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犀利又戳心地一句话成功地让两人间脉脉流淌地情谊瞬间凝固。

    而二楼里原就被玉碎声吸引的几位贵女,在听到这句话时,也顾不上维持自己矜贵大小姐的模样了,一个个都围上前来,站到了吃瓜的最前线。她们也很好奇,这伊大人家的嫡女是不是真的特立独行,想当妾!

    许洛红看向伊芙蕖,尖利的讽刺张口就来:“表妹你应该不会不知道,你表哥已经有未婚妻了吧?好好的一个嫡出小姐,上赶着做妾的,我这还是头一次见!”

    对于名门贵女而言,妾这个字可谓是极度的羞辱了。

    大乾朝建朝至今已有一百余年,这百余年来除了乾太祖雄心勃勃,推翻前朝□□自立为王,乾太宗继承太祖遗志,雷厉风行,为大乾朝开疆扩土至如今的版图外,后来的帝王皆以守成为主。

    近百年来,大乾朝更是风调雨顺,没爆发过什么重大的天灾疫情。即使有来自北疆羌族时不时的进犯,在北疆战士的守护之中,也从未被破一城一池。

    在如此安逸的环境之中,贵族林立的京城奢侈攀比之风从几十年前逐渐兴起,发展到如今已是极为盛行。

    身份、地位和名誉,这些外在的东西成为上至皇亲贵族,下到贩夫走卒津津乐道的讨论对象。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京城里谁家但凡出现一点不好的传闻,众好事者就能传得全城皆是。

    京城成了一个全民吃瓜的之地。

    面子大过天的贵族们一边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自己外在的光鲜亮丽,一边看失足的同僚的戏看得不亦乐乎。在这种风气的浸染之下,嫡与庶之间的界限与变得越发明显,近乎成为了一条不可跨越的鸿沟。

    偏爱姨娘小妾的老爷们即使被枕头风吹得晕晕乎乎,在外也绝不会让家里的妾室和庶子庶女越过家里的正妻和嫡子女。所以京城的嫡生女无一不以自己的出身为傲。

    除了天然对于皇家的敬畏之心,以及对于权势与富贵的追求,入宫争那一席之地,没有哪位贵女会与人为妾。这不仅仅是她们的自尊与骄傲不允许,这世俗的流言蜚语她们也难以承受。

    但伊芙蕖不一样,她虽贵为嫡女,外表看来光鲜亮丽,实际在家中却常常被姨娘和庶女磋磨。

    她的父亲伊礼身为礼部侍郎,最擅长的莫过于装模做样。

    伊礼在外风评极佳,只有一妻一妾,在大乾朝已是十分洁身自好的典范了。其妻温氏当时嫁他算是下嫁,婚后伊礼对温氏的宠爱可谓是有目共睹,若非温氏贤惠,在怀上伊芙蕖之际给伊礼安排了如今的李姨娘,恐怕伊礼此生便只此一妻。

    温氏命薄,自生下伊芙蕖之后身子就大不如前,伊礼为其散尽家财,四处寻医,滋补养身的珍贵药材更是从未断过,王氏的身体还是一日不如一日,病体缠绵十二载,终究还是撒手人寰了。

    现伊礼出妻孝已有两年,还未有再续娶之念。两月前,在温尚书的五十大寿上,伊礼酒醉之际还拉着温尚书的袖子向他保证这辈子的正妻只有温氏一人,绝不会再续娶她人。众人皆忍不住感叹其情之深,其意之重。

    伊芙蕖每每听到这种称赞都恶心到反胃,这个被她称为父亲,在外斯文有礼、情深意重的男人在家简直像是一个恶魔,一个只对她和母亲邪恶的恶魔。

    身为嫡女,她不仅份例不如庶出的妹妹,连出门参加宴会的衣服都是父亲让丫鬟从妹妹那里取的,宴会一结束就被压着脱下。嫡庶之别在她身上并没有得到应有的体现,从小到大受到的磨难只告诉了她一个道理,那就是什么都没有男人的宠爱来得重要。

    身份这个外在的光华只是给外人看的,自己过得好与不好才是最实际的。只要表哥能好好待她,像如今一样的疼她宠她,再加上姨母对她的怜惜与照顾,为妾过得也照样不比当妻过得差。

    所以她并不在意许洛红话里的贬低和嘲讽,反而对上她快要喷火的眼睛,客气地回敬了一句:“许姐姐有空操心我的婚事,还不如多看看《女戒》,修身养性,去一去你这蛮横的脾气。姨母秉性温和,许姐姐却如此暴躁,以后嫁到徐家,若是一个不顺心,欺负到姨母头上可怎么是好?”

