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24 每一张纸上,都写着:薄命怜卿甘作妾。

    羽子寒突然一病不起,毫无征兆。

    段青衣给急坏了,他问绿涯,说,你们会不会是在凤凰城遇到了什么?

    绿涯在一旁帮助羽子寒诊脉,说,没有凤凰城疾病的征兆啊。

    段青衣说,会不会是大祭司笑里藏刀?

    绿涯说,在凤凰城,他要捏死我们,跟捏死个蚂蚁有什么区别?何必如此呢。

    段青衣想了想,转脸又问周围的人,道,昨晚,阿羽干吗了?

    龙浮拖着羸弱的身体上前,说,昨晚,阿羽和我聊了一会儿天。如今,她终于摸清了段青衣对羽子寒的称呼,于是,她也更改了。

    突然,刘师爷从门外跑进来,他说,殿下,不好了!云门军!云门军!一把火,被烧没了。

    什么?!段青衣呆住了。

    云门身处关隘,如果遭遇了火灾,那些江湖人士必然凶多吉少。刘师爷在一旁嚎啕大哭,说,殿下,老臣早劝你复国,你却说江湖多逍遥。如今,陈元杰这老贼!还是将毒手伸向了北国你的地盘……

    刘师爷一面哭一面喘息,他说,这大理国,不是你想不要,就可以不要的!敌人不会给你活路的!

    段青衣对刘师爷说,阿羽你看着,我去云门关,去去就来!

    临走之前,他突然看了我一眼,依旧不肯放心将我留下的模样,他说,小仙!你同我一起!

    龙浮深深地看了段青衣一眼——却原来,他是连她,都不肯放心的。

    绿涯问段青衣,姐夫?我呢!

    段青衣说,替我守好了阿羽!

    然后,他一面提剑,一面拉着我的手,对刘师爷说,蒋神医呢?让生尘和无疾赶紧叫蒋神医来看看阿羽。

    刘师爷说,蒋神医带着生尘和无疾去梅坞接一斛珠了。

    段青衣无语至极,如何让一个目盲不便的人接老友,但念及他们之间的情分,段青衣也不便再说什么。

    到了云门关前,焦土一片。

    段青衣下意识取出手帕,想要给我蒙住眼睛,他说,你握着我的手,别松开。

    我将手帕还给他,我说,我没有那么柔弱……这些风浪,夫君经的,我也经的。

    段青衣看着我,最终点点头。

    如果你没有见过人间炼狱,那么此刻的云门关就是人家炼狱——那些惨状,是人卒不忍看。

    万余人的部落,竟无一人生还。

    一切都面目全非。

    段青衣呼唤着“何清晏”的名字,却再也不会有回答,一行清泪,从段青衣的眼眶落下。

    我轻轻将手帕递给他,他却一把将我紧紧搂入怀里,嗓子里是含混到痛苦至极的哭意。

    我轻轻抱着段青衣,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如此脆弱——从来在我眼中,都是极有办法的段青衣,什么都不会令他犯难发愁的段青衣,如今,面临这种生死无赎的场面,终于绷不住了。

    我努力去看这些人,我发现了一个秘密,但是,此刻我不忍告诉段青衣。

    他第一次在我面前,脆弱的如同一个孩子,我不想打断他的这种松弛的悲伤。

    我们一同回到云边小镇,羽子寒房间外,只见绿涯守在门边。

    我问绿涯,这是怎么了?

    绿涯说,小白危在旦夕,龙浮阿姊为了救小白,正在以内力相渡。要我守住了门。

    我和段青衣相视了一下,我说,龙浮不是也刚刚因救我而受伤吗?

    绿涯说,谁说不是!可是她执意救小白,我也拦不住。

    段青衣一听,连忙冲进屋内。

    龙浮正在床边,调息为羽子寒运功疗伤,段青衣和我均不敢出声打扰。

    这时,只见龙浮一口鲜血喷出,她整个人便晕了过去,羽子寒也直接昏倒在床上。

    龙浮——段青衣喊道。

    他一把拉过她的手,只见她手脚冰冷,脉息几近消失,段青衣一把将她抱起,急急地向她的房间送去。

    他对我说,看好阿羽。

    他转脸对绿涯说,快去找刘师爷,让他找蒋神医!龙浮怕是有性命之忧!

    说着,他就将龙浮抱出了房去。

    我却愣在原地很久,很久,回不过神来。

    绿涯回来后,我就将羽子寒交给她照顾,自己去龙浮的房间里找段青衣。

    龙浮躺在床上,惨白而精致的小脸,在这个夜色里,越发楚楚可怜。

    一张张白色的宣纸落在地上,段青衣看着桌上那一张张同地上写着一样文字的纸张久久不言——

    每一张纸上,都写着:薄命怜卿甘作妾。

    是高贵如她的心声,也是她最后的妥协。

    段青衣抬眼,看着我;我没有逃避,也是直接看着他。命运错了,我没错。

    这时,刘师爷走了进来。

    他一进门,就哭着跪了下来——

    他说,殿下!您都看到了!你要她一个女儿家再如何的坚强呢!她都甘愿伏小做低了。她这样的高门贵女啊,你还要她怎样啊!

