事？

    账簿整理的差不多了，有两位女子敲门进入，前面那位眉宇间有几分英气，穿着粉蓝襦裙，颇有些严谨，人也不苟言笑，看着不像是侍女装扮，明霜问道：“你是何人？”

    旁边端着托盘的侍女恭敬答道：“这位是老侯爷部下的遗孤迟嫣姑娘。”侍女将茶放在明霜面前，迟嫣行了个平礼：“迟嫣见过姐姐。”

    老侯爷部下的遗孤，那就是李颉他爹的属下的女儿，一直被李颉收养着，看来关系不一般啊！

    “不必多礼，请坐。”明霜伸手示意她坐下。

    迟嫣入座后，说道：“听闻侯爷请来了一位女账房先生，迟嫣特来一瞧，若是扰了姐姐，还请姐姐不要见怪。”

    说这些是为了表明她只是李颉请来的会计吗？明霜五岁就跟着卫仲平做生意，见的人多了，掌握了几分看面相的本事，迟嫣面相愁苦，大概是幼年遭遇有关。

    侍女问道：“迟嫣姑娘，您看要喝什么茶？婢子给您奉上。”

    迟嫣沉默了一会，面色平静，可说话语气幽怨：“这会想起我来了，我也不是侯爷的贵客，那里担得起你们伺候。”

    侍女面露难色，泡好茶在半路上遇到的池姑娘，这茶本来就是给卫姑娘的啊！可池姑娘像是生气怪罪没能同时奉上两杯茶，果然是传闻中那样不好相与的，一杯茶都要计较。

    场面陷入尴尬，明霜说道：“给迟嫣姑娘上一杯我这样的吧。”

    侍女感激的行礼退下。

    留下明霜迟嫣二人。迟嫣端坐着身子，幽幽道：“我父亲是老侯爷的左膀右臂，是可推心置腹的战友。侯爷待我是不同的，老侯爷战场上丧命的部下遗孤都安置在庄子上，唯独我是安置在偏院里的。这些年，多少官家小姐上赶着来投怀送抱。侯爷一并拒之门外。我自知身份配不上侯爷，在仕途上不能帮他什么，所以我不求什么名分，来此是为了劝你一句，像你这样的商贾之女，更不要肖想侯爷。”

    商界有一句俗话叫：无耻者无畏，要想战胜无耻之人，只有比她更为无耻，关键是看谁的底线更低。

    看这迟嫣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跨着一张脸，上来就是一顿贬低，真是不讨人喜欢，明霜也不让着她。

    明霜反问道：“肖想？不妨告诉你，像我这样的商贾之女最是不要脸不要皮的，我还非得把侯爷弄到手不可。待我做了侯爷夫人，天天苛待你，折磨你。”

    “你......你......”刚刚那段话可是她这么些年赶走那些女子摸索出的经验，迟嫣以为明霜也会像平常女子一样被她这三两句话送走，可头一回遇到这种油盐不进、越挫越勇的，她顿时有种挫败感。

    明霜往太师椅一躺，双手敞开搭在扶手上，盛气凌人：“你什么你，侯爷夫人不会叫啊？”

    外出泡茶的侍女回来时，老远就看到门口站了一人，身姿挺拔，负手而立，是侯爷！他在门口偷听？也不知道来了多久，侍女端着茶就要行礼，李颉示意她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