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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有话对我说?

    战争在我这儿温和又简单,我只需留意-府中的女人们是否斗鸡一样,铆足了劲儿,抻着脖子翘首以盼西府的门裂开一条缝儿-就能断个一二,合贴准确。

    她们这个模样,天下往往是太平的,或者还没闹得不像话。

    项羽还能美滋滋的在王府中指点江山,享受齐人之福。

    此时的战争并不都由他挑起来,可这个时段无论哪儿开战,总绕不过他,他又是一个急脚汉,总爱亲自披甲上阵,好显示自己的英勇威严,什么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在他看来就是缩头乌龟胆小如鼠。

    可若是全员霜打了茄子,无精打采,歪斜散漫放弃掉形象管理,还常来我面晃悠,那必定哪儿哪儿又烽烟四起了。

    自那日王妃给后苑的女子重新排班定次后,在这后苑,我位置是拔高了还是更招人嫉恨了,我本没什么切身体会,项羽一如既往将我扔府中,不闻不问,王妃瞧着也不喜人打扰,更没有什么特别热络亲近的表现,优待什么的也瞧不出来。衣物用具,没去过别家串门,也分不出个好赖高下。日子原本平如白水的过下去,也能相安无事,可随着时日迁延,这些女人们算是瞧出了,我其实竟不大争气!项王从不踏入的门槛儿都生了霉,“失宠”是板上钉钉啊。有人便不大安生,想着来我面前滋事挑衅。

    项羽在,还可着点儿,项羽不在,无处打发时光,便蠢蠢欲动要将气撒在我身上,起初只是白眼相向,指桑骂槐,再后来阴阳怪气,冷嘲热讽面刺我的不堪,出身鄙陋,妖狐魅主,甚至当着我的面儿,都敢冲着我院门口的那棵常年不凋的不知名树冠子吐口水了,一棵树何其无辜,我知道她们其实是想吐在我脸上。

    这事儿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忙找个镜子,瞧瞧自己如何就狐媚了,竟然还能祸主了,但瞅那脸黄脸黑都照不清楚的铜镜,只能放弃,想着以人为鉴,或许更靠谱。

    婢女们绕着我便叽叽喳喳发表了见解,

    “夫人肌肤白皙,窈窕秀丽,貌塞西施。”

    “眉若青黛,眼含秋丝,艳过群芳,这府中无人能比.......\"

    .......

    这真是见了鬼了,一番鉴照下来,我又拿铜镜看了看,还是不能确定。这些人是面谀取悦于我,还是有人给我换了一张脸,额,真还不好说!钺奴看着我这个样子也没忍住笑意,笑容里颇有些老怀抱欣慰的意味儿,

    “ 女为悦己者容,夫人总算开始对自己的容貌上心了,夫人还是心里还是有将军的,夫人不妨……。”

    她这个理解方向就更见了鬼了,我当然知道她的心思,心里很排斥,只要岔开话题,快些遮掩过去,半是嗔半是丧气打断她“好了,好了,我知道她们只捡好听的话哄我,这镜子不照也罢,我才不在乎自己的相貌,我只是生气她们个个糊弄我,拿那些话恶心我,连你也跟着笑我,我知道我又黑又瘦,还不好看,我又不想取悦任何人,这样我就觉得挺好。” 说完便佯装生气地掼了镜子。

    钺奴有些着忙“才不是呢,夫人怎能这样看自己,奴们不是这个意思,若是我第一次见夫人,夫人还可以认为我们在取笑,但是现在……”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掩口突然笑了,哪有半分适才担心我生气的顾忌,“现在夫人若是觉得自己丑,这院子中也没几个人敢称美了,夫人虽然美不过丽姬夫人她们,但是我觉得她们几个刚才说的话也算得上诚恳待主了。”

    说话间她又摸起一盒胭脂,期期艾艾凑到我跟前,继续道“夫人您从不涂脂抹粉,连发髻都这么敷衍,更不要说于衣帽装饰上,事事总嫌麻烦,但你看看其她夫人,哪个不是用尽心思在自己的容貌衣着形态上下功夫,只要能改容换新博得将军看上一眼,都怕是会躲在屋里笑一天。夫人您是仗着将军的偏爱,总是这样不落脂粉的出现在将军的面前,可别人不这么想,她们哪,都以为您是故意标新立异,显得与别人不同,好惹得将军多看一眼。您这无心之举,不知道惹了多少嫉恨的眼,连着上次,您重妆浓粉地去请安,众人也不是一般的想?更甚有人模仿您的模样。可是她们哪里知道,夫人您是真怕麻烦,她们很不知道的是,将军哪里会在乎这些。将军的意思,钺奴不敢妄自揣测,但是钺奴第一次见夫人,那个时候夫人的模样......”

