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少年的不善言辞,原来在懵懂无知时都是原罪。

    某一日范哲文脑子突然间闪过了这句话。

    回过神,眼前妻子明媚的笑脸,穿着艳丽的衣衫,顶着复杂的妆容,几个工作人员跟着忙前忙后。

    即便辛苦,拍着婚纱照的他们,无疑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范哲文咧嘴傻笑着,摄影师不断喊着新郎笑的再开心一点,娶了爱了这么多年的人,不应该更开心一点吗。

    他是很开心的,但脑子里闪过的不是那些年相处的画面,而是小时候零零散散的记忆。

    小时候,两方父母都忙。

    钱乃于的父母,和自己的父母,似乎都称不上什么尽职尽责好的父母。

    少年时的他们,基本上都是两个人相依为命。

    他的父母为了赚钱,将他一个人留在家里,拜托钱乃于的父母照看,偶尔有叔叔伯伯什么的,来照看一眼。

    比文静清秀的范哲文,钱乃于更像是假小子,更疯癫地到处跑。

    钱乃于家里有个弟弟需要照看,父母的全部心思都在挣钱和弟弟身上,对钱乃于算是不闻不问。

    因为知道没有人管,钱乃于在学校被叫野孩子。

    钱乃于满不在乎。

    但是随着年纪的增长,小孩子欺负人的手段也会升级的。

    上了初中后,他和钱乃于仍是一个班级。

    当钱乃于被熊孩子堵在学校欺负时,一脸的无所谓,好像什么都伤不到自己,而正在和钱乃于冷战中的他,愤怒的冲上去了。

    得到了钱乃于感激涕零。

    范哲文脸上的青紫,让他得意洋洋地扬起头,好似得到了什么荣耀。

    班主任电话打到了范哲文的父母那里,只得到了嗯嗯嗯嗯很忙的敷衍,连事情的经过也没有听完。

    气的班主任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眼见着两个脸上开了染坊的孩子又是于心不忍,只能叮嘱钱乃于看着范哲文下次不要这么冲动了,不要看着范哲文往前冲,她也跟着冲上去。

