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合照

    护士叹了口气就走出门外又把门关好。

    他端起一碗粥,递到她面前,“吃饭吧。”

    看着碗里的南瓜莲子粥她就头大。

    只因他不在家的两三个月她一直喝粥,晚上喝熬好的,早上喝晚上剩下的,喝得自己都快变成粥了。

    “怎么了?又难受了?”他把碗放下问。

    话音未落她的肚子就开始咕咕叫。

    他又笑,“饿了还不吃饭?”

    她像小猫似的,把眉目耷拉下来解释:“不想喝,吃吐了都快。”

    “那要吃什么?总不能空着胃罢。”

    “嗯……”

    这一问,再加之心情大好,自己霎时间就来了食欲。

    那些古今中外的美食在心里转了个遍,想了许久,终于开口:“我要吃爆炒猪肝拌川!实在不行就酱油拌川也可以吧,或者鸡蛋汉堡,咱们以前吃的生煎馒头,荠菜猪油元宵,豆沙酒酿圆子,桂花松糕!盐水鸭!梅花糕!糖藕!你帮我选几个罢。”

    罗列完,自己还咽了几口唾沫,又盘腿坐好,满脸期待的看向陈乔礼。

    他轻轻笑了几声后,残忍拒绝:“只有松糕能吃,但不能是桂花的,其他都不行。”

    “为什么?”她眉毛一扬,探身问。

    “你刚做完手术没几日就敢乱吃?”

    她好像后知后觉现在自己不能和以前似的胡吃海塞了,便嚷嚷道:“那就松糕吧。”

    “你养好伤口以后还可以吃,别这么丧气,你选的都是油腻的,我怎么可能让你吃?而且你那刀口才刚缝好没几日吧。”说着,他就伸手捂住了这个病号的小腹。

    “不疼,一点感觉没有。”她低头扫了眼那只手说。

    “郭院长医术很好,我还没专门谢她呢,听郭严生说我这药也是她买的,明日我把钱还给她。”

    他把手从肚子上拿开。

    “那我也要专门谢过她。”

    他点点头,正准备拿松糕,她就叫住:“怎么谢过?送东西?”

    “不知道,咱们晚上想想,你躺好,我去给你拿吃的。”

    看着她重新躺下这才出去。

    仰面朝天的躺在床上,顿然就悲伤起自己的孩子来,任何一个生命来到世界上都不容易,何况那是他们第一个孩子。

    许是怕自己伤心的缘故,他一整天都对孩子只字不提,只是一直问身体恢复得如何等等。

    但他不提,她也不能轻易放下。

    等他回来时,就看见她的心情好像又变得沉重,坐在床边问:“怎么了?”

    “你肯定没有那种感觉。”她一面吃一面看向窗外感叹。

    “什么?做手术吗?”他敛眉问。

    “不是,是怀孕的感觉。乔礼,不瞒你说,我一开始很讨厌它,因为它让我很难受,害得我上吐下泻的。但后来我能很明显的感受到,就在我身体里有个生命,那种感觉很奇怪。但就是因为那种感觉,我不讨厌他了,甚至开始喜欢他了,还发誓不管再难受都要保护好他。后来呢,我眼睁睁的看着他变成一摊血,从我身体里走了。”

    他长叹一口气,也看向窗外,许久才低声说:“我真的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孩子,如果我要是不来这里就好了,要是执意走就没有这事,最对不起的还是你。”

    “你干嘛对不起我?我说那一番话又没有怨你的意思,就是和你唠叨一下而已。”

    “就是想和你说对不起,没有原因……,对了,多谢你告诉我怀孕是何种感觉,你真的辛苦了。”

    她眉宇舒展,拍了拍他:“等你下辈子变成个女人就会知道了。”

    他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唰的拉开帘子:“看天上的星星,多好看,咱们的孩子还会再回来找我们的,只不过现在暂时变成星星,正看着咱们呢。”

    虽然这是一个编制而成的美丽谎言,但她依然满是希望的仰望那漫天的繁星。夜空就似一张平整光滑的黑色油布帘,里面嵌了一大片的钻石。钻石有大有小,一闪一闪,聚在一起比月亮还要夺目,安静的夜空让内心更平静。

    正所谓哀吾生之须臾,叹长江之无穷。看过世界万物那不可言说的瑰丽景色,红尘俗世那些烦恼好像那么渺小,像浩淼宇宙中的一粒尘埃不值一提。

    两人从飘散的思绪中回了现实,她问:“你晚上睡哪里?”