    她将话说到这里,便煞住了,只抿嘴笑着拿眼逡我。

    我被她看的一颗心生了毛。瞥见她欲言又止,欲说还停的模样,总不是什么好话,索性放开了任由她说去呗,便一瞪眼“我的模样怎样?”

    她这个时候更没有半分主仆之间忌讳,脸上带着三分谑笑。嘴上却说着“夫人恕罪,我才敢实话实说。”  可是脸上哪有一点儿觉得接下来的话是什么罪过。

    我直接拉她坐下“说便说,黏黏捏捏的,你就是骂我,我也凭你骂了了事。”

    “我第一次见夫人,你的胳膊只有这么粗” 她手指捏圆,对着我比划 ,“脸色黢黑晕黄的,头发枯草一样乱着,乍一看还以为将军从哪里捡来的毛猴子呢........”  她倒是真没觉得是什么罪过,说一半儿就肆无忌惮笑开了。

    我瞅着她比划的那个胳膊粗细程度,再抬起现在的胳膊,心里肺腑,有那么细?那是一根柴火棍子哦。

    当年的惨,我怎么放在心上,那个时候一路逃窜,见到钺奴的时候还被项羽圈养过一阵子呢,逃出去没多久被抓回来,原来也还是像只猴?顺便又联想了这么多年的遭遇,日子过得凄凄惨惨,好像遇到项羽之后才真正吃上了饱饭,在沛县的时候,天杀的也没个顶门立户的男人养家,我们几个妇孺老弱将就度日,靠天吃饭,自然马马虎虎凑活,在淮阴的时候,都指望我过活呢,更莫言提大泽村被虐待的日子了,想到此,怎么能不伤感凄惶,原来不觉得苦,是因为苦的有盼头。现在呢,饭是吃饱了,可......

    猴这个比喻倒也贴切,自遇到项羽我可不是一直像猴一样被耍的团团转么。

    养在笼子里的金丝猴和山里的野猴,很难说清谁更羡慕谁。

    鉞奴不知我心中所想,没有就猴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而是不忘初衷“当年夫人那个样子,将军都见过,还不是一样没有嫌弃过您,现在您总比当年好看了不知凡几,您大可不必过于担心容貌,更不必求证她们,若是夫人想要点妆配饰品,找鉞奴就好。鉞奴保证您再一次出现在将军面前,将军一定挪不开眼。”

    鉞奴和我说话,三句话离不得项羽,我才不关心项羽什么想法,是真没有讨好他的心思,我恨不得自己丑到项羽不忍相见,反而安全。对于她旁的话,我也将信将疑,也有点欣慰的,当年都跟毛猴猴一样,那可不现在好看多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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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府里热闹,我便少出门,免得西府的人以为我也是搔首弄姿中的一员。

    好在项羽真的忘了我的存在,我像他丢在府里的其他女人一样,成了摆设,或许也没功夫瞧上一眼,乱花都迷了他的眼,哪能想起我这只猴呢。

    在这里虽称不得诸事可心,也还清净只在,至少没有风餐露宿,比拟流亡路上惊心动魄,挨饿受冻的,这里确实已经算仙境了。

    这一日,寒冷的天气让一向殷勤的女人们都懒得起来搔首弄姿了,罢了去西府门口堵人念头,项羽却早早钻到我院里来了。

    猝不及防的,他从门外飘进来一直到跨到过门槛,鬼影儿一样,屋里院外接二连三跪了一地,我愣是没发现。

    他进来,一句话也没有,先是压手让屋里的人别闹腾,再一拂手,丫鬟仆妇溜了个干净,全面抖擞了他威风。

    我并未和其他人一样奴颜谄媚献殷勤赶紧的先跪了,甚至膝盖也没弯一下,我正坐在桌前用早膳呢,埋着头干饭,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掇过凳子,坐我边儿上了。

    若我提前察觉他进门儿,膝盖也难保不弯,他那彪炳的气焰和通身迫人的气息,让人在任何时候都无法不将注意力落在他身上,冷不防的就有让人弯腰折膝的冲动,譬如这个时候,我就有种想要磕头的冲动,但更多的是想溜。

    虽然我心里一直想要硬气一把,可这种情况下很难不被吓的一哆嗦啊,吃顿早饭而已,差点干翻我一条命,多刺激!?