    周围看戏的贵女们,之前还认为许洛红的行为有点过激,一听到伊芙蕖这番话,顿时觉得那一摔和一甩,干得真是漂亮极了。这种小贱人就该用这样的礼数来招待。

    许洛红的名声不太好,赵柔以前也对她有点偏见,今日这一出,让她兴起了跟许洛红交个朋友的意向了。就这,怎么能叫蛮不讲理呢,分明就是英姿飒爽,可太对她的胃口了。

    许洛红还不知道,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有人惦记上她了。她此刻都被伊芙蕖给气笑了,没想到,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伊芙蕖居然一点儿也不觉得羞耻。她真是高估了徐琢这个表妹的下限。

    “我和徐伯母情同母女,用不着你在这挑拨离间。你若是执意做妾我也不拦你,日后晨昏定省,自有收拾你的时候。”

    许洛红目光落在徐琢扶着伊芙蕖的手上,心里头烦躁得很,一时也懒得跟伊芙蕖继续打嘴仗了。她别开眼,转头就走。

    “对着这样不知廉耻的女人,我也没有什么挑首饰的兴致了。丹墨,回吧。”

    徐琢沉默地目视着许洛红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处,双脚却不曾往前挪动过一步,只是扶着伊芙蕖的手悄悄地落了下来。

    徐家与许家是世交,他与许洛红也是青梅竹马。若说感情,自然是有的。只是许洛红太强势,从来不会向他撒娇。在她面前,他满腔的保护欲都无从倾斜。

    如这次一般,许洛红一上来,张口就是质问,语气生硬得不似一个女儿家。好声好气地向她解释了一遍,还是不乐意。不仅摔了他挑给表妹的簪子,还把表妹甩到地上,哪个大家闺秀会如她这般,这般的粗鲁。

    而表妹和许洛红完全不一样。表妹柔弱,喜欢依赖他,眼里满满的都是他的身影。他享受表妹对他的赞扬和体贴。在表妹这里,他找到了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和自信,这是他从许洛红那里得不到的感受。

    伊芙蕖从徐琢手放下的那一刻,心就咯噔了一下。她知道徐琢和许洛红还是有情谊在的,这时候,不能任由徐琢的心神被离去的许洛红牵走,不然她就无法完全入驻到徐琢的心上了。她要转移徐琢的目光,把他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来。

    “嘶,疼!”伊芙蕖翻起自己的手,掌心上有点点的红痕,她假装才看到的样子惊讶的痛呼出声。

    耳边的痛呼声让徐琢回过了神,他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伊芙蕖把手举到了徐琢眼前,几十个小红点遍布在那双白嫩的小手上。虽然少有破皮的,也没有出血的迹象,但在白皮的衬托下,小红点还是很显眼。

    徐琢:“很疼吗?”

    伊芙蕖眼泛泪花地点着头,那可怜又可爱的小模样,像极了他和许洛红一起养的京巴犬小狼。徐琢举起她的手轻轻地吹了吹,而后抚着她脸旁的一缕发丝,哄道:“那咱们回去吧,让府医给你看看手。”

    “给姨母挑的钗还没买呢,把钗买了再回去吧。”伊芙蕖提醒道。她还想借着这支钗讨好徐夫人,就这么回去,此行的价值就要大打折扣了。

    徐琢不懂伊芙蕖心里的那些弯弯绕绕,他直接拍板:“母亲的钗都能装满一个箱子了,多一支少一支她不会在意的,还是你的手比较重要,走吧。”

    伊芙蕖被徐琢拉走了,看着满堂的珠钗首饰,她满眼的不舍和懊悔。这一趟不仅没给姨母买上钗子,连徐琢一早挑给她的玉簪也碎了,还被许洛红甩到地上伤了手,虽然徐琢依然对她关怀备至,但也是得不偿失。

    经此一役,伊芙蕖也算是涨了个教训,下次再碰到许洛红,可不能再单纯的只是为了一时之快,而上前挑衅她了,这样就算是挨了打,也只能自认倒霉。下次得先挖好坑,再慢慢地引她往下掉,让她也尝尝憋屈是个什么滋味。

    被伊芙蕖记恨上的许洛红已经坐上了回府的马车。她闷闷不乐地拖着腮,回忆起了下楼前的那一幕。三妻四妾,除了养不起小妾的人家,几乎没有多少个男子,是不娶上几房小妾的。

    这些年来,她知道徐琢待人温柔,但还是第一次见他为了维护其它女子,而这般训斥于她。也是第一次,听到他说,要娶旁人……

    还未成婚,收到了来自小妾的挑衅,就算许洛红自信能把她打压得抬不起头,心中也难免酸涩。原来提起婚事便欢悦羞涩的她,如今一想起这婚约,不仅没了欢喜,还多了几分茫然。

    成日困于宅斗之中,这,就是她以后要面临的生活吗?

    陷入迷茫和难过之中的许洛红还不知道,许府现在已经有一个小不点正守在门口,等着找她算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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