    “地上。”他指了指床边的地板说。

    “什么?”

    “地上。”

    “你还真睡地上?我以为你哄我玩呢。”

    “为什么哄你?我说真的。”

    她佯装生气的样子,扬眉说:“不行,回你那间,磬蕤小姐不是专门腾出办公室给你住吗?你不去让人家以为你不领情。”

    他还要为自己争取几句,她就坐起来大声道:“说不行就不行!你的病还没完全好呢!”

    喊完后,他自然不敢忤逆在这里停留,只好起身,“好好好,我回去,你别再激动的把伤口裂开,我这就回去,你躺好。”

    目送他出门后自己才安心睡下。

    ---

    晚上陈乔礼辗转反侧,早上五点多就到了她住的病房。

    春天的早晨有扑面而来的凉意。

    她被冻醒时就看到他仍旧坐在昨天的位置上,手里拿着一个红彤彤的大红包,很喜庆。

    拽了拽被子,揉着眼睛说:“拿红包干什么?”

    他抬手瞄了一眼手表说:“醒了?才八点,再睡会。”

    她翻身,看向他问:“我问你呢。”

    “昨天晚上躺在床上想好了,把住院以后的医药费和手术费,哦还有住院费,一并包成红包给了郭院长。”

    “什么时候?我和你一起去给。”

    “等咱们都出院。”

    他把红包放在床头。

    提到出院,她马上两眼放光,“什么时候出院?我想出去。”

    “两三日后罢,看你情况。”说着,他倒了杯水,又将她扶起说道:“来,喝水。”

    双手捧着杯子,靠在他身上说:“你身体怎么样?还发烧吗?”

    “已经没事了,药很管用。”

    咽了几口水,又说:“你肯定是长时间没有好好休息,再加上你肯定没好好吃饭,所以才一下生这么一场病。”

    “应该是这样,我以后不会了,不会让你担心。”

    “光说没用,实际行动告诉我。”

    “好,我这就去吃饭。”说罢,他起身向门外走去。

    关门时,又对她说“放心罢,我真的去吃饭。”

    她笑着对他摆手,门关上时笑容还未收起。

    ---

    陈乔礼去了医院的餐厅,买了几个糯米糍粿和萝卜枝打算带回去吃。

    返回路上就看见了郭磬蕤身边还带着一个孩子。

    孩子应该就是她的儿子,半个月前得了痢疾,许是现在好了。

    他小小一点,只有半个郭磬蕤那么高,穿着宽松的一身灰色运动衣和黑色运动鞋。

    郭磬蕤正低头和他说话,一抬首就看见了陈乔礼,便寒暄道“陈医生。”

    随后又弯腰对孩子说:“叫陈哥哥好。”

    他走进这母子二人,打趣:“什么哥哥,该叫叔叔了。”

    郭磬蕤笑笑,说:“你才多大?就叔叔。”

    话音未落,孩子就抬头望着陈乔礼:“陈叔叔好。”

    他双手撑住膝盖,弯下腰浅笑着柔声说:“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啊?你的鞋子很好看嗳,哪里买的?我也想要。”

    孩子有些认生,于是悄声道:“刘钧迪,快五岁了。”

    说完,他还伸出小手来对陈乔礼作了个五的手势。

    郭磬蕤嗤笑:“你才刚过了四岁生日怎么就五岁了?是不是想让陈叔叔笑话你?”

    他蹲下来说:“你名字真好听,我真欢喜你的名字。”说罢,就抬头对她说:“迪迪长得真高,才四岁就这么高了。”

    “是吗?这还高?”她看向刘钧迪问。

    “是啊,我记着我外甥四岁时,就没有他高……”

    想到这个不知下落的鸿德,他总是很想念。

    陈乔礼起身苦笑道:“好了,我买了早饭要带回去吃,先告辞。”

    “嗯,好,迪迪,有礼貌些。”她推了推刘钧迪说。

    “陈叔叔再见。”刘钧迪摆手道。

    他也笑着摆手。

    刘钧迪很喜欢陈叔叔,尤其喜欢他笑起来时的样子。他不像其他坏大人一样逼着自己喊他叔叔,也不似那些人拿自己打趣,让自己表演节目之类。反而还夸自己那双最喜欢的鞋,还很温柔,他一路想着,很想找陈叔叔玩。

    “妈,陈叔叔是这里的医生还是病人?”