    天本来就挺冷的,整个屋子的温度顿时又下降了五六七八度,沁人骨髓的寒冷,冻的人嗖嗖抖,我一向起的早,一屋子也早起来了,并没有手忙脚乱,乱作一团,大家整整齐齐的跪了,退了,只余下我进退两难.......

    项羽是什么路子,我绞尽脑汁探究了这几年,好不容易琢磨的有了点儿头绪,他又突然变道,就像现在这个时候,他翘着二郎腿仰在椅子里,看似人畜无害的,眼中居然还有点我不确定的光彩还是算计,我很难做出正确判断。

    他近来的举动让我不得不重新挖肝披胆地继续深入反思反省,复盘重新来过,可不论如何,我是趴在地上,还是弯着膝盖抖的跟树叶子一样站在他面前 ,他一定都不喜欢。

    这早膳我曾如何精心让人调制过的,此刻都不香了,但为了掩盖内心慌的那一批,我决定再吃一碗。

    我伸手摸勺子,咦,连罐子都跑了?

    项羽探过半个身子,捞起了盛粥的铜罐,撮起唇,嗅了嗅 “咦?什么好东西?” 边说边用木斗在里面搅,再闻闻,满足了,“就知道你这儿有好东西,算我没白来。”

    早饭是我还没逃之前让人拿碾子将糜子细细碾成的粉,烹饪的时候用滤过的青盐,再加当日府中膳房提供罗鳝片儿,末了添少许嫩蔬叶外加秘制调味熬制而成的,色泽鲜艳,吃在口里软糯润滑,刚出锅就让人用可以储温的铜罐盛了,这会儿还腾腾往外冒热气儿,馨香扑鼻。

    此刻才卯时初刻,阖府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个在这个时候用早膳的。而我也只是临时起意,决定赶早吃个饭,好睡个回笼觉,却被他给碰上了。

    我不是第一次伺候他用饭,却从没见过他吃的这么......

    不讲究?呵,狼吞虎咽,狼狈不堪我只能用这几个词形容。

    风残云卷吃掉罐子里的粥,意犹未尽,仰头问我可还有?

    我瞅着他连碗底都吸得干净,舔着唇满脸期待的样子,要不是知道他最近都在府中,真怀疑这厮刚从战场上下来,怎么也得有三四天没吃饭了吧。

    做粥用的糜子粉儿,没碾多少,今儿恰好就用完了。但是这个时候拒绝他那不是失智是什么。

    整个王府都是他的,别说他要再吃锅粥,就是他想要吃了我,也立马有人冲进来,洗刷剥皮上锅给他备好了让他享用,且绝不超过一个时辰。

    不过这正给了我开溜的机会,我诚惶诚恐,殷勤起身“厨下应该还有其它食物,我去看看。”

    回完话拔腿便要跑。

    只是我还没成功站起来,他大手一捞,便又将我扯回来了,被他扣住了,那张脸就这么伸过来。

    他揽了我的的肩,我哪里还能动的了,虽然我不是矜持自重的女子,没什么旖旎心思也不会羞怯脸红,但是孤男寡女的这个模样着实有些暧昧不清,惊怒交加直想跳起来,却又挣脱不得一点儿,我正自焦躁惊惧,一个极低的声音贴着我的耳朵过来,“算了不吃了,你坐下,让我靠一会儿。”

    说完,脑袋直接搭在我肩上,我如同被蝎子蛰了一下,将他搭着的那边肩膀一耸,他的脑袋便歪了下去,他只好用使力将脑袋撑起来,抬起头斜着身子瞅我似乎带了点哀请,“就靠一会儿。”

