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许府大门前,许洛晨已经等了有一刻钟了。

    七岁的小孩子本来就没什么耐心,此时他正背着肉乎乎的小胖手,在门口暴躁地来回走动,时不时发出一声叹息。若不是那稚嫩的声音和矮墩墩的身子,这行为看起来真是像极了一个小老头。

    左等右等,许洛红的马车终于慢悠悠地驶到了许府大门。她刚下马车,还未站稳,一个小胖子就墩墩墩跑过来,一把抱住她,圆乎乎的脑袋在她腰间蹭来蹭去。

    许洛红人还恍恍惚惚没反应过来,小胖子委委屈屈的控诉就噼哩啪啦地砸了过来。

    “许洛红,都跟你说了姑娘家一个人不许出门,万一遇到危险了怎么办。我很快就放学了,你就不能等等我吗?你这么不听话,以后别想让我把甜点分你一半。”说教指控加威胁,是小胖子惯用的三连击了。

    这种套路,看在小胖子撒娇耍赖还有几分可爱的模样,一开始许洛红还给他点面子,吃了几次。但今天恰好她心情不太好,不想配合了。

    她无声地看着眼前的小胖子表演,过了一会儿,才拉开小胖子抱着她的小胖手,摁住他的肩膀,蹲下身子注视着他的眼睛说:“别闹了许洛晨,以后不许没大没小,直呼我的名讳,听见没有?”

    小胖子胖头一扭,很是不服气。明明是许洛红的错,她既没认错也没道歉,还要反过来教训他。年纪小就可以这么没地位吗?

    如果许洛红知道他此刻的想法,一定会无情地回他一句:是的!

    看小胖子开始闹别扭了,许洛红掰正他的小胖脸,决定不跟他计较了,还解释了一句:“我有带护卫,足足四个,这青天白日的,不会有危险的,放心吧。”

    揉了揉小胖子顺滑的黑发,许洛红牵起他的小肉手想拉他回府,扯了两下没扯动,只见小胖子撅着小嘴定定地看着她,一副不哄哄他他就不回去了的样子,比她苑里的京巴狗小狼还会撒娇。

    许洛红无奈,只能再一次地对他承诺,下一次出门一定会带着他一起,这才把这位小祖宗哄高兴,愿意跟她一起回去了。

    小胖子虽然爱生气,不过真的很好哄,许洛红哄他的话都没兑现过几次,但是他还是愿意相信她。想到这里,许洛红的良心像被一只小猫轻轻地挠过,有点痒,却不痛。

    回到牡丹苑,还没好好歇上一会,理清今天在金玉堂中乱糟糟的思绪,许洛红出门会友的二哥和下值的爹爹前后脚就进门了。

    “爹爹,二哥,你们来啦。”朝丹墨使了个眼色,许洛红甜笑着起身向他们问好。

    许太傅努力地板着个脸,开口却是苦口婆心:“红儿啊,爹爹都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外出一定要跟着爹爹或者哥哥一起,你怎么就不听劝呢。半年前,前锋参领武常舟的大女儿,自己都会点拳脚功夫,带上侍卫出行还不是出事了,更何况你没有武家小姐那身手。女儿家要懂得保护好自己,在安全上,这是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的……”

    许洛红低着小脑袋不断地点头附和,这个时候,只要认错就对了。在这件事情上,任何的辩解对许太傅都不管用,只要乖乖认错,听他念叨完,这事就可以揭过了。

    在许太傅面前,自然还轮不到二哥许洛景来训话。他站在许太傅的身旁,看着毫无诚意点着头的妹妹,感觉头有点疼。

    这个家里,本来最皮的他,在许太傅和许夫人的严厉管教下,也不得不收起自己的痞性。而小时候还乖巧的妹妹,在许太傅这些年有增无减的宠溺下,简直不要太飘。本来许夫人是能狠下心来教训妹妹的,可是近两年来,随着妹妹出嫁的时间越来越近,连许夫人都舍不得让她闺中不乐了。但涉及到人身安全上,许夫人仍旧尤为严厉。

    许太傅说得口干舌燥,才算是罢休。他一屁股在茶几旁坐下,许洛红积极主动地上前给他倒茶。

    “爹,您喝茶。”递完茶后,许洛红绕到许太傅身后,力度适中地给他揉起了肩。一边揉,她一边吹着耳边风:“爹啊,待会儿我娘要是派人来找我,您就跟我一起去吧。”

    许太傅掀了掀眼皮,指了指自己的后背说:“这儿也酸。”

    许洛红赶紧就把手移到了背部,继续按揉起来。

    许洛红:“爹,舒服吗?”

