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十)

    对于简心的消失,剩下的人没有感到特别意外,或者也只是内心逐渐麻木。

    这次情绪相对不稳定的是程蕊,她张开发白的唇说:“太可怕了,你们完全无法想象,刚刚幻觉里我成为了一名著名的芭蕾舞者,但出了意外,在里面对我而言跳舞就是我的命,竟然要我在失去双腿和保命之间做抉择。”

    即使很难,程蕊应该是选择了保命,不然不会回得来。

    “刚刚的主题对我来说威胁性不算大,但是有一点,我觉得奇怪,幻觉打造的身份背景,与真实的我们偏差更大了。”老冯说。

    林隐隐目光微沉:“只能说明,幻觉的迷惑性会越来越让我们难以分辨。”

    “而且它能读取内心!”程蕊忽地大声道,“成为一名优秀的舞者,的确是我小时候的梦想,在里面,让我做出这个抉择,等同于要我的命,实在太恶毒了。”

    老冯意味深长:“在极端条件下,考验人性做出的选择可能都非本心,的确很恶毒。”

    同样受蛊惑程度较轻的杨光永说:“我是觉得真正的美和丑不是看外表,是看心。刚才我是一个特别丑陋的人,大家都嫌弃我,但最后关头我是舍命救人才活了过来,我琢磨反正都这么丑了,活着也添堵,救人一命,下辈子投胎好看点的。”

    祁南想了想:“杨师傅的经历不具备参考性,因为每个人在乎的东西不同,一个无欲无求的人,自然很好选择。”

    齐妙轻笑:“那也只有死人才不会有欲望了。”

    祁南回她:“也不是,只是相对敏感度差一点的人会更有优势。”

    老冯摇了摇头:“很难。”

    “我认为一个人之所以能称之为人,正是因为有七情六欲,这种恶毒毫无底线的考验,通过了又能怎么样,根本毫无意义。”始终沉着的谭泽宇突然微怒。

    “那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被困在这个鬼地方出不去。”卢浩早已烦躁不堪。

    面对一个无解且无法逃避的问题,也只有面对。

    “其实反过来想想,”老冯抬头看了看四周,“背后那玩意儿,只能通过想尽办法击溃人的心理防线,来夺命,我们也没必要太过于纠结人性和道德包袱,只把现在当成在玩游戏,就是游戏心态。”

    话虽如此,各自心知肚明,也感到深深的无力,是人就会有情绪,就会有弱点,哪怕打游戏代入角色也会生气或者激动。

    但谁也不想把内心弱点和最在意的东西展现出来,有些秘密宁愿带进棺材。

    大家休息的时间,程蕊和谭泽宇大吵了一架。

    程蕊因为谭泽宇的态度耿耿于怀,气不过提出了分手。

    两人本来打算要结婚了,谭泽宇责怪对方太儿戏,争论一番,估计他不想在外人面前表现的太丢脸,最后也只是冷冷说了句,“你想清楚就好”。

    程蕊彻底死心,两人没再说一句话。

    “你们听到了吧,一句哄人的话都没说过,”程蕊跑来林隐隐身旁苦笑道,“说白了,还是从来没爱过,这一趟,让我看清了自己,也看清了别人,真是不虚此行。”

    感情这种事,其实林隐隐没太多安慰人的语言和经验。

    “你俩没缘分,”杨光永很直接地说,“能成为两口子的主要是在一块儿过日子,互相舒坦,我看你跟你对象在一起的时候,就不大自在。”

    程蕊听了好像更委屈了,再也忍不住,大滴大滴的泪往下落。

    “诶诶,姑娘你想开点,没什么过不去的,千万别干蠢事啊。”见她哭的伤心,杨光永怕话说重了。

    程蕊笑着擦泪:“不会的。”

    “这就对了,我们几个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杨光永搓了搓脸,“我还没享我儿子的福呢。”

    老冯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你会享到的。”

    很遗憾的是,杨光永这个一生勤劳挣钱为家庭付出的,普通装修工师傅,败在了下一道贫富门的选择上,终究没机会享儿子的福了。

    没人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卢浩感慨了一句:“其实那老头人怪好,和我一样,命不好。”

    剩下的人数越来越少,大家心情变得沉重起来。

    林隐隐心里也很难受,这是第一次亲眼看着身边人,一个一个消失,虽然不能完全确定他们的死亡,但前几分妙还在和你说话的大活人,下一秒就不见了这种感觉让人很无力。

    “真正的死亡不可怕,我最害怕的是死后那种一切不复存在,就像你从没来过这个世界的虚无感,这一点让我非常恐惧。”

    “你怎么了?”祁南警觉地看她。

    林隐隐自己都没发觉,突然反常的情绪,她低着头:“不知道,我很难过。”也许林隐隐只是想起了,已经去世了的爸爸。

    “我对你的了解可能不算多,但我偷偷关注过你,对你还是有一定了解,在我眼里你是一个外表柔弱内心十分强大的人,甚至好几次我都觉得你不该这么坚强,但你太善于隐藏情绪了,”祁南语气很舒缓,“当一个隐忍成了习惯的人,发泄一丁点情绪出来,就会感到自责和悔恨,认为自己不该,如果发泄情绪会让你产生负罪感,林隐隐,我会很担心你。”

    听完他这番话,林隐隐沉默了很久很久,没什么波澜的道了句:“谢谢你。”

    祁南却无奈地笑了:“也可能我误会你了,你不是隐忍,只是钝感力太强。”

    林隐隐挑了挑眉:“我确实没你想的那么多,而且我也没这么矫情,没有什么事会一直困住我。”

    祁南微笑:“那我又会放心很多。”

    另外一边,几经生死后,谭泽宇也主动找到程蕊:“我有话对你说。”

    程蕊没有什么好脸色:“说吧,出去以后恐怕也没机会了。”

    谭泽宇严肃的面容,少有泛起涟漪:“你心里可能一直觉得,我不喜欢你,是因为对我而言,责任心比喜欢更重要,试想你愿意嫁给一个只会说好听的,而对家庭完全不负责的丈夫吗?”