    我怀疑我落水出逃这段时间,他也受了严重的内伤,脑子出了问题,否则这种神情怎么会出现在这张脸上。

    我稍一失神儿,他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直戳戳将脑袋又偏下来,他身材高大,整个重量压下来,我人便往边上倒下去,偏又挣脱不开还不能倒,只能勉力支撑,别扭又辛苦,好在他也觉察到我的不适,稍微卸了点儿力劲儿,饶是这样,我依然觉得辛苦,身体僵硬紧绷,还好侧面的椅身扶住了我,才让我勉力支持。

    这算什么,跑我这儿来补觉来了?我得想办法脱身,不得不挤出一个十分勉强的笑来,也不管他看不看见,说道“将军若是累了,我让人铺床,您上床上睡去,这样睡不舒服天气冷小心着凉。”

    说完眼角瞥着希望这幅尊体能怒哟东挪动,他却没接茬更没个动静。

    只是塌着身子继续这样靠着,这个角度看过去,身旁之人全没了平日里的气势,身上戾气也淡了许多,加上刚才那个挥之不去的表情还残留在我的脑中,这个时候,我除了觉得这个姿势暗昧令人羞恼之外,也不觉得身边人很令人害怕。他挺不直,气不顺,连带着声音也没有平日里的骄蹇,也不显得浑厚压人了,有些许削薄透着疲惫,半响儿才发个声“来,是跟你说一声,我要走了,告个别。”

    那个来字,拉的很长,好似这个来,是经历了怎样的过程,似乎还带着某种艰辛,抑或是走了很长的路终于到达了终点。

    他的眼睛闭着,卷曲的睫毛将锋芒尽数掩去,给人一种错觉,这就是一个平常赴旅的困客,来这里道着寻常的别离,可是话语里对家的不舍却不经意被低沉的调子给勾出来了,平常的一句话让他说出了天高地远,黄泉再会的凄凉感。

    这句话显然是对我说的,听着让我不安,他出门不知几回,从没像这个样子,还专门来跟我道别,我俩又不熟。

    我的心突突的,这种意向不明的态度,和奇怪的举动,我何曾经历过,或者说我想经历却没敢经历过,让我的心房跳动的越发快了,我天上地下乱想一通,想到那不切实际的去处,又猛然惊醒身上靠着可是一颗炸弹啊,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刮子,只是目下腾不开手罢了。

    他真也没靠多久,便起身抻腰耸肩捏拳表示他真的要走了,这人一旦睁开了眼,双目便永远迷雾一样让人看不真切,仿佛刚才的事儿只是一个梦的片段或者存在脑中不切实际的的臆想。

    天已经大亮,他让我送他,我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始终保持着几步的距离,没有离太近,他要去哪儿没有任何交代,要我送他到哪里也没个说法,天气虽然没有凝冰但已成霜,侵早的凛冽寒气还没消退,吹得我异常清醒又分外迷糊总觉得这个场景曾经在哪里经历过。

    转了几个门头,他转头示意我跟上,我只能疾走几步跟上他的步伐,他亦眉舒目展了,轻快的转身 “你要觉得院子里闷,可以在城里走走,让钺奴陪着你,真没个去处,钟元那里也可以去,你还没见过他夫人吧,和钟元算是绝配的一对儿,去了保证你俩能聊到一起,只一样别找钟元拼酒就行。”

    他走的很慢,心情还行的样子,很童心的去踩那些凝结的霜冻,好似一脚一个李玉,都踩碎了,咔嚓,咔嚓的,一声接一声,传在我耳里,仿佛一个个炸碎了,我成了渣渣。

    甭管说话的人几个意思,听话的人都不能当真,我忙表明态度 “将军哪里的话,我现在是将军的妾,怎好出去抛头露面呢。”

    我垂着脑袋,一派乖巧,真真假假的,名分还在,哪个男人会允许自己的女人出去私会别的男子,随人指指点点,即便这个女人只是名义上的也没人敢指点项羽的家事,也不行嘛。

    项羽还在继续着他的游戏,一脚下去,咔嚓脆,对于我的谦虚谨慎不以为然 \"我都不在意,你管那么多干嘛。”

    他在不在意,真正的虞姬想必是很清楚的,思及此,我觉得风恰似灌进脖子里了,森凉森凉的。

    上一次就是因为我私自出门,才遭人虏走,后来劳师动众的,闯多大的祸,现在即便出的去,防范必然严密,而且他主动提出放我出去溜达,我也不敢,谁知道他存着什么心思。

    “让你去,你就去!”