    然后,刘师爷突然又朝着我跪将过来,他说,慕容皇妃!你劝劝殿下吧!让他收了龙浮这丫头吧!她除了殿下,再也没有别的亲人了!您为后,她为妃!这样子!还不行吗?

    我只觉得心口一阵绞痛——我要是知道爱情要是这个鬼样子,要死要活的,老子才不沾呢!

    段青衣打断了刘师爷的话,说,蒋瞎子呢!你过来哭,能救得了她的命吗!

    刘师爷就哭,说,难道殿下看不出来吗?她根本就不想活了!一个不想活的人,就是神仙也无力救她啊!

    刘师爷说,龙氏一族,满门忠烈,男为将与士,为列疆,守国门;女为后和妃,绵子嗣,执中馈。

    刘师爷说,如何到了殿下和慕容皇妃这里,就不给她一条生路了呢!这……这都薄命怜卿甘做妾了!

    刘师爷哭着跪在我的身前,说,慕容皇妃!求您!给龙儿一条生路吧!老臣求您了。

    我一时之间无措,段青衣走上前,想要扶起刘师爷,他说,这事情与小仙无关,所有执念所有祸事,因我而起。

    他说,是我一心无法容下除了小仙之外的其他人,是我不给其他暗慕我的女子活路。刘师爷和龙浮阿姊,要怪,就怪我;要恨,便也恨我。

    他说,我既与我的娘子立了誓言,便不能背了誓言。

    刘师爷说,你既不同意,我便跪死于此地。

    段青衣:……

    就在一愣神的瞬间,刘师爷手中的锦翎羽突然刺向了我,不待我反应过来,段青衣一把挡住。

    锦翎羽刺穿了他的掌心,鲜血直流……

    刘师爷呆住了,殿下……

    这时候,绿涯突然冲了进来,她说,姐夫!小仙!不好了!

    段青衣忍着疼,说,阿羽怎么了?

    绿涯摇摇头,说,小白没事儿!是生尘和无疾!他们俩哭着回来,说是一斛珠夫人和蒋神医刚到云边小镇,便被人给绑走了。

    同一天里,羽子寒突然人事不省,云门关损失惨重,蒋瞎子和一斛珠夫人也失踪了;现下龙浮也昏迷不醒。

    刘师爷直接嚎啕大哭起来,他说,我早就让殿下起事,早日灭掉陈元杰,夺回大理的皇权。殿下却一心随着慕容仙逍遥江湖,如今,他陈元杰绑我们亲人,灭我们云门!殿下!你还要忍到什么时候!

    段青衣看着刘师爷,他也满心难过——尤其是云门军出事,情状之惨烈,已经超过了人类的极限。

    段青衣说,刘世伯!我可以光复大理,但是那个皇位!我坐不下去!

    说着,他就跪倒在刘师爷身边。

    刘师爷终于也不再隐瞒了,他抱着段青衣恸哭,他说,殿下啊,有一件事,老臣一直不敢提!

    他说,老臣怕自己提了,殿下就没有回头路了!

    段青衣看着他,不解至极。

    刘师爷跪哭在段青衣面前,说,太子!不是老臣一心想恢复皇权!贪恋皇权!只是老臣一直瞒着你!你爱江湖也罢,你爱自由也罢!你爱美人不爱江山也罢!你忘记死去了龙家侍卫也罢,你忘记死去的皇族亲人也罢!但是你知道不知道!你父亲就是死……也没被逆党放过!他的头骨被逆党们做成了酒盅,日日用来饮酒作乐!

    刘师爷说,那群逆党!最后将先王的头颅做成了亵器……以羞辱我们啊!

    刘师爷最后一句话,段青衣的脑袋“轰——”一声,只见得他脑门青筋暴绽,无处发泄。

    刘师爷继续哭,太子殿下啊,个人荣辱可以不顾,但这种羞辱你怎能不替你父亲讨回!

    这时,羽子寒拖着剑,站在门前,他看着段青衣。

    段青衣看着他。

    羽子寒问他,这奇耻大辱!敢问一句,太子,你报还是不报?

    段青衣看着他,一阵寒风从门前陡起,吹起段青衣的长发,如波涛之怒。

    他说,报!

    羽子寒咬牙切齿,说,如何报?

    段青衣说,龙潭虎穴!我独自闯!

    说完,他一把拉起我的手,他说,小仙。

    他说,跟我走!

    这时,服用了红参丹丸的龙浮,终于在床上,幽幽地转醒,她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青衣,这不是你一个人能报的了的仇。也不是你只身能营救的了。

    她说,如今云门军灭,时间紧急,怕一斛珠前辈和蒋神医有危险,你无法从鸣涧和通天调兵,你怕是需要和北周皇帝史笑燃借兵!

    刘师爷和羽子寒双双跪下,说,主上!借兵吧!

    我看着段青衣,这一生,他从未如此惨白的脸,父亲被辱之耻,让他分分秒秒都是煎熬。

    我看着他,我说,你做什么,我都陪你。

    生,我陪你生,无论多苦。

    死,我陪你死,哪怕万丈深渊。

    小斋,这就是,我的心。

    段青衣看着我的眼睛,他似乎有事情对我交代,所以,他还是拉着我的手,继续着刚才的话,他说,小仙。

    他说,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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