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切

    经他提醒,何念发现水确实浇多了,树根处几乎都有积水。

    她不继续浇水了,想了想索性将桶里的水全倒在地上:“树不会死,只是这土下面大抵是石头,或者有些未曾融化的冰……”所以渗水很慢。

    少年看她不收好桶,反而将水都倒了,惊讶道:“这里分明吃水慢,你怎么还倒?”

    水都倒完了,何念将桶立好,疑惑:“只是半桶水,倒了就倒了,难道还重新提回去?”

    的确,只是吃水慢,树又不会死,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少年喉咙轻咳了几声,转了话题:“你是哪家的姑娘,种的都是什么树?这些树看着好像都不一样……”

    对这个陌生少年的问题,何念没说明自己哪家的,只说种的什么树:“桃杏李,还有柿子树橘子树黄皮树……”大多是从不落斋的院子移来的,因为院子太小,很多树苗堆在一起挤得慌长不大,就重新挖起来在这里种。

    听都是果树,少年笑了:“那来年能打果子吗?”

    何念拎着桶说不知道:“来年的事,来年才能知道。”

    少年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的确是来年的事,姑娘,你真有趣。”

    何念猜他最多不过十岁出头,竟有些老气横秋的感觉,便道:“你也有趣。”

    少年看不到她的脸,却感觉她隐隐是在笑的,心中不免也跟着欢快几分:“既然都有趣那就是有缘,那来年春日宴我们还能再见吗?”

    对着个小少年,何念实话说不知道:“我只是暂时客居在京。”

    客人不去到处逛,竟在这里种树,少年好笑,“京城你都逛完了,你觉得好玩吗?”

    想了想,何念摇头。

    少年诧异:“京城是满宁朝最繁华的地方了,这都不好玩,那别处不是更无趣乏味了?”

    “我不算逛完,”何念没心思跟少年细聊,想到树荫下还有几盒未曾拆封的桂花糕,便问他:“你用过午膳了么?”

    少年却没有回答她,而是叫了声:“小叔。”

    他是朝她所在的方向说的,但不是叫她。

    何念转身,看到后边不远还站着个人。

    那人戴着跟少年无二的血色修罗面具,不同于少年身上的白衫飘逸,他身着的是寻常护院常穿的深灰色长衫,长手长脚都用绑带紧紧束着,如山林中窥伺猎物的云豹矫健的身姿带着紧绷的力量感。

    只一眼,何念便一愣。

    想不到崔柏君也会来参加春日宴。

    等她回过神来,那少年从她身旁越过,朝崔柏君跑过去了:“我刚甩掉他们,没想到小叔竟这么快就找来了……小叔,我还想去姑姑那里看看,听闻也很热闹,不如我们便偷偷过去?你瞧,就这一会儿功夫,我还认识个姑娘。”

    少年回头朝何念挥了挥手。

    大抵是以为没人认出,所以少年都用极平常的语气说话,却不知何念已经在猜测他的身份。

    “你自己先过去,”崔柏君的视线从少年落到他后边的何念处,“我这里还有事。”

    崔涣难得出宫,这次秘密出行前崔柏君就对他约法三章,为了确保安全一切都得听他的。眼下皇叔的注意力不在他这里,崔涣看了眼何念,帮她解释道:“就是个普通姑娘,还是我先搭话的……”没什么可疑的。

    崔柏君只道:“你先走。”

    崔涣不知他留下做什么,但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他还是离开了。

    等那少年走远,何念才朝崔柏君屈身行礼:“见过殿下。”

    崔柏君在这里也站了许久了。今日难得她一身鲜艳,却不知道在这里劳作了多久,两鬓后露出的耳朵都泛着不正常的红。

    “你过来。”说着,他走到一旁的树荫下。

    何念看了眼正在不远收拾的黄飞跟香雪,他们快整理好了,虽然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但还是拎着木桶跟过去。

    “上次你说要找的徐南风,楚元已有线索。”那夜画像送到宸王府,元宝就安排楚元去找。

    闻言,何念倏地抬头:“他,在世吗?”

    “活着。”

    她用力攥着木桶,那两指本来用力曲地几近青白色,听到回答便渐渐放松了……又听他道,“他已非自由身。”

    一个人若是自由身,怎么都会设法传个信回去,不至于像消失了一般。

    不自由,却不知是何种程度的不自由。何念不禁想到以往在街头巷尾看到的那些不能言不能语,受制于他人的乞儿……

    “谢谢您殿下,”不管怎样,有消息总比没消息的好。何念缓了缓,继续问他,“殿下,不知他现在何处?”