    好端端的说话,突然拔高嗓子,且用一种毋庸反抗腔调,

    好像还非去不可......

    我立即想到咸阳的事儿,他若是坚持让人做什么,怕不又是什么谋财害命的勾当,总不能是真的怕我闷。

    我赶紧回话,我错了,我一定去。

    可我还是惹怒了他,他把游戏停了,也不走了,站定了,勾唇瞧我,不依不饶的“错了,你错的就这么一件事儿吗,其他的呢?”

    他一会儿高声叱咤,一会儿又突然转了音,用一种戏谑又坚定语气反问我,我有点儿定不上调。

    哪件?

    我忙搜肠刮肚的认真想,今儿最大的错事儿,恐怕是没让他吃饱饭。

    他已经定住脚,好像对这问题的答案挺重视,微微仰头等待着我的答案。

    我想了想,这个答案有点上不了台面,好似项王多小气,计较一口吃的似的。

    旁的事儿,这许久没见的,能有啥事儿啊,陈年旧帐的也没个头绪。

    歪打不一定正着,极有可能打偏,嚅嗫半天我也不敢吐出一个字儿来。

    他一直没什么耐心,这会儿也一样,瞅了我一阵子,见没动静,自己倒叹起气来了,反向我走过来,我一见这阵仗,心叫不好 。他走到我面前,手先不老实,直伸手拉住我,天冷,我手也冷,他微微皱眉骂了句也不知道多穿点儿,不由我做出任何反抗动作,自然得将他的手覆了上来,他的手很暖和,但是在这种场景中暖和得有些过头,甚至有些滚烫了。

    我本能就要缩手,他一拽,我没办法抽离了,院子中只有几棵萧索落了叶子的树立着,一个人也没有,他就站在我面前,眼里呈现的是情况不明,却是一片清明,没有往日咄咄逼人的气势,他用他的手沃着我的手,低着头,双唇轻启,声音恰到好处不凌厉也不低沉,总觉得还有些小心怕惊了什么“ 我今天来,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我的心又揪起来了,若是刚才我还在心里促狭着“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这句十分适合应景的话儿适合今儿的天气和状况,这个时候他真的向我讨一句正经话儿,我不敢乱说了。

    揣着明白装糊涂,不太想入瓮的,喜欢总归是一件很重要也很神圣的事情,他不端重,我却觉得挺不能拿这事儿去谄媚阿谀。不管他存了什么样的心思,总不可能是真的心里有了一个我,况且我心里明儿镜儿一样,等待我的是面具揭开后的又一番嘲讽羞辱。

    我想着上一次我接受的嘲讽,是我自己找的,这一次是他给我设的。

    有些东西一次就够了,我还是习惯钻在壳里,多皮实的一人,心里还是有那么点儿期待不能被亵渎的。

    “当然,虽然不知道将军去哪里,一句一路顺遂安康送给将军总是合适的。”

    我坦然看向他,这句话我自己也觉得敷衍,谁不是在戏弄敷衍呢,他却捏起了眉,显然是不满意了,握着我的手紧了些,就要再开口。

    恰好这个时候,有个不合时宜却又很适宜的声音响起来。

    “妾们来迟了,君上这就要走了吗?”

    悦耳的音从月洞门飘进来,紧接着缤纷色彩迤逦而来,一群穿着罗衣,披挂着各类貂裘锦绣的俏丽佳人们,正从门后穿进来。

    为首的便是当日被我挤到后面的丽姬,她昂首阔步走在前面,后面姬妾都不敢越过她位置,桃红软缎轻罗衣,头上碧绿簪斜插在髻,簪子很长,簪尾明珠下垂,随着她的脚步移动,簪子也似乎一步步往前飘舞,据说她的家族在旧楚显赫非常,父兄战功如何与项羽干系几何,我那些婢女们也说不清楚,只知道位置极高就是了。

