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章

    第四十八章九江

    陈乔礼笑:“我还等着咱们再见面的时候,你们亲自把照片给我呢。”

    大家听出了他话中之意,皆欣慰一笑。

    “走吧思乔。”

    拿起行李又拉住她的手。

    二人并排走着,走了几步他又回头说:“再见!我说的可是真的再见!”

    郭严生喊道:“好!一定会再见!”

    其余二人也如此说,且挥手告别。

    ---

    刚走出大门,就看见郭磬蕤领着迪迪在那里站着。

    他们走过去后,陈乔礼问:“怎么还送到这里来了?”

    郭磬蕤面露难色,终于吞吞吐吐的说:“其实……我问你们去不去九江是有私心在里面的。”

    说罢,她拿出一封信,不过那信看起来很旧,牛皮纸已经泛黄且褶皱。

    他蹙眉问:“这是什么信?”

    “是这样的,这是很多年前,我丈夫给我的一封信,他叫刘杰,在新闻报社工作。他们当时收到过很多这种信,但后来不知为什么,就散落在各处了,他只留下一封。他当时想彻查那南京的旧案,但报社老板和责编都不同意,这几年他一直都在赌气,去各种很远的地方,这不前几个月就去了卢旺达吗。”

    陈乔礼和张思乔不解的对视一眼,又看向郭磬蕤。

    她又说:“不过我从来不知道这是什么事情,他也从不让我问,只告诉我,这是一个牵扯很多人,而且有很大利益集团做背景的事,知道了就很危险。”

    “不过我只是想让你们帮我送信,并没有别的,放心,这很安全。我想着把信送出去他是不是就不会总出差了,迪迪那么小……还请麻烦你们。”

    他接过信,看着上面的字读:“江西省九江市鸿宾路138号,和平公寓收。”读完,又诧异的问道:“怎么没有收件人名字?”

    “应该是为了保护自己安全罢。”

    张思乔拿起信说:“放心罢磬蕤小姐,顺手的事。”

    郭磬蕤对他们鞠了一躬,她连忙扶起她说:“这是干什么,不过一封信而已。”

    陈乔礼把信放到行李箱中,“那我们走了,郭院长再见。”

    迪迪也不认生了,一直摆手:“叔叔阿姨再见!”

    他们笑着和孩子摆手,异口同声道:“迪迪再见!”

    郭磬蕤拉着迪迪道别,又走出门外送了几步,直到陈乔礼摆手让他们回去方才停下。

    望着陈乔礼和张思乔的背影,迪迪问:“妈妈,他们还会回来吗?”

    “会啊,妈妈同他们是很要好的朋友。”

    简单聊了几句,母子二人也进了大门。

    ---

    车站依旧拥挤混乱,陈乔礼买了两张去九江的头等车厢票后,就带着她一起上了车。

    头等车厢还比较安静有序,座位过道也宽敞,他放下行李在她身边坐下。

    她笑着说:“迪迪和你关系很好的样子,你一唤,他就来了,你好像很会哄孩子。”

    他眉眼一弯,侧头看向她说:“我喜欢小孩子啊,多可爱,你不喜欢吗?”

    “你就专戳人痛处吧,哪壶不开提哪壶。”她把手一抱,靠在椅背上。

    他也把手一抱,靠在椅背上,呼了口气说:“我可没有那层意思,只是听严照才说……孩子没了咱们还可以再要,是不是这个道理?”言罢,他又凑近她浅笑片刻。

    她脸一粉,轻轻踢了他小腿一脚,左右顾盼后又道:“你小声些,让别人听见。”

    “这有什么怕的?况且谁有这闲工夫?”

    “我说让你小声些听见没有。”她瞪着他低声呵斥。

    ---

    正在此时,火车开了,车轮转动的噪声传到车厢里,霎时变得不是那么安静。外面是一望无际的稻田和稀少的村落,炊烟袅袅环绕上空。再往前走一阵就没了人烟,只剩一望无际的广阔平原。平原上新长了草芽尖,遥看嫩绿一片,正是应了“草色遥看近却无”那句话。云很稀松,一点也不密,一条一条的挂在清爽的蓝天上,形状很像一层层的梯田。