    她戴的面具遮住整张脸,崔柏君只能看到她的眼——纵使藏在阴影中,也是如秋水般清润明亮。

    迫切地想知道答案,又怕那个答案。

    香雪朝何念走过来时,她还站在树荫下。直到香雪扯了扯她的袖子,“姑娘,刚刚你在跟谁说话?是四少爷吗?”府里的少爷们不跟姑娘们一路,听说要去山里打猎,今日早早就出门了。

    刚刚那人的身影,像是四少爷,但似乎又不是。

    听着熟悉的声音,何念缓缓呼吸着,久久才摇头。

    再看向香雪时,何念的视线才有了焦点,“不是四哥,只是个认识的人。”

    认识的人?香雪正奇怪是哪个认识的人,黄飞已经提着东西过来了,他提议道:“姑娘,工具先放在这里,等回去时我再上来拿。”春日宴人多,他记着阮嬷嬷的吩咐,要牢牢跟紧姑娘。

    何念道好,可是她走不了了。因为手脚发软,她让香雪打开装糕点的包裹,用干净帕子拈了桂花糕吃。

    她低着头,吃的很慢,黄飞只好看四周的风景:“姑娘,今儿这天真不错,不冷不热的。”

    看何念吃,香雪禁不住也拈了块桂花糕:“姑娘今日辛苦,得多吃点填填肚子……诶姑娘,你怎么了?”

    因为要吃东西,何念的面具半挂在上半边脸上,香雪看到她忽然间不知道是流过泪还是流过汗的脸颊,手忙脚乱间将帕子里的桂花糕扔了,拿帕子给她擦脸:“姑娘,你是不是很热?难道是中暑了?”

    香雪记得中暑会不停冒虚汗,姑娘这汗摸着也冰冰凉的。

    可不知为何,香雪触及她的脸,不热不温,也是冷的。

    而且这脸惨白惨白的,香雪被唬了一跳,看了下四周:“姑娘莫不是看着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撞邪了?”毕竟是山里,若是认真看,还能看到不少墓穴的痕迹。

    何念不要她擦,自己拿帕子胡乱在脸上抹了抹,“都不是,你先不要搭理我,让我静静……”

    香雪不知所措,只能什么都不做,在一旁陪着。

    看她喝了水吃了几块桂花糕后彻底不冒汗了,香雪才松了口气。不过她总怀疑山里不干净,所以手脚麻利重新将东西收好,便催着何念黄飞走:“听着隔壁的声音,比赛像是要开始了……”

    山与山之间听着近,但三人走去另一座山,只找到何游,也费了不少时间。

    参加琴乐比赛的人多,所以山顶中央搭着个台子,四周摆着长案,供着瓜果糕点茶水,观众们都很随意地坐着。何游让何念跟她坐一块:“五姐跟九姐都找她们的好友去了,还不知道赶不赶的来,七姐来的刚刚好,比赛正要开始呢。你看,十姐在那准备着。”

    何游给何念指了指要上场的人聚集在台下的那块位置,人不少。所幸何清跟她们穿着一样的衣服,非常好认。何游朝她挥了挥袖子,何清只是点了点头。何游转而让何念看别的:“你瞧瞧那个亭子,明昭长公主也来了,她就在那。”

    何游在旁说着话,何念边听,即时作出反应。

    台子不远就是个观景亭,原先是供上山的人歇息用的,还有回廊,地方很宽敞。今日明昭长公主征用,四周都放下素青的帘子,被山风吹地猎猎翻飞。亭子有身着盔甲的卫士看守,最中间的帘子是开的,却只能看到里面的屏风,前边站着六个身形修长的宫娥跟两个内侍。

    今日所见之人,几乎都戴着面具,但守卫、宫娥跟内侍没有戴。

    对那两个内侍,何念下意识多看了几眼。他们脸上挂着一样的表情,头半垂着似愁苦又似温顺谦卑,都是弓背,却不比近处的卫士矮小。相反,若是直起身来,他们比守卫还要高大些。

    头顶是春日暖阳,但至今何念身上还有些发冷。

    何游的注意力在亭子里:“上次琳琅表姐说明昭长公主在里头是不戴面具的,可惜我们难得见到,除非谁才艺突出,被她召见。”王琳琅此前就是女红独树一帜,见过明昭长公主,“七姐,你不知道,长公主殿下长得极美,而且不会老。”

    人皆有好美之心,那样美的长公主,琳琅表姐见过,她却不得见,何游愈发好奇。

    正说着,比赛便开始了。

    这乐艺比赛,即报即上,吹拉弹唱兼备,男女老少齐全,一人奏罢我登场,有条不紊地举行着。

    直到一个穿着白衣的女郎坐弹箜篌,座下竟无一人言语,待一曲毕,才渐起鼓掌声及断断续续的惊叹声。

    何游小声与何念道:“那是镇国公家的姑娘沈幼媛,听说镇国公很宠爱她,我看她也娇俏好看,下个月就要及笄了,也不知道日后会花落谁家。”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