    这样一个养在深闺养尊处优的女子,又美的让人心颤。她这辈子受过的最大的屈辱恐怕就是那日王妃让她站在我后面了吧,所以我在她眼里已经是一根刺了。找我茬的女子并不包含丽姬,可我知道在背后操作这一切的就是她。这院子里的女人都是扎堆的。谁是谁的跟班儿,谁和谁好我还是分辨的出的,以她的身份也不会亲自出马在我面前自降身份,况且那些虾兵蟹将此时就跟在她的身后,更是一目了然了。

    美人儿立在风中婀娜娉婷,是一副美好的画面,况且还是一大串美人,纤弱圆润,柔媚刚劲各有风韵,但项羽不太满意,因他皱起了眉。

    对面的人离的远可能看不太清他的反应,我就在他的身边,不但见他皱眉,似乎强烈感知到他的不满,他放开了我的手。

    太阳昏昏升着,天却还冷的厉害,寒气直扑人面,美人纤巧秀丽,美则美矣,却不禁让人担心这样的天气里,立在风口上,等送走了人,会不会由于寒风侵体而一病不起。

    这不是我该忧心的事情,我该感谢她这一声让我摆脱了项羽的魔爪。

    丽姬笑脸相迎,项羽的脸色阴冷沉郁。人多的时候项羽的脸色大多波澜不惊,看不出情绪,像这个样子也少有。

    我乖觉的退到一边避祸,我瞅着现在项羽脸色很差,也不耐烦,但好歹也上前拉住了丽姬的手,不咸不淡说了句人话 “这么冷的天,何苦出来,又穿这么单薄,受了风又要吃半月药。”

    这个话头?丽姬夫人着装清凉这样出现恐怕不是第一次了,而项羽还能再次拉起她的手,显然是宠爱非常了。人前不便太过亲密表示,私下里真不知怎样的蜜里调油,琴瑟和谐呢。

    我不禁冷笑,刚才拉着我的手情意绵绵的,现在又拉着别人的手,这算是圆转如意,承接顺利?这两人在那里打情骂俏,而边的女子各个脸上带笑,心里不知怎么嫉妒吃醋呢,也有几个不看他俩,偏偏眼睛放我身上,我这一冷笑正好落在她们眼里,于是我收获了几枚白眼,寻思她们怕不是以为我也在嫉妒,

    嗐,这误会!

    王妃今天没来,也是,王妃要是来了,丽姬夫人也不敢自顾走在前面了,这些姬妾凑在一块儿的场景我常见,但是聚在项羽面前我还是第一次见,想想这些女人平时的做派,这会儿夫君就在眼前,争宠相嫉,殷勤献媚少不了,一定十分精彩。

    大家挥舞着帕子争先恐后的往前凑这种电视剧中的浮夸场景必然是见不到的,但是将项羽包罗围圆的嘘寒问暖这些美人儿还是没眼力劲儿的做了。

    也许并不是没眼力劲儿,只是很少见项王,因此这会儿不管他脸白脸黑也要凑上去,法不责众嘛。

    丽姬能提议送项羽出城,我是服气的,这么冷的天,站这一小会儿,已算尽情尽意了,难得她的身子骨争气,愣是没瑟缩小小颤抖一下,更难得是对着项羽这张冷脸还能笑的花儿一样 “妾们没有早早服侍夫君,已属罪过了,君上奔波在外,衣不暖食无细,咱们体恤君上劳苦,恨不能身受,受些冻怕什么,今日怎么也得送至城外。”

    她一开口这群莺莺燕燕婉转附议不绝。

    项羽早就不耐烦她们的纠缠聒噪,怎肯遂了她们心意,在她们围着嘘寒问暖的当口,两名副将已经等在月洞门口,更不能在自己副将面前失了威严,无情拒绝“不必了,此去是平乱,不是出城游猎。” 说走就走。

    我心中暗喜,不论怎样项羽即将圆润的滚了,那些扰人的胡言乱语也就不用再去应对,忙抽身往边上闪去,想要退到姬妾婢女身后。

    恰项羽正抬头,我的举动赫然落在他的眼里,他朝我身上一扫,我的心咯噔一下。

    “既然各位夫人有心要送,那么虞姬夫人随送一程,其他人都回去吧。”

    我恨不能砍了自己那双好动的腿脚,不用抬头我也知道身边的女子目光落在我的身上如何狠厉怨望。就连不用出城挨冻的丽姬夫人都不能领我的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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