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逃

    “夕阳欲落云欲挽,云梯盛满霞三千,风扶碧水涟漪现,树影婆娑人未怜。”

    汶孤行走在碧水湖边,看着夕阳西下,轻声诵出这首诗句,也不知是在感叹夕阳的美好,还是在感慨自己的悲凉。

    走在他身前不远处的沈祈殊,好似没听见汶孤所诵的那首诗一般,将手中的绳子紧了紧,往前一拉,汶孤整个人立马往前载去。

    汶孤当即就差点忍不住大骂出口了,可嘴边的那句“沈祈殊你是不是脑子有病。”还是被他咽了下去。

    也幸好他忍住了,不然他就彻底暴露了。

    好在他自小习武,虽然此时一身武艺尽散,但稳住身形还是能做到的,否则,他刚才就要和万千大小石子,来个亲密的拥抱了。

    他虽然身形稳住了没有摔倒,可却还是生了一肚子的气,却又没处发。

    他恶狠狠的盯着走在前边的那个身影,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他先是好心将沈祈殊从山上救下来,彻夜照顾这才让他捡回了一条命,后又帮他从太子沈栀屿的手下逃脱。

    这再怎么说也算救命之恩了吧!

    可沈祈殊却好,就在他们从暗道里出来后,就以找不到回上京城的路为借口,硬是要他带路。

    好嘛,带路就带路吧,谁知道原本好好的带路,却因为他手中多出现的一根绳子,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沈祈殊在前面牵着绳子走,汶孤在后面被拽着走的情景了。

    汶孤也好奇那绳子是哪来的,想来想去,答案好像就是他们昨夜经过的那个小镇。

    汶孤整个人此时都是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

    想来应该是没有比他更悲催的人了吧!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沈祈殊为什么要绑着自己不让走。

    他也怀疑过是不是自己的易容术被识破,他发现了自己是女儿身,认出了自己,但又想着,按着自己临死前,沈祈殊那疯魔般的模样,若是认出自己,那他此刻不该这么淡定。

    但越是这样,他越是想不通,他为什么抓着自己不让走。

    “走快点,别磨磨蹭蹭。”

    不由汶孤再想,绑在他手腕处的绳子又被拉动了,他整个人险些又跌倒。

    此刻的他,小脾气完全忍不住了,但也只敢怂怂的在心里骂他上百遍。

    汶孤的一举一动沈祈殊都知道,他只不过是不屑在意,他现在只想赶快回上京城。

    当日,皇兄为了保全自己被歹人在背上砍了一刀,也不知晓如今怎样了。

    可想想,自己只不过是肩膀中了一箭,就差点断送了性命,那皇兄说不定更严重。

    当时,要不是汶孤救了他,帮他解了箭上的毒,他此刻怕是已经是个死人了。

    由此可见,汶孤的医术属实不错,这次带他回去,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这也是他不愿意放汶孤走的原因。

    沈祈殊想的是挺美,但汶孤可也不是那种软柿子任人拿捏。

    两人没走多久,夕阳就已被一块巨大的黑幕遮盖,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轮圆月,和满天繁星。

    汶孤也找了借口说是要方便,这才叫停了沈祈殊的脚步。

    沈祈殊背对着汶孤站在五步之外。

    汶孤假意解手,却在背对着沈祈殊的时候,将绑着自己的绳子快速解下,小心搭在了灌木丛上,一溜烟的就偷跑了出去。

    也不知沈祈殊在出什么神,完全没注意到,绳子那一头的汶孤已经逃的无影踪。

    等他回过神找汶孤之时,一切都已晚了,但他还是在附近找了一圈,却还是没找到汶孤的踪迹。

    直到又过了两天,汶孤也终于赶到了上京城,他想着,毕竟他从记事起,就是在这上京城当乞丐,那是不是说明,他的父母,很有可能也在这里。

    所以即使这座城曾困住他九年,他却不得不再回来。

    此时的他不再是男子装扮,而是换了一副面容,梳了一个少女发髻,又穿了一件紫金萝珠留仙裙,整体给人感觉灵动可爱,特别是那双如黑耀石的双眸,似是会说话一般,勾人心魄。

    汶孤走在上京城的街道上,暗中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也不知她走了多久,感觉有点口渴,就走到了一个茶摊,找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要了一壶茶,倒了一杯。

    她刚将茶杯举到唇边,就听到旁边一桌三个男子的说话声。

    一个瘦小男子小声开口说“你们听说了没,前天夜里五皇子遇刺了,听说到现在还昏迷不醒呢。”

    闻言,坐在他对面的一个青年也忍不住开了口“我以为什么事呢,就这件事啊,我也听说了,我奶奶的外甥的表哥的嫂嫂的侄子的女儿就在宫里当宫女,听她说,五皇子可不是前天遇刺的,而且回上京的那天被人埋伏这才受了重伤,至今未醒。”

    青年话落,瘦小男子又凑近了两人几分,这才将声音压了又压,道:“你们说,是不是太子殿下派人埋伏的五皇子啊?”

