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

    “我怎么感觉她笑得快哭出来了?”洪嘉冲着小伙伴们嘟哝了一句,又转头问付念青,“你跟人小妹妹说什么了?”

    付念青没答话,面如死灰,径自上了楼。

    几个团员都识时务地不再多问,整个午餐吃的是火锅,但是一点热气也没有,只有一言不发的付念青和一边加菜一边察言观色的小伙伴。

    不止这天中午,这天晚上,未来一整周,付念青都过得,令周围的人如履薄冰。

    “付总这一周是怎么了?”熬了一周,到了周六结束演出,黄晓晨觉得付念青的不悦已经升级成烦躁,忍不住向洪嘉嘀咕了一句。

    洪嘉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你没发现吗?小妹妹这周既没来看练团,也没来看演出。”

    “发现了!”黄晓晨马上心领神会地说,“付总把人家气走了吧。”

    “你见他上次谈恋爱,把人气走的时候烦躁了吗?”洪嘉又一脸不可言说的窃笑。

    “没。”黄晓晨摇摇头,心领神会,和洪嘉相视一笑。

    “我看他这次可能要完蛋。”洪嘉还笑着,信心满满地总结。

    他们口中那个完蛋的付念青,确实度过了诸事不顺的一周。工作上是还不出贷的客户引发的一连串问题,生活里是突然坏掉的咖啡机和怎么改都不满意的编曲。以往这些事情对他来说,也许都不是太大的问题,按部就班见招拆招就行。但是在过去的一周里,他却异常地烦躁,在每一个不顺心的节点,都莫名其妙地想起那个委屈巴巴的眼神,心里便一阵堵得慌。洗漱的时候对着镜子,他都忍不住自嘲,是有点魔怔了。

    鬼使神差地,他突然拿出手机,在网易云里飞快翻找着记忆中的那个帖子。那篇词留在他们上传的《彩虹》下面的,他看到的时候,已经有几个乐迷不友善的回复,但是他却像是终于找到知音那样,感受到一种正中红心的欣喜若狂。Souther,他找到了那个帖子,圆形切边的头像里,是一颗幻彩的心。他将页面切到微信,微信里的方南心,果真用着一模一样的头像……

    演出结束,他背着吉他匆匆离开。最后出现在了方南心的公寓楼下。

    不发微信,也不打电话,干巴巴在楼下吹了一个小时夏夜的风。到底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正要没趣地转身离开,抬起眼就看到了杵在不远处的方南心。

    小丫头穿着正儿八经的衬衫,卡其色五分西裤,白色高跟鞋,背着个电脑包,满脸疲惫。一副刚加完班的模样。

    “你怎么在这儿?”方南心走到面前,打起了几分精神,但语气中听得出几分疏离与客气,并不像前几次那么没大没小。

    付念青认栽地低下头闭了闭眼。自己也想,人家加班而已,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别开眼睛,没头没尾地问了句:“年会什么时候?”

    方南心愣了一会儿,很快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有些不自在地看向地面,她的脚正在无所事事地挪移路面的沙。她自知理亏地说:“没有年会,江澄溪胡扯的。”

    心里不禁委屈地想,上周还没教育够?还要继续教育?

    不料付念青却说:“那你还学吗?”

    这什么意思?他愿意教她学吉他了?

    方南心怕是自己想多了,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要教我?”

    付念青才终于转回正脸,直视着她的眼睛说:“就一首。”

    那双懵懂的眼睛里便有了璀璨的星河,如夏季夜空,晴朗闪耀。

    “明天上午10点,在你家旁边的公园门口等你。”付念青说完便跨步向地铁站的方向,他的脸上似乎有一抹稍纵即逝的笑意。

    方南心喜不自禁,对着那个背着吉他远去的背影,大喊了一声:“谢谢付老师——付老师晚安——”

    突然从谷底被救出来的方南心,一个晚上兴奋得睡不着觉,躺在床上骚扰着始作俑者江澄溪。

    Souther:男神突然出现在我家楼下,说要教我弹吉他!!!

    小溪:[doge]

    小溪:太闷骚了……

    小溪:你悠着点,你这样太容易被拿捏了……

    Souther:来吧!来拿捏我吧!

    小溪:……

    小溪:你能不能拿出点美女应该有的高冷?

    小溪:算了,当我没说。

    Souther:你说他是不是喜欢我?

    小溪:自作多情是病,要治!

    方南心飘飘然一整个晚上,第二天功夫不负有心人地换来了两个巨大的黑眼圈,一下子就耗费了小半罐遮瑕的程度。

    付念青见到她的时候,差一点没敢认:“你长针眼了?”

    方南心不知所以:“没有啊。”

    “那你眼睛怎么这样?”付念青空泛地提问,他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这双眼睛的怪异,总之没了平日里的清透感,有种大哭过的浮肿。

    方南心下意识地用双手遮住了眼睛,只露出咖啡色的瞳仁,又毫不矜持地回了大实话:“太兴奋了一晚上没睡好,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是。”付念青起了作弄的心,俯首含笑往前走,背上背着一把吉他。

    方南心脸上是羞愧、懊恼,百感交集,双脚却差点连蹦带跳,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问道:“我们学哪首?”

    付念青头也不回地反问:“你想学哪首?”