    “既是医生也是病人,不过他过几日就要和张小姐走了。”

    “张小姐是谁?”

    “就是那个陈医生的未婚妻。”

    “哦……那什么时候能找陈叔叔玩?”

    “等他们走的那日罢,我带你见张小姐,你不是最喜欢漂亮阿姨了吗?”

    刘均迪瞬间很期待那日,既有陈叔叔还有漂亮阿姨,只希望时间快些走。

    ---

    大约又过了一个礼拜,他们在医院里常听到震耳的炮响和炸弹抛下时嘶嘶的声音。

    桐乡以及附近的城市乡村逐渐被占领,荒凉和满目疮痍的街道上,被日本军队和战车占据。

    只因市一院和二院都是直属政府的单位,加上疟疾,故他们还不敢进医院造次,医院反倒成为最安全的地方。

    治疟疾没有好办法,整个隔离区只有极少数青壮年活下来。

    剩下在隔离的老人或孩子们都绝望等死,成堆成堆的尸袋聚在一起,像一座小山,皆拿一把柴火烧,全部烧尽后这瘟疫也算结束了。

    ---

    四月初左右,他们收拾好行李就要离开这医院,走时二人都没有穿白衣。

    她新换了一身宽松的石青加厚连衣裙,踩着低跟小皮鞋,身上披着他的黑色长风衣,一直落到脚面。

    陈乔礼则是穿着成套的薄墨灰西装马甲,由于走得急还没有打领带,那领带就在手上缠着。

    一群人来送行,他们走到郭磬蕤身边。

    他把口袋里的红包递到她面前,“郭院长,这段时间多谢你照顾,虽然咱们一开始有些误会,不过不打不相识。

    这红包里是这段时间的一切费用,我们的住院费,思乔的手术费,还有我的医药费,你拿好。”说罢,他就把红包塞到郭磬蕤手里。

    郭磬蕤不好意思的笑道“嗳呀,你们客气什么?我要这钱干什么?你们快拿回去就当是路费了。”

    她又把红包给了陈乔礼。

    “是你太客气了磬蕤小姐,你大半夜给我做手术,多麻烦你,我听护士说想约院长的一台手术难上加难呢。”

    张思乔又把陈乔礼手里的红包塞到郭磬蕤大褂口袋里。

    郭严生走近笑道:“拿着吧院长,你不拿他们只会一直给。”

    陈乔礼也附和:“拿着吧,这本来就该还给你的。”

    郭磬蕤浅笑着点头,转身望向在后面院子里玩的刘钧迪喊道“迪迪!陈叔叔和张小姐要走了!你不来送?”

    迪迪听到妈妈叫,猛地抬头一看,发现一群大人,正笑眯眯但不怀好意的看自己,脸唰的红了,顿然有些不敢过去。

    陈乔礼对他笑着伸手招呼道:“迪迪快来,我有礼物给你!”

    郭磬蕤诧异转头看向他,问:“又给孩子买什么?又让你们破费了。”

    “给孩子买东西怎么叫破费呢?”

    陈叔叔一叫,迪迪就马上起身跑到他身边,仰首问道:“什么东西?”

    郭磬蕤拍了刘钧迪一下,教育道:“怎么过来就问什么东西?连好都不问一下?”

    “你干嘛总让他问好?这不碍事。”

    张思乔一面俯身从行李箱中拿,他一面弯腰轻声道:“你欢喜的东西,猜猜看。”

    “是玩具车吗?”

    “猜对一点。”

    “积木!运动鞋!”