    钱乃于坚定地点了点头。

    班主任神情复杂,对方一脸委屈的想要哭,等着父母来主持公道。

    眼前的两个孩子满脸的义气,更像是相互的依靠,连追责...班主任深吸一口气,两家的家长里,都找不出一个负责的。

    那时候家里住的还是没有拆迁的平房,家家户户需要烧煤,每逢冬天都格外狼狈。

    年少的小孩子很难分辨什么是冷什么是热,每天蹦蹦跳跳,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

    钱乃于每天蹦蹦跳跳地帮范哲文烧炉子,引以为傲的手艺,笨拙地想为范哲文做点事。

    范哲文满眼崇拜地看着钱乃于,那时候,他眼里的钱乃于就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

    那时候的他们年纪那么小,整天厮混在一起,互相扶持,也没有生出什么其他的心思。

    单纯的没有一点点暧昧。

    小时候两个人一起玩过家家,范哲文说要做司机,可以去很多地方。

    钱乃于昂起头,不屑着,说自己要做律师要做空姐要做翻译要做音乐家,得到范哲文不断崇拜的目光,竟然有这么多远大的理想。

    钱乃于信誓旦旦着,自己将来一定会赚大钱,一定会成为事业家,并且慷慨的表示,范哲文给他当司机就好了。

    范哲文虔诚地点头,从来都无异议。

    钱乃于总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梦想,范哲文想不到那么多,总是惊叹着。

    再次见到钱乃于时,她的温吞,和记忆里的人天差地别,一瞬间范哲文不敢确认,这些年里,她到底是受了多少委屈,才会变得如此沉默。

    少年的意气风发,没有被生活磨砺过的傲骨,到最后,都去了哪里呢。

    范哲文努力想要控制眼角的泪滴,那么鲜活的少女,去了哪里呢。

    少年的他们,一起去上学,一起去补习班,一起走回家。

    无忧无虑的奔跑着,路上吵吵闹闹的,什么事情都是有商有量的,不知不觉中渐渐长大了。

    他们习惯了形影不离,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分开。

    小孩子在一起难免有口舌,又不会解决,每逢吵架了,吃亏了,钱乃于气呼呼的威胁他要去找他父母告状。

    范哲文有些慌乱,挠了挠头,但没有制止。

    到了范哲文父母真的回来时候,钱乃于嘴里填满了范哲文拿来的,父母带回的糖果,嘴里含糊不清,脑子里什么都记不清了。

    还是和平的一笑泯恩仇,然后继续吵架。

    他们很多节日都是一起过的,端午甚至中秋。

    钱乃于喜欢烟花,范哲文就怀揣着打火机去点鞭炮。

    两个小孩子没有很多钱买烟花,看着别人燃放时的喜庆,兴高采烈手舞足蹈的跟在后面欢喜。

    偶尔买几根仙女棒,郑重的珍视着,好像全世界的幸福都在手中燃烧的几秒。

    四目相对,都在笑着,好像得到了最满足的快乐。

    钱乃于喜欢热热闹闹的动画片,滑稽地学着电视里的动画人物说话,范哲文配合她哈哈笑着。

    电视里盛放的花朵琳琅满目,让钱乃于喜欢百合花,对着怀抱着百合花的人,垂涎欲滴。

    少年也曾经想将盛开的百合花送给她,但对当时的她们来说,太奢侈了。

    他们吵吵闹闹的一直在长大,以为会一直在一起。

    范哲文在心里郑重承诺,就算是钱乃于的父母再不喜欢她都无所谓,自己一定一定会照顾好钱乃于的。

    是哪一天,范哲文发现自己对钱乃于的心思开始不同了呢。

    是钱乃于没心没肺对着他笑的时候,还是自己闷声闯祸,钱乃于害怕被老师发现急得跳脚的时候,还是钱乃于认命地在家长面前为他打圆场遮掩。

    范哲文想不起是哪一瞬开始心动了。

    是钱乃于说他的黑历史,嘲笑他幼儿园的时候,信誓旦旦说长大了要娶别的女孩子做老婆,追在别人身后吓得女孩子直哭。

    还是在班级里,钱乃于毫不留情面地和他打在了一起,并且要告诉老师的时候。

    还是某一天做梦,梦见钱乃于认真的对他说,只有你学习好才能配得上我。

    梦醒之后,他真的开始发奋图强的努力了。

    那么多的琐碎,偶尔记得清,偶尔记不清,远的像是隔了许多许多年。

    但他永远记得,梦里的钱乃于温柔的笑意。

    直到某一天,他家里的父母突然风风光光地回来,一头问号的范哲文被父母喜气洋洋告知家里发财了,要搬家了。

    当时的范哲文还没有什么概念,他不懂发财了是可以给钱乃于买多少百合花,还是买多少仙女棒,是不是也可以买得起烟花了。

    范哲文迟钝地不敢去想。

    见到钱乃于时,仍是扭头装作若无其事地走了。

    那时候,他正在和钱乃于冷战。

    因为钱乃于对一个长得比他白,比他高的男孩子,表现出了友善。

    具体也就包括钱乃于会去和那个男孩子疯闹,会去和那个男孩子厮打,上下楼梯时,会互相嘲笑两句。

    钱乃于甚至不陪他一起放学了。

    范哲文很不服气,男孩子嘛,有早长个头的,有晚长个的,虽然他现在和钱乃于一样高,但是他坚信自己最起码会长的比那个男孩子高。

    那时候的范哲文好恨啊,恨钱乃于的不开窍,是真的没开窍,还是对他不开窍。

    父母要搬家的消息传给了四邻,说是搬走前大家吃顿饭。

    钱乃于的妈妈抱着弟弟,由着她没心没肺地在身后跟着,看见范哲文时,钱乃于的妈妈笑眯了眼睛,要钱乃于喊哥哥。

    钱乃于歪着脖子装没听见,心底暗暗想着,他算什么哥哥。

    一起吃了一顿饭后,范哲文懵懵懂懂地跟着父母上了车,然后带着他去了外地。

    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问过,这两个孩子是怎么想的。

    或许在父母忙碌时,给过他们道别的机会,但是很遗憾,两个人沉默着谁也没有珍惜过。

    范哲文临走之前,不知道为什么一反常态的和她吵过架,赌气半个月没有和她说话。

    钱乃于没心没肺着,依然穿梭在走廊里玩耍,觉得某一天一切都会恢复如初的。

    也记不清是哪一天了,走廊里再也见不到范哲文了。

    钱乃于的心里空落落的,再也不想在走廊里蹦蹦跳跳。

    钱乃于上高中时,,弟弟生病去了范哲文所在的城市看病,两家人又见面了。

    几年没见,两家父母有说不完的话,钱乃于有过后悔,踟蹰着想要靠近范哲文。

    父母们都在厨房忙着,范哲文打开了电视,找到了钱乃于爱看的动画片,转身回房间写作业了。

    钱乃于犹豫了,几年过去,她已经不爱看动画片了,甚至不爱看电视了。

    她准备好好地说话,哪怕不能挽回。

    范哲文接到了一个电话匆匆地出去了。

    范母喊着范哲文,说家里没了调料,要他去买。

    回过神地钱乃于连忙应声,说自己去。

    站在范哲文家楼下,看见远处他们打打闹闹,钱乃于瞬间血凉透了,沉默的看着他们很久后,决绝地走了。

    一回头,钱乃于忽然明白了。

    少年时期,谁对谁的偏心,谁对谁的偏爱,明晃晃的想要遮掩又遮不住,所有人看在眼里,太明显了。

    她也茫然了一段时间,直到成年后,才后知后觉,原来自己喜欢他。

    但有什么用呢,他们分开那么久了。

    报考时,母亲有说过,要不要报考范哲文所在的城市,有他的父母在,也算是有照应。钱乃于再三斟酌后,毅然决然地报考了反方向的大学。

    既然天南海北,就想着不要再见面了。

    毕竟再见面,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也果然如愿的,再也不见了。

    钱乃于勉强考上二本,他公费出国。

    这种相错的时间线,就像是他们错开的人生,永远没有可能再相遇。

    不对等的,一直在错过。

    不联系,就是不喜欢吧。钱乃于出神的想着,在漫长时光里,她辗转反侧,反复的拷问自己,但无法给自己一个满意的回答。

    后知后觉察觉到爱的时候,范哲文已经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我的生命中,无法再经历另一场失去和告别。

    这个世界这么大,说再也不见,就再也见不到了。

    哪怕他们现在都在一个城市里生活,一个城市很大,大的很容易就见不到他们中间隔着那么多的山和海,想要再见面,根本不可能。

    事实也是如此,他们再也没有见过。

    三十岁时,再见到十七岁的少年,应该是什么感觉呢。

    在岁月里转头后,才发觉他也不年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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