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蛋

    赵小锦“嗖”的一声从圈椅里站起来,一脸不解地看着他,“为……为何不成?”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德叔都说了,待他忙完这段日子,便会亲自来操持……咱们的亲事。”

    容瑾轻轻摩挲着茶杯的杯口,他手指纤长如玉,骨节分明,衬得茶杯的杯口也格外晶莹剔透,“容某会铭记赵将军的恩情,也愿意无限期地照顾好赵姑娘,但若因此要论及亲事,容某怕是恕难从命。”

    赵小锦闻言腿一软,重新跌回到圈椅里,指尖一紧,掐进了肉里,那帕子也被掐出深深的皱褶来。

    她本是兴冲冲地逃离了李家村,兴冲冲地来京城见自己的未婚夫婿,刚刚谋面的那一刻,她的喜悦无与伦比,未婚夫婿竟生得龙章凤姿世无其二,远远地超出她的预期。

    只是这喜悦延续了不到几息,立马被一瓢冷水兜头淋下,她无论如何也不想接受这样的现实,“莫非……咱们父辈说下的话,就算不得数了吗?”

    容瑾放下杯盏轻轻起身,徐徐踱到后窗前,午后的窗外斜阳正盛,微小的尘粒在斜阳中肆意舞动,犹如一个个精巧的活物,自在而灵动,他脑中莫名浮现出隔壁少女笑盈盈的脸。

    他扶紧窗框,背朝她,沉声开口:“那或许只是父辈们的一句玩笑而已,咱们又何必为此押上自己的一生。”

    赵小锦看着他颀长的背影,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玩笑?他们又怎会拿此等大事开玩笑?”

    容瑾转身平静地看着她:“若赵姑娘是想在京城扎下根来,容某必尽全力为赵姑娘觅得一门好亲事,并会备上一份厚厚的嫁妆,风风光光送赵姑娘出嫁。”

    赵小锦彻底心碎了,再次从圈椅里起身,徐徐步到他身后,定定看着他英挺的面容,“容大哥这是想尽快将我打发走吗?”她泪落腮边,声音哽咽,“你以为我是谁,是街上走几步就能遇上一个的普通女子吗?”

    “在下并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赵小锦吸着鼻了抽泣了两声,“容大哥别忘了,我是周国将军赵明坤的女儿,哪怕我因国破而流落到李家村,但我身体里流的仍是赵将军的血,你觉得这偌大的京城谁能配得上我?”

    容瑾面色沉静地转过身去,看向窗外的斜阳:“这件事,不是由我来觉得,而是由赵姑娘自己来觉得。”

    那一转身的冷漠,恍如刀刃般切在赵小锦心里,她咬了咬牙,用帕子擦净眼里的泪:“说来说去,容大哥不想与我论及婚事,不就是因为喜欢上了仇人的女儿么,”她又往他身后靠近了一步,“难不成,容大哥想因此背叛向阳会,与那个三公主双宿双飞?”

    容瑾蓦地握紧窗框,握得指节泛出一抹刺目的灰白,“这一切与赵姑娘无关,也请赵姑娘勿要乱猜。”

    赵小锦幽怨地笑了笑:“我可是周国将军赵明坤的遗孤,容大哥要与仇人的女儿双宿双飞,又怎会与我无关?”

    容瑾蓦地转过身来,向来沉静的面色里隐隐藏着冷酷:“请赵姑娘勿再口口声声说她是仇人的女儿。”

    赵小锦不甘地应了句,“难道我说的有错吗?”

    容瑾的语气铿锵有力:“她与别的洛家人不一样。”

    “但血统摆在那儿,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打地洞,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闭嘴。”容瑾朝她沉声厉喝,双眸的光愤怒而阴冷,犹如毒蛇一般。

    赵小锦吓得身形一抖,怔了怔,含泪盯了他片刻,继而捂着嘴身子一扭,哭着跑出了门厅,跑回了自己的耳房,那“呜呜”的哭声在台阶上洒了一路。

    丫鬟春兰正在屋内侯着主子,见主子哭着回来,面色大惊,“小姐怎么了,是容公子……欺负你了?”

    赵小锦倒头扒在床上,抱着枕头蒙头痛哭,哭完才断断续续将整个过程说与春兰听,随后不甘心地抱怨:“都怪那个不要脸的三公主勾引容大哥。”

    “那眼下该如何是好呢,小姐不会……又要回李家村去吧?”

    赵小锦缓了缓,从床榻上坐起来,目光幽幽地看向榻前的空地:“我就是死,也绝不再回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了。”她发狠般咬了咬牙,“容大哥不是说了么,若我有需要,便可一直在这宅子里住下去,我倒要瞧瞧,他与三公主之间究竟会落得个什么样的下场。”

    春兰松了口气,她也不想再回那个贫瘠的李家村了,“小姐放心,容公子与那三公主生来就是死敌,又怎么可能在一起呢,说不定到最后,容公子还得成为小姐的夫婿。”

    赵小锦闻言眉间略略舒展:“那咱们就走着瞧,看谁能笑到最后。”

    隔壁宅子里,洛染气咻咻地将自己关在了卧房,谁也不见。

    马嬷嬷瞧着有些反常,隔着房门听了听里头的动静,却压根儿听不到什么响动,又小心翼翼地唤着“三公主、三公主”,屋内的少女也压根儿不理她。

    她一时有些心焦,却也没得法子,叹息了几声,忙活去了。

    到了晚膳时辰,马嬷嬷从后厨提了膳食过来,“咚咚咚”地敲门,“小祖宗啊,该用膳了,你好歹开开门啦。”

    小祖宗不开门,也不应声。

    马嬷嬷愈加心焦,唤来小德子,让他偷偷爬上屋顶掀开瓦片看看,好歹不能让主子在屋内出了什么意外。

    小德子腿脚利索,三两下便爬上了屋顶,轻轻揭开琉璃瓦片往屋内瞄了瞄,这不瞄不打紧,一瞄,惊得他差点从屋顶掉下来。

    马嬷嬷伸着脖子压着声儿问:“三公主可还好?”

