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二人再行了一上午路，官道上就能隐约听见军营操练的声音了，阵阵呼喝声与战鼓声交织在一块，远远地钻进耳廓。
流民们听见这个声响就立刻远远避开这个方向，改道行走，不敢寸进，他们却不偏不离，循着这声音直去。
如没猜错，这边应该是薛林的军队，他们果然要攻打古虹，而且竟然已经到了这里安营扎寨，看来他们并没有经过嘉山。
若想绕过他们的军营去古虹，要多走好长一段山路，他们眼下是准备直接向叛军借道，穿越战场去往。
也不知道现在驻扎之人是薛林本人还是他的部下。
在李眠手下折了他最宠爱的独苗苗，眼下应该十分悲愤，而且古虹又十分重要，神川猜想，薛林八成是亲自领兵来了。
拿下古虹，是最快击溃王师的办法，这种交通要道实在是太过关键，李眠此刻应当也会烦恼此事。
王师的兵马要驻扎江州的前线，能挪动的本就不多，上次能调兵攻下宁阳是因为叛军没有防备，这次再要调兵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叛军哨兵紧紧盯着王师，但凡弱了防守，他们就极有可能反扑。
徽州叛军的兵力，是江州的二倍，江州王虽可算是用兵如神，但是薛林也不是个简单人物。
神川认为，薛林甚至很有可能牺牲部分徽州对江州的前防，专守大城，让小城于王师，然后一心调兵对古虹出手。
只要能拿下古虹这个意义非凡的小城，就相当于扼住了王师的喉咙，掐住了王师半个命脉。
鲁州疲弊无能，在冀、江两州都无法施以援手的时候，面对薛林的强军，镇守古虹领着区区三千兵的定安侯赵笏会如何选择呢？
投降？弃城？还是被铁骑踏平？
他们骑马顺着官道往前走，迎面传来一阵杂乱迅疾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定睛看，是一队七八人，身上穿着银色甲胄的士兵。
这附近有薛林的眼线，她甫一靠近，就被发现了。
“前面可是神大小姐？”为首的扬声道。
“正是。”神川摘下帷帽，从袖内拿出神家玉牌晃了一下。
“大将军吩咐我等前来接引大小姐入营，请随我来。”士兵们恭敬拜下，客客气气地请她跟随。
营帐内已经为她备下了软床热水，另有两个婢女候在外头。
薛林不在，神川便问了接她来的这个士兵，“山岱可来见过大将军？”
“回大小姐，山先生不曾来过，只向大将军捎了信。详细内容在下也不知道，稍后您可以亲自询问大将军。”
神川微微颔首，便进帐内沐浴更衣了。马夫也被单独带到一个小一点的营帐里去休整。
婢女端着浅粉的绸衣垂眼躬身侍立在近旁，道：“大将军说了，虽不是什么好料子，但眼下找不到更好的了，请大小姐不要介怀。”
“无妨。”
神川在营帐内短歇了一个时辰，就去主帐见了薛林。
叛军兵多，营帐建得也大，一眼望去见不到头，来来往往许多人，迎面就是士兵队伍推着粮车向西营走。
薛林年近四十，不过眉宇间仍旧意气风发，方才正在演兵，身着软甲还未换下，一进帐内就开刀阔斧地坐在主位上，气势强盛。
“几日前山岱先生传信说大小姐走失了，让我帮忙留意，不想果真叫我碰上了。”
“乱世失序，匪寇猖獗，不留神着了道，劳烦大将军为我分神。”神川在婢女的引导下在另一侧主位上坐下，又道，“大将军可知如今山岱在何处？”
薛林大手拿茶碗喝了口茶，片刻才道：“具体我并不知晓，差不多在嘉山靠近紫阳城一带。”
神川借了笔墨写了封信报平安，要山岱到紫阳城先等她几日，等她拜见过定安侯便与他汇合。这封信便请薛林叫人帮忙带了去。
紫阳本是小城，不过临淮河边上，把着古虹与江州的那段水运，故而分外繁荣。不过也因此，在古虹被攻打之前，薛林手下的副将已经先拿下了紫阳城。
对薛林来说，因粮于敌，此番拿下紫阳，不止断了古虹的补给，叛军的粮仓也壮了不少，攻打古虹就更有动力。
也因眼下紫阳是叛军占领，所以托薛林的士兵往那里送信倒也方便。
送过信，神川再向薛林要了匹受过伤不再上场的战马，不准备在军营内过夜，而是就此借道去古虹。
薛林像模像样留了一下，神川也客客气气婉拒了一番。
看着神川和马夫两人两骑走上叛军与古虹对峙的战场中间，薛林的幕僚小声问道：“将军您真由着她去古虹啦？”
“她自持身份，在哪都一样，说不准住在古虹还比在营帐内舒心。”
“可是…咱们就要攻打古虹，这神大小姐在那…岂不是多有顾虑。”
薛林八风不动，随手理了理衣袖，道：“不需要有顾虑。”
“可那是神家的嫡长，未来要接管神家的…”
“闽州与…”薛林顿了顿，面无表情接着道，“宁阳那一块接连失手，瑞王已经十分生气，连下三道文书来骂，所以古虹这里，我们势在必得。若是神大小姐不慎伤了死了，在这兵荒马乱里头，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神家再厉害，也不能因此做出什么事来。”
前头神川却没什么顾忌，骑上马自顾自去了古虹。
定安侯赵笏是她一向十分钦佩之人，自从听过其故事，就想有一日能见一见，如今近在几里之内，自然不能不去拜会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