    “能不能找一首特别难的,学一年也学不会的那种?”方南心俏皮地歪着头挡在他的眼前。

    付念青斜睨她一眼,死妹钉的心思真的赤露敞开,毫不掩饰。

    方南心改口道:“开玩笑的!我想学一首能唬人的,那种看起来很厉害,其实不难的那种。”

    付念青又停下脚步,歪着头眯着眼看她,充满了内行人对外行人的鄙视。但是相较于一周前的严厉说教,这个眼神对方南心来说,已经温和多了。

    “你决定你决定。”方南心最终只能求生欲满满地放弃主动权。

    “陈粒的《奇妙能力歌》吧,5到6个和弦,你要是能自弹自唱,看起来就很厉害。如果你够笨的话,也有可能学一年也没学会。”付念青一面满足她的无理要求,一面又借机调侃她。

    方南心朝他吐了吐舌头,也不服输。

    两个人在湖边找了片草地坐下,付念青从吉他包里拿出吉他,调完音之后,放在方南心怀中:“我刚学琴的时候,我爸买给我的。一般般,作练习琴足矣。”

    方南心听到这把吉他的历史,顿时又觉得自己承受了一份沉甸甸的情感。想起上周,洪嘉透露的付念青的家世,还有他教训自己时,所说的那些对音乐的情怀,方南心的心中忽然漫溢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澎湃。

    付念青则不以为意地帮她夹上变调夹,矫正她抱琴的姿势,随即开始教她第一个和弦:“很简单,左手按和弦,右手拨弦。”

    方南心撇过头,他坐在她的右侧,近在咫尺,神色认真地讲解着指位。

    她按照他示范的动作,使劲地撑开僵硬的左手,费力才按住四条琴弦,光是这一个动作,就让她领教到自己肢体的愚笨。

    “多练练就好了,一开始会比较难。”付念青还安慰她,“你的手本来就比较小。”

    他的手轻轻触碰着她的,并未夹带任何的私情,她却不知不觉红了脸颊,像情窦初开,还未恋爱过的少女。

    “嗯,我自己再多练练。”方南心抱过吉他,埋头苦练,以此掩饰着自己的不专心和不专业。

    “今天就学这一个和弦,给你一周时间慢慢练。”付念青距离初学者已经太远,他只能按自己的想象,体会他们的困难,以此制定出来的教学计划,也许是简单得过犹不及。

    “嗯。”方南心错愕地问,“那我们今天就,结束了吗?”

    付念青看着前方波光粼粼的湖面,平静地说:“天气这么好,你在这儿多练练吧。”

    方南心闻言笑得眯起了眼睛:“好啊!那付老师,作为报答,我中午请你吃饭!”

    付念青转过头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又继续目不斜视地盯着正前方的湖光山色。心想,谁报答谁?

    方南心独自练了一会儿琴,有些枯燥,手指实在有点累,开始心不在焉地聊起天:“你们怎么从来不表演《彩虹》?”

    付念青收回欣赏风景的目光,双手撑在身后,仰面朝天,谈谈地说:“很想保留到一个纯音乐的场合,而不是别人就餐时的BGM。是不是太天真了?

    “也许我们的音乐只能是自娱自乐。大家其实都还有生活需要照顾,没有办法倾尽所有。

    “上周还大言不惭地跟你说梦想,是不是有些可笑?”

    方南心看着付念青转过来的脸,那张好看却冷漠的脸上,突然有了几分柔软的歉意,和无奈的自轻。

    她微微地弯起嘴角,也看向他看的天空:“我觉得你是本末倒置。不是因为你们不够好,所以需要给自己留退路,而是因为你们不敢全力以赴,所以才做不好。”

    她笑着转过头,再说一次:“我很喜欢《彩虹》,也喜欢你们对其他曲子作的改编,我觉得你们很有才华。是金子总会发光。”

    付念青对上她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那双眼睛总是坦诚相待,一览无余。他想起她改的那首词,好奇这样的女孩如何能够写出他的心声。看着看着有些不自在,调侃了一句:“你今天妆真的太浓了。”

    方南心又急忙用双手遮住了眼睛:“哎呀!你不要再看了!走吧!我请你吃饭,我手已经僵了!”

    他们在附近找了一家连锁茶餐厅,点了一份云吞面和一份叉烧饭。

    “付老师,你这个学费收得有点太便宜了。”方南心说着,喝了一口冻柠。

    付念青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你一个外地来的小姑娘,还要租房子,还是省着点花钱吧。”

    方南心借机问:“所以你在香港长大的?”

    “嗯。”付念青答,“一直到大学毕业都在香港。不过内地有亲戚在,所以也常回来。”

    “所以你会说广东话?”方南心问了个理所当然的问题。

    付念青看着她充满好奇的眼睛,突然用广东话说了一句:“是咯。”

    方南心满足地笑起来,她总觉得说广东话的付念青和说普通话的付念青好像不是一个人格,突然有了烟火气。

    “你会说吗?”付念青反问她,这好像是他少有的主动提问。

    “嗯……我会说……”方南心开始把她会的广东话,如数家珍地背出来,“扑街!食屎啦!痴线……”

    见付念青已经开始按眉心,她渐渐自我消音了。

    “呃……你内地的亲戚是洪嘉上次说的乌镇的表姐吗?”方南心尴尬地转移了话题,依旧围绕着已知的小知识点展开。

    “嗯。”付念青也喝着他自己的冻柠,又补充了一句,“我祖籍也是浙江的。”

    “真的啊!那我们算是老乡了!”方南心兴奋地攀亲带故。

    付念青又是一个淡淡的冷笑,若即若离。

    一顿饭下来,方南心旁敲侧击地问了付念青很多不痛不痒的问题,付念青却鲜少提问,只在分道扬镳的时候,把吉他借给了方南心,嘱咐了一句:“好好练琴,下周检查。”

    方南心笑着说知道了,嘴上不耐烦,心里美滋滋的。

    因为,他们又有了下一次见面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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