    眼前正是我中华大好河山的一部分,多么美好又安逸,可谁曾想有了野蛮的强盗?想到这里,他们的心情又沉重万分。

    她不知自己在乌镇的家和明德苑如今怎么样了,有没有被炸平?就是没有以后也一定会的……那可是她住了五年的地方。如今要抛弃它们彻底离开了,在硝烟弥漫,战火纷飞的时候逃到一个她从未去过的地方。

    九江十分陌生,那里没有熟悉的人。她对陌生的地方有本能的抗拒和心悸。但又转头看向陈乔礼,将来会遇到什么事呢?会发生什么事?是好是坏?不管了,自己有他陪着,这就够了。

    心底的慌乱好像一时间烟消云散,忽的平静下来,仿佛听不见身边任何声音似的,就靠在他肩上,很安心又极淡定的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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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国二十六年春

    九江的春天很美,景色极平静。

    黄白色的阳淡然自若的在云层后面睡觉,云有厚厚一层,似冬日棉被。

    里面好像有很多水珠藏着,把云拽得很低,又显得云很重。

    白云受不了,身体抖一抖,那水珠就化为水汽就散落人间,变成一大片氤氲的潮湿霁雾笼在半空。

    汽到柳条杏花枝头,就化作叶片花瓣上的露水,一滴滴如放大镜,把枝叶的脉络照得十分清楚。

    春风吹,春日明,风挼人间,温柔又轻快,细柳阴阴,麦浪翻风,渔歌唱晚,处处桑麻雨露,美哉美哉。

    到了梅子雨季,城里阴暗一片,不过这许是夏季前最后一段清凉罢。

    人们皆不抱怨,都很珍惜这雨。

    他们去了九江已是晼晚,一座古老朴实的城尽显渊淳。

    ---

    陈乔礼左手打着桐油伞,右手提着行李还招呼着张思乔。

    丝丝缕缕雨点轻柔的落在伞上,被月光路灯一照,真像头上的漫天繁星。

    繁星跟着他们走,他们去哪,繁星去哪。

    潮湿的空气中,水洼连连的地面上,皎洁的月光下,韵味的老城里,是两个十指紧扣的赶路人。

    伞刚好盖住两个人,他紧得将伞往她那头偏偏。

    许是偏得太过,她眼前的一半视线都被这桐油伞遮住,只得垂眸看地面。

    胳膊被他抓着,身子被他半架着,一双脚稳稳当当的踩在地面上,冷白的路灯照得水洼反光。

    低首瞅瞅鞋,再侧眸瞥瞥他,转而挣脱胳膊上的一只手,俯身弯腰快走几步,离开伞的保护。

    来了玩性,一脚踩进前面那滩不深不浅的水洼,刚踩上就猛地撤回脚,跳到一旁。

    身后一个声音传来,“你多大了,怎么还专门踩水?”

    不顾那声音,只见水溅出来,脚和裤腿倒是干干净净,心中油然而生自豪感。

    正骄傲,胳膊被一只手桎梏,身子被强大的力量拽进伞里。

    这下只能老老实实呆在这个弹丸之地中。

    --

    在路边随便找一家酒店住下时已是晚上九点,她跑了一天很是疲倦,上下眼皮不停的打架,就差抱在一起了。

    他放下行李,“明日去找那个公寓,也不知还在不在,顺带找咱们自己住的地方。”

    房间有些潮,她打开窗户透气,却发现外面比家里还潮。

    她哭笑不得道:“真受罪,这么潮。”

    回头就瞥见他那裤腿湿了一片,便走过去:“乔礼,裤腿湿了,你换下来我给你洗,别一直穿着会着凉。”说罢,还指了指。

    低头看了看,他这才发现,“我走了一路都没有发现”。

    正说着,她就利落的蹲下给他挽裤腿,“换下来,春天就是梅雨季,麻烦的很。”

    话音未落,又起身拿行李箱中的睡衣。

    “五天后是你的生日。”他提醒。

    “是吗?几号?”她对此好像毫不知情。

    “你忘了吗?四月三号啊。”他笑。

    那次对算命先生说了生日,就算出个七杀格来,算得让她成为祸害他的罪魁祸首。把她说得一无是处,害的她被迫和他分开跑到乌镇。从那之后,她就很讨厌自己的生日,发誓要把自己生日忘了,让别人再也算不出来。如今他这么一说,她才记起,但勾起她内心深处那伤心的回忆。