    许太傅闭着眼睛享受着呢,嘴上却随意回了一句还行。许洛红这些年来每次犯错,要他在夫人面前替她求情的时候,就格外的体贴孝顺。为此,这按摩的手法她还特意地找嬷嬷练过,如今技艺是越发的娴熟了。

    虽然这回答不如许洛红的意,但她知道她爹这是又开始傲娇了。正好丹墨这时候把她出门前取出来的酒拿过来了,揭开竹叶青上的红布,酒香在这屋里蔓延开来。

    许太傅鼻尖动了动,知道自己今天又有福利了。女儿酿酒的手艺可是师承飘香酒坊手艺最好的大师傅苗沉,十多年来,已经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酿的竹叶青,最对他的胃口了。只可惜女儿只把酿酒当作兴趣,兴致来了才酿几坛,想喝到她的酒也是不容易了。

    美酒加上贴心的小棉袄,许太傅这时真是女儿说什么他就应什么了。

    成功收服了有力的盟友,她转眼看向落座到一旁的许洛景。许洛景这厮确实不能把她如何,但他十分会搞破坏。

    上次她在娘亲面前装乖卖可怜,这厮就在一旁凉凉地开口,说她半滴眼泪都没掉,还有心情冲他做鬼脸。酝酿了半天的气氛,噗嗤一下就被他给散了个干干净净,娘亲不仅没松口,还罚她罚得更重了。敌方派来的卧底都没他给力!

    许洛景虽然不嗜酒,但他尤为爱干些出风头的事。许洛红前些日子新创了一种烈酒,取名一口倒。这酒的烈度是她所酿过的酒中最高的,一口醉倒经年的酒鬼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坛一口倒是用她最小号的坛子装的,一坛差不多是十口的量。许洛红拿起酒开始跟许洛景卖起了关子。

    她语气夸张地说:“二哥,这可是我新酿的酒,酒如其名一口倒。”晃了晃酒坛子,许洛红冲许洛景挑了挑眉继续:“你最近出门会友,天天都是那些旧名堂,要不要来点新意?”

    “新意可以有,但这酒有没有你说的这么厉害,可就得试试了。”许洛景可没有这么轻易上套,好不好当然得他试过才知道。他喝过那么多种酒,还没有哪种能让他一口就倒下,凭他妹妹这么一句话,他还真是不信。

    “试当然可以,但今天的事你不能给我捣乱。”许洛红不怕他试,试了可比不试要保险得多,毕竟这一口倒,倒了之后,今天他就别想再起得来了。

    许洛景还不知道,他的妹妹还不太相信他的人品。既然决定要试,效果要是真有那么好,他自然是会安安分分的不给她添乱,说不定一高兴,还能给她说说好话。

    许洛红用白瓷小杯把酒满上,一杯就是一口的量。许洛景接过酒一口闷了。喝完看着眼前,妹妹还是妹妹,他爹还是他爹,看来他还是很清醒的。

    刚想嘲一句妹妹你的酒不行啊,整个人噗通一下就倒下了。还好许洛红早有准备,和丹墨两个人一起扶住了他,才让他不至于和地面相亲相爱。

    叫来小厮把许洛景抬回他苑里去,叮嘱了一番,让他们今晚仔细些,照顾好许洛景,这才罢休。

    许太傅慢悠悠地品着酒,看着被女儿耍了一番的儿子,很是没有同情心的笑开了,嘴里还念叨着:“这傻小子,老子这么聪明怎么就生出了这么蠢的一个货。”

    许太傅确实聪明,在许夫人派人来叫女儿之时,趁机加价,成功的又获得了一坛竹叶青。装竹叶青的酒坛子可比装一口倒的大多了,体积起码是它的四五倍。这两坛酒加起来,够他小酌大半个月了。

    心满意足的许太傅陪着女儿一起,进了许夫人露华苑里的小厅。小厅里,许夫人正翻着过年期间的账本,许洛红进门时,她还差几页没有翻完。

    继续翻看着着手中的账本,她打算先晾一晾女儿,最近对女儿太宽容,让她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虽然许太傅也跟着进来了,但许夫人知道这人就是来拖自己后腿的,遂也没理他,自顾自地忙着自己的事情。

    过了一会,许夫人阖起账本。

    啪的一声,不重,却像是砸在了许洛红的心头。她从小到大最怕的就是娘亲了,只有娘亲惩罚她时,最不留情面,定下的惩罚也极少会打折扣。

    许洛红瞥了瞥闭嘴不言的爹,轻轻地挪了挪脚碰了一下他,示意他赶紧开口。

    不料被自家夫人晾了会的许太傅也没了来时的意气风发。此时被女儿暗示,他不仅不主动开头,还往后缩了缩,打算等夫人教训的差不多了,再开口求情。

    在夫人的怒火面前,两坛酒的情分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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