    小德子趴在屋脊上,怔愣地朝她点了点头。

    “那三公主在屋内干啥?”

    小德子面色犹疑地看了眼马嬷嬷,又朝那孔洞内瞄了两眼,继而轻轻盖上瓦片,顺着琉璃瓦间的空隙蹑手蹑脚下了屋顶。

    马嬷嬷仍是悬着一颗心:“三公主究竟在屋内干啥?”

    小德子蹙着眉,面上有些不解:“三公主……在写字。”

    “你说什么,三公主写字?”马嬷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谁人不知三公主最头痛读书写字那一套,以她贪玩的劲儿,看到笔都恨不能掰成两截才好呢,又怎会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写字,小德子你是不是看错了?”

    “我又不瞎,怎会看错?”小德子摸了摸后脑勺,歪着脑袋思量片刻:“莫非是三公主受了刺激,改了性子?”

    马嬷嬷一听小主子被刺激得改了性子,神色大惊,转背就去敲卧房的木门,一边敲一边哀嚎:“三公主啊,你可要想开点儿呀,隔壁那人当真没啥好留恋的,咱们赶紧搬回公主府吧。”

    又说:“三公主啊,这城中的权贵公子可都是随你挑选啊,他们哪一个不比隔壁那人强,三公主何必要为恁样的人劳心伤神。”

    马嬷嬷一开始是敲门,后来便用屁股撞门,撞得那门扇“哐哐”响,撞得门楣上的陈年灰尘“簌簌”往下落。

    “三公主啊,你快开开门吧,可别让老奴这般操心了……”

    话未落音,门扇突然被打开,马嬷嬷刹不力道,如箭一般往屋内冲进去,“哎哟”一声,扎扎实实跌了个“狗啃泥”。

    少女本还烦她太吵,见她摔了,又忍不住心软,上前一步去扶她。

    马嬷嬷摆了摆手:“老奴皮实得很,没事儿,老奴自己能起来。”说完胳膊肘稍一使力,果然稳稳当当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缓了口气:“三公主总算开门了,老奴这就去提膳食。”

    “我不想吃。”少女立于门后,手指和衣袖上还沾着墨汁,嘴撅起来:“你出去吧,别再在门外吵我了。”

    马嬷嬷苦着一张老脸:“人是铁饭是钢呀,三公主不用膳,到时身子也要跟着拖垮了。”

    “一顿不吃又不会死人。”少女抬手就将马嬷嬷往门外推,“你快些出去,我想安静一会儿。”

    马嬷嬷挣扎了一下,随后便认命般地往门外走,一边走还一边忍不住回头朝屋内张望,软榻旁的桌上果然堆放了好些宣纸,有些还被揉得皱巴巴的扔在了地上,上面隐隐约约可见黑漆漆的字迹。

    她不识字,也不知从不握笔的小主子究竟写了些什么,软着声儿问,“三公主咋还开始写字了呢?要不……找个先生过来……”她话还未说完便被快步推出门外,继而“呯”的一声门被关上。

    马嬷嬷被那关门声吓得一哆嗦,摇了摇头,无奈地长叹一声。

    屋内的少女气咻咻地将门栓紧,抹了把额上的细汗,手上的墨汁跟着沾到额角,一张晶莹的小脸霎时变成花猫脸,她全然懒得理会,径直回到案前继续写字。

    那握笔的姿势是生疏的,写出的字迹也是鬼画符,她这辈子最讨厌的事情就是写字了,可是容哥哥却能写一手好字,她不想与容哥哥有太大差距,故尔偷偷在屋中备下纸笔想好好地学。

    可这纸笔已备下好几个月了,她压根儿就没有“学”的行动,若不是今日来了气性儿,怕是这纸笔发霉了她也不记得看它们一眼。

    少女豪放地在宣纸上画了几个大字,不满意,将宣纸揉成一团扔在了地上,继而蘸墨重写,再重新将宣纸揉成团扔掉。

    从那半卷不卷的纸团里可看到,她前前后后不过在写四个大字:容瑾,坏蛋。坏蛋,容瑾。

    如此来来回回地折腾了好一会儿,直至天色黑尽燃上烛火后,少女方扔了毫笔坐下歇息,垂眸瞄了眼地上堆成小山的纸团,伸腿一踢,将一座大的小山踢成了好几座小山。

    她肚子里的火气仍是不得释放,只得咬住软乎乎的唇瓣,恨恨地嘀咕:“容瑾就是个大坏蛋,天底下最大的坏蛋。”

    一连念叨了好几声后,蓦地听到后窗处有轻微的响动,好似夜猫踢到了后檐下的罐子。

    少女起身行至后窗前,拉开叉竿将窗扇轻轻推出去,想看看外头是何动静,但还未将窗扇推至最大的豁口处,便一眼望见立于后檐下的容瑾。

    她一怔,小嘴一抿,抬手飞快地取下叉竿,继而“啪”的一声狠狠地将窗扇拉紧,也狠狠地将容瑾隔在了窗外。

    她现在很生气,压根儿就不想见他。

    “小染……”容瑾的声音在夜间听来格外暗哑。

    少女不理他,转身吹熄了屋内的烛火,黑暗猝然而至,随后又缓缓浮起一层朦胧的光亮。

    她站在屋内,透过那层朦胧的光亮,看到容瑾的影子清晰地印在了窗扇上,好似一抹剪影,被屋外的月色涂抹得浓浓淡淡,很孤独,也很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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