    “怎么了?我要在那日给你送大礼,你不期待一下?”他有些不明白她为什么看起来有些惆怅。

    她回神儿,舒展眉眼,勉强笑着:“啊,好。可惜你的生日已经过了,三月十七号。”

    “嗳,不碍事,主要是你的生日。”

    聊到这时,两个人才把睡衣换上。

    她把那条裤子团起来,放在水池子里接水,等水足矣把裤子都泡住时,又洒了洗衣粉,还不断用手搅着,粉很快就融在水里。

    陈乔礼走到她身旁,把手伸进水里,霎时间就缩回了手,眉峰紧蹙高声说“这么冷的水你就敢往进放,是吗?手,拿出来。”

    他好像真的着急了,抓起水里的手就往外拿。

    看他这样子,她属实被吓了一跳,于是扬眉高声说:“凶我干嘛?厉害什么?”

    他把那两只抓上来的手紧紧握住,“你好了伤疤忘了疼?还用这么凉的水?除非你身体是铁打的,什么时候听过我一句话?放在那里我洗罢。”话到尾声,他的语气就柔和下来。

    “你?你会吗?你洗不干净。”一脸质疑的说完,她又挣开那两只手。

    刚逃走的手又被抓了回来,他又说:“我怎么不会?要是不会的话,你不在的那几年我是怎么活下来的?”

    就在她轻声嘀咕道:“好像也是嗳。”之时,他就已经开始洗衣服了。

    “有热水吗?”她问。

    “没有。”他一面低头洗,一面说道。

    她把手一背,歪头看着他说“那我站在这里等你。”

    “一条裤子而已很快就好。”

    “啧啧啧……”

    “啧什么?”他停下来,转首笑。

    她摇摇头,冁然一笑,就这么看着他。

    ---

    次日昧明,屋外的寒意进到房里。

    窗外的鸟不知疲倦的叫,一会儿叽叽喳喳一会儿布谷布谷,把他们吵醒了一次又一次。

    她气得从床上跳下来,倏然拉开帘子,就看见一二只满是褐色羽毛的大鸟。羽毛根根分明,长得很凶,一副牙尖嘴利且要啄自己几口的表情。看了浑身隔应,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又很怂的把帘子飞快拉上,跳到床上时心脏还被吓得咚咚响。

    “被吓着了?”枕边那人问。

    她不吭声,把被子往头上一蒙,转身侧睡。

    “那个是布谷鸟,是春天时提醒人们播种的鸟,旁边那个是斑鸠,寓意是长长久久,就是长得难看些。”

    “何止难看?简直隔应人。”说着,她又翻了个身抱怨。

    他低声笑了一下,又拿起床头的手表说:“七点多了,上午还要去找信里写的那个地方。”

    “送完信呢?咱们该怎么办?”

    “不知道,是继续留在这里还是再去一个地方……你想怎么样?”

    “我想回家,咱们在乌镇的那个家。不过我知道现在已经不能回去了。”说罢,她眉目间有了几分伤感。

    接着,二人都呆呆躺在床上,大没有要起床的意思。

    直到上午太阳顶天之时才去找那地址。

    路上斜风细雨时有时停,听当地人说,这雨能连着下半个月,雨比南京乌镇还要细密如丝,但也是无精打采的落着,好像永远落不完,没任何新奇之处。

    他小心拿着信,生怕一阵疾风过来把脆弱发硬的纸吹烂。

    “鸿宾路……应该是这里啊。”她抬头看着路牌喃喃。

    “再找找罢。”说着,两个人就又打起精神找。

    一路打听一路看地图,又找了半晌还是没有那个所谓的和平公寓,可能是拆了或是换头面了。

    他们丧气的在路上走着,也顾不得说话。

    张思乔刚做完手术没半个月,一下走这么久的路马上就受不了了,脸上出了好些汗。

    且没有化妆,嘴唇有些发白面色憔悴,终于露出了大病初愈的模样。

    她被陈乔礼拽着走,在他身后说:“乔礼,太累了,咱们歇歇罢。”说罢,她就定身死活不肯挪动。

    他只想着找地址,却没听见她的话。

    正要拉她走时才发现跟本拽不动,这时才有些惊异的回头看,注意到她那苍白无力的样子,心焦的问“怎么了?肚子又疼?”

