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然黄鹄

    申时三刻,黑云压城。

    赵怀看着地图,说:“西戎一共有六支精英骑队,来了五支,现在还剩下不到四支。他们擅长骑射,马却是矮脚马。此次的主将是乌日达,我曾经与他交过手,他的武功很高强,且身手速度异于常人。”

    顾景从说:“西戎人体格强壮,力大无穷。李胜林拟的作战打法对他们来说只是皮毛之伤,攻不到根本,得换。”

    赵怀点头:“不错,这里的作战机虽然能用,不过也要修。如今雍州已经收回了一半,这是个很好的开端。”

    顾景从眉眼冷漠:“我若驻守雍州,定不会有今日之景象。”

    一旁的沈云合像是在嗔他:“莫要轻敌,雍州有三位将军,如今只剩下一位,可想而知,西戎究竟有多强大。”

    “十年前魏将军在此,也不见得他们如此猖狂,莫非三个将军还不如一个吗?”顾景从说。

    沈云合皱眉,神色哀愁,想说的话终究被咽了下去,只吐出来两个字:“皇命。”

    赵怀打量着二人,发出一声略带无语的轻笑,按着地图的手敲了敲:“二位,眼下是两国交战,你们北盛的事不妨容后再议。”

    沈云合思绪被拉回来,露出尴尬的神色,说:“见笑了。”

    赵怀接着刚才的事情,说:“那日打得他们落荒而逃只是侥幸。乌日达这人心急,他中了我一箭,势必不会善罢甘休,极有可能很快就会袭来。吩咐下去,边防线再多派一队人手,要小心提防。”

    “他们如今躲到金城,虽没有易守难攻,但也是千沟万壑,不可大意。我去城楼上看看。”赵怀说。

    城墙四周上的鲜血早就已经凝固发黑,万千明黄尘土飞扬,火盆子燃烧的烟雾弥漫后很快就消失不见。赵怀一袭黑衣,俯视着苍茫大地,这里的一切仿佛只是他眼中的一粒尘