    程蕊冷笑反而一声:“一段没有感情,只靠责任心的婚姻又能维持多久?”

    谭泽宇郑重其事:“我对一个人有责任心的前提,必然是出于喜欢。”

    程蕊眼眶一下又红了,面对自己喜欢的人,始终会心软啊。

    “最后的关卡了,坚持就是胜利,”老冯站起身,深吸口气,“走吧,同志们。”

    卢浩跑到旁边溜须拍马:“冯哥,干脆以后我跟你混。”

    “好啊,”老冯爽快道,拍了拍他单薄的背,“不过你这小身板的多锻炼,还有这一头花花绿绿的头发过于时髦,我倒是无所谓,容易吓跑客人。”

    染花头发的就一定是坏人吗?

    答案是或者不是,都不重要,这次遇到这些人让林隐隐不禁思考,为什么人会有刻板印象。

    像简心这样表面无限风光的女网红,背地里又何尝不是痛苦到歇斯底里。

    再像杨师傅这样的农民工人,在大众眼中,他劳苦一生,也没有过上特别好的生活,可他内心的快乐也无人知晓。

    剩下七人,来到了最后一个空间,同时也是最后一道关卡。

    爱恨门。

    林隐隐认为只要足够敏锐,不管遇到什么都可以应对,至少前几次都没有对她造成足够大的杀伤力。

    高度敏锐的同时又要保持钝感力,对发生的一切保持不卑不亢的平和心态,就和水一样包容万物,就很难被激怒或者迷惑,她这样不断地给自己做最后的心里建设。

    直到最后一次考验来临之前,林隐隐是这样想的,我是一个可以永远保持冷静的人。

    -

    “林隐隐,你恨她吗?”

    仿佛恶魔在耳边低低呓语。

    林隐隐身体微动了一下,没有等来和之前一样的场景变换,她还是站在原地,只是身边的人都不见了。

    而这道声音无比熟悉,来自于内心她自己。

    “回答我,你恨她吗?”

    她无比清醒和理智地回应:“她是谁?你又是谁?”

    “咯咯咯,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啊,我知道你心里的所有想法,我知道你恨她,你的妈妈,对吗?”

    一股由心底钻出的寒意瞬间浸透她的四肢百骸,林隐隐让自己的身体尽量不发抖:“蛊惑的手段这么低级了吗?仅凭借一个声音?”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我知道你很恨她,只是出于道德枷锁抑制住了这种恨。她右手手背的伤一直让你于心有愧,那是为了救你而留下的没错,可你想想,发生这件事的根源是什么?”

    是《查理与巧克力工厂》里,旺卡先生和他牙医爸爸的故事。

    小时候,林隐隐妈妈把装满玻璃罐的糖果放在了柜子的最高处,禁止她偷吃。

    可是还不那么听话的林隐隐,有一次搭着两把凳子踩上去取罐子,意外发生的瞬间,她的妈妈从门外冲进来用手挡住了即将砸到她头上的罐子,她妈妈手心手背扎满了鲜血染红的玻璃渣。

    林隐隐不觉陷入这段回忆,回过神,又倒吸一口凉气,对方在迷惑自己!而且是明目张胆的以真实记忆来进行诱导!

    声音很了解她的一举一动,连她刚刚想了什么全知道的口吻。

    “其实她不把罐子放那么高,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你没必要自责,更何况......不是因为她突然闯进来,你又怎么会摔倒呢?”

    “闭嘴!”林隐隐没有控制住怒斥。

    她一边是愤怒,一边是害怕,对方所说中的正是她曾经产生过的想法,是她邪恶的一面。

    “我所说的一切都是你内心的真实想法,不对吗?一直以来,她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控制你,你活的很压抑,她干预你的学习,干预你的社交,干预你想做的一切,你的人生根本没有自主选择权。

    “你以为她让你依靠着这样做是爱你吗?是自私,离不开的从来不是你,是她,想把你捆绑在身边的是她,其实你非常厌恶,甚至恨不得这个人从世界上消失。”

    “我不会相信你说的,每,一,个,字。”林隐隐呼吸开始不稳,双手捂住耳朵,恶魔不停地在对她耳语,如影如随无论如何也无法摆脱,最可怕的是这些声音属于她自己。

    她清楚现在所处的环境,知道这一切是假的,记得最后一关的考验是爱与恨,可是不得不承认,每一句话都戳中她的痛点。

    林隐隐深吸了几口气,语气放缓:“你无非就是想我承认,我恨我的妈妈?”

    “敢说你真的不恨吗?”声音的语调带着笃定地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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