    她无奈摇摇头说:“不是,走得太多了,腿酸腰酸。”

    “咱们找个地方歇歇罢。”说罢,领着她去了旁边的一家咖啡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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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下后便定眼观察她的状态,确是比早上憔悴很多,心里暗暗自责,只顾自己走路倒忘了她刚做完手术,应该好好修养。

    “想吃点什么?喝点什么?”他拿起菜单问。

    她无精打采的往桌子上一趴,抬眉看向他说:“不饿也不渴,就是在想……”说话时那下巴抵着胳膊,头还一上一下动。

    “想什么?”

    “想……你要送我什么东西?”

    “你一定猜不到。”

    他笑,随后又向服务员摆了摆手,待那人过来后他又说:“你好,焦糖拿铁,短萃,马卡龙一份。”

    那人点头拿过菜单就走开了。

    “吃甜的心情会好,就当是我的道歉礼物,你收下。”

    她坐起来莞尔一笑道:“好的,收到。短萃肯定是你喝,马卡龙配焦糖拿铁,甜上加甜。”

    一边吃西点一边喝咖啡,马上就沉浸在这甜甜的味道中。

    面色恢复了许多,嘴唇也有了血色,心里自然顾不上惦记陈乔礼口中所谓的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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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付过钱就走出店,陈乔礼回家后就开始做打算,找不到和平公寓,看来要在九江常住。

    他和她说不如先在这里租公寓住下,然后准备找一家医院临时工作一段时间,等送了信再考虑去留。

    她也想找个戏园子唱戏,无奈公寓附近根本没有什么戏园子。

    同当地人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戏班子只有一年到头的庙会时才唱,这句话就和一盆冷水似的,把她本来期待的热情之火浇灭了。

    就在认为山重水复疑无路时,柳暗花明又一村来了。

    他提醒‘你别忘了你还会演话剧’简直是一语点醒梦中人。

    随后她面试了不少话剧院,最后定下来光明大剧院,但毕竟刚去,是个新人,所以只能从小配角演起。

    陈乔礼相对顺利些,专门找了一家中药铺当医生。

    但人们都喜欢年纪大的中医,所以总嫌他年轻,一来二去,他就又成了个实习医生。

    两个人换了个认生地不熟的地方后,一切还得从头来过。

    药铺里年纪最大的就属黄先生了,从小在九江长大,到现在已经七十二岁了。

    但老人家骨头硬硬的,完全不似七旬老人,整日很有精神,抽空在天井里还练五禽戏。

    陈乔礼想和他拉进关系,这样就可以打听和平公寓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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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又下起窸窣的小雨,柔软的晚风把这密集的雨丝吹散,雨就和银针似的,车灯一照更是根根分明。

    他照旧打着桐油伞,顶着一路的‘繁星’坐电车去光明大剧院接她回公寓。

    路过商店时,照旧给她带份补血的红枣莲子粥。

    因明日就是她的生日,于是又多买了一叠信纸和牛皮纸文件夹。

    剧院门口的人络绎不绝,门内泛着一片暖色的灯光,在清冷的雨夜里显得格外闲适温馨。

    她披好大衣站在门口,一面拿伞一面说:“再见娄小姐,肖老师,我走了。”

    娄烨打趣道:“快去吧别让陈医生等急了。”

    头发半白的肖老师抱起手,望向门外那个站在雨中,打着桐油伞穿黑风衣的男人。

    伞边遮住了多半张脸,由于外面灯光很暗,只能隐约看见嘴唇和下巴,他见张小姐走出去好像还勾唇笑了起来。

    她问:“是张小姐的丈夫吗?”

    “应该是,很登对罢?”

    “是啊,真是郎才女貌。”

    言罢,二人也关门回了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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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乔礼说:“来吧,和我打一把伞。”

    她把那伞收起来钻进他怀里,瞥了一眼手里的东西问:“又是红枣莲子粥?你绕了我罢好不好?”

    “补血的啊,你可以换一种,换成红糖银耳粥,好么?”

    “我不爱吃红糖,很苦。”

    “糖怎么可能是苦的呢?”

    “是又甜又苦的怪味道。”她叹息着抱怨道。

    “那就还是红枣莲子粥罢。”

    她有些绝望,于是假意哀嚎,叫苦连天,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夜里,引起不少人注意。

    “你看,别人都看你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拐卖良家少女的人贩子呢,你再叫几声我就要被抓进去了。”他调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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