    她把一包又一包的纸箱子放在地上,对孩子笑道:“玩具车,积木,三双运动鞋,一些故事书,还有早上刚买的糖葫芦,过来清点一下对不对。”

    话音未落,迪迪就跑到一大堆箱子前,蹲下一个个的拆开。

    郭磬蕤望着刘钧迪说:“你们送得也太多了罢,比他亲爹妈都送得多。”

    陈乔礼说:“最后一次见了,自然要多送些。”

    严照才问:“那你们准备去哪里?”

    马佐杰也从后面走来说:“不要再去南京和附近一带了,那里乱得很,街上每日死一片人,他们杀人还比赛呢。”

    陈乔礼叹息:“我们也不知道去哪里,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逃……”

    郭磬蕤环视一圈,对他们说:“那……你们有没有意向去九江?那里暂时不乱,相对安全。”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他又说:“也可以。”

    郭严生拍了一下陈乔礼问:“什么时候结婚?你们去九江,我们应该是喝不上你们的喜酒了罢。”

    “结婚的话,应该是去了九江再说,这里太乱了,而且……她也一直同我说不办酒席。”他瞥了一眼张思乔说道。

    “为什么啊张小姐?”郭磬蕤问。

    她解释:“九江人生地不熟的,我们谁也不认识,办了也没得请,干脆就去民政厅办个手续,一切从简。”

    “那聘礼和彩礼还是要的,最关键的不能省,是不是陈莫声?”严照才又说。

    陈乔礼点点头。

    她却摇摇头,十分认真的说:“这些形式都无所谓,我这人很好骗,一张婚书就够了。”

    “你的意思是,你是被我骗来的?”他低头含笑看向她问道。

    她也不作答,只是轻轻笑着。

    众人不禁互相看看,心里觉得这张小姐好像真的是……既傻又好骗,什么也不要,就这么一个人跟着陈乔礼走了,还是去那么远的地方。

    -

    郭严生从大褂口袋里拿出相机说:“问二院借的相机,昨天刚换的交卷,给咱们合影留念一下吧!”

    “怎么拍?”郭磬蕤问。

    “我,照才,佐杰,迪迪,后面跟来的主任和护士,还有院长你,当然还有咱们今天的主角——莫声和张小姐。”

    郭磬蕤点点头,垫着脚喊道:“大家都过来拍照!站成两排!”

    “三排罢,两排不够站。”严照才皱眉说道。

    “科室主任们第二排,护士们第三排,咱们站最前面。”

    郭严生开始发挥起自己指挥的才能。

    人们挤挤嚷嚷的,三五分钟后,差不多站好了,队形也较为整齐。

    后面的人喊:“陈医生站中间,院长站一边。”

    郭磬蕤假装生气,回头找后面是谁在说话,“站就站呗。”

    陈乔礼和张思乔站在一整个长方形队伍的最中间。

    可后面的一群人继续起哄道:“陈医生搂住张小姐!”

    “就是,都什么时候了!”

    他们不约而同的回头看,又相视而笑。

    陈乔礼把手轻轻放在她腰上,二人又笑着看向前面。

    郭严生都准备拍了,后面又传来声音。

    “搂紧!干嘛呢你们刚认识啊?”

    “离得再近些!”

    郭严生放下相机喊:“我都在这等了好长时间了。”

    陈乔礼只好又站得近些,一整条胳膊都要缠在她腰上了,这才问:“好了吗?这总行了吧?”

    “好好好!”

    “可以了!”

    “勉强过关。”

    她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身子不由自主的颤,脸笑得通红。

    他假意轻拍了一下她的腰,侧眸看她:“看前面。”

    拍完后郭严生又把相机给了别人,自己则站在队伍里合了张影。

    大家都解散后,他又给陈乔礼和张思乔单独拍了好几张,一直到胶卷用完。

    ---

    陈乔礼拉着她的手对那三人说:“多谢你们这段时间照顾我,还有以前在协和医院共事的日子,谢谢你们陪着我,你们结束这里的工作以后要去哪里呢?”

    三人都说还没有决定,现在还没做打算,他又说:“一定要注意安全,多加小心……我们走了。”

    “啊,这就要走?照片还没洗出来呢。”郭严生诧异的问道。

    “就是啊,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不吃顿饭?”

    “认识了有四年了罢。”

    陈乔礼笑:“我还等着咱们再见面的时候,你们亲自把照片给我呢。”

    大家听出了他话中之意,皆欣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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