    听着瘦小男子的话,那个一直没说话的人,却是眼疾手快的捂住了瘦小男子的嘴。

    那个青年也是惶恐的向着四周看了看,这才回头,而那一直没说话的壮汉却是对着瘦小男子张口就骂“你他吗的是不是有病,这是我们能议论的吗,你想死别拉上我。”

    此时,瘦小男子也已经意识到自己刚才作死了。

    虽然这件事面上很明显就是太子做的,百姓们也都心知肚明,但确实不能拿出来说。

    汶孤听着他们的话,也在心底觉得,这件事十有八九就是沈栀屿做的。

    毕竟,她之前身为沈栀屿的死侍,在他身边待了七年,为他做过很多事情,也深知他对权势,和那个位置的志在必得。

    所以他能为了那个位置,做出这种事情,也在情理之中。

    就在汶孤还在思考这件事的时候,隔壁桌的那三个人又开始说话了。

    不过这次,他们没再说五皇子的事,而是说起了临国——青风国。

    “听说一月后,青风国的国君,要亲临我们御灵国。”

    “我也听说了,我还听说,那青风国的国君,和我们御灵国的陛下,可是有过命的交情。”

    这时,那壮汉却是不合时宜的叹了口气。

    他的这一举动,倒是将其他两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就连汶孤,手上的茶也都不喝了,也向着壮汉看去。

    青年不解的开口问,“李哥,你叹什么气啊。”

    瘦小男子也是好奇的盯着他看,从他的眼神中,就能看出他的询问。

    “你们还不知道吧,那青风国君也是个可怜人呐。”

    果然,壮汉的话,让其他两人一度以为是他们听错了,你一个种地的,可怜一个一国之君?

    “你们可能还不知道吧,那青风国都是一夫一妻制,就算是国君,一辈子也只能娶一位国后。

    虽然国后为国君生了一对儿女,但他最疼爱的小女儿,在一次夜宴上走丢,从此再未找到。

    试问一个疼爱女儿的父亲,突然间丢失了挚爱,他该有多伤心。”

    壮汉说着说着,竟不自觉的掉起了眼泪,瘦小男子刚要问壮汉这是怎么了,青年却是在瘦小男子耳边说了一句话。

    原来壮汉的女儿在一年前,因病死了,或许是青风国君的事,让他想起了他的女儿吧,这才没忍住眼泪。

    汶孤在一边听着,感慨颇多,她同样身为丢失的人,青风国君的女儿却能被她的父亲一直惦念,而自己的父亲,或许都不会记得有她这么一个人存在吧。

    想着,汶孤自嘲一笑,虽然或许,她的父母不记得她了,但她还是想找到他们,亲口问一句,当初为什么要丢弃她。

    也不知怎的,她的情绪突然就低落了起来,也再没有心思喝茶。

    她将茶钱放到桌上就起身离开了。

    她按着自己记忆中的路线,向着之前乞讨的那条街道走去。

    也不知她找了多久,终是没有找到那条街道,或许是因为时间太久,这里已经重新翻修过,所以她这才找不到那条街道了吧。

    她刚想着要不要找个人问问,迎面街上就走过来了两人。

    汶孤的失落情绪立马就烟消云散了,她急忙左右看了看,果断选择了距离她最近的“忘归楼”就钻了进去。

    “哎,姑娘你不能进啊。”

    看着突然冲进去的汶孤,门口等待客人的几个姑娘立马开口叫喊,但汶孤却是就像听不到一样,只一个劲的往里闯。

    听到前方叫喊的声音,沈祈殊从东张西望中回过头,向着前方看去。

    当看见几个妩媚妖娆的姑娘,堵住了进入忘归楼的路时,沈祈殊皱了皱眉。

    “九弟这是怎么了,想去里面坐坐?要不皇兄我做东请你?”

    沈栀屿的声音突然响起,让沈祈殊收回了视线。

    “我没那爱好,太子若是想去,请自便。”

    话落,沈祈殊未再管沈栀屿,甩袖向前走去。

    他并不是有这爱好,他只是听说过这忘归楼,说是有位叫巧巧的姑娘,模样倾国倾城,一支“美人醉酒”又跳的极好,不少世家公子都喜欢来这,愿掷万金,只为看她一舞。

    可他沈祈殊不同,他不会被那胭脂俗粉的女子遮蔽双眼,阿柒的“美人醉酒”跳的才是最好的,谁都不能与她比。

    沈栀屿对于沈祈殊的这态度也没有计较,他也知道这个地方。

    可以说,上京城有名的官家子弟,富家子弟都知道这个地方。

    他也知道那位巧巧姑娘的存在,也曾看过一眼,不过只一眼,便让他提不起兴趣。

    那几年里,他每日必不可少的就是监督阿柒练舞,所以他知道,阿柒的随便一舞拎出来,都可以吊打那位巧巧姑娘,可阿柒不会再对他起舞了。

    他的眼神中未免有落寞,本以为阿柒还活着,可他找到沈祈殊的时候就问过他了。

    沈祈殊却也只是说了一句“他不是阿柒,是一名男子。”

    虽然当时,沈祈殊不知道沈栀屿是怎么知道救他之人跟阿柒很像的,但他本就不是阿柒,所以他也没必要隐瞒。

    沈栀屿从怀抱一丝希望到希望破灭,整个人从外表看不出什么,可心中的失落悔恨一点都不少。

    此刻沈祈殊平安回上京,那他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他也就懒得再去管他了。

    他看都没再看一眼忘归楼,直接带着手下一行人,向着太子府而去。

    而冲进了忘归楼的汶孤,此刻正被一群手拿棍棒的壮汉围着,好像下一刻就要将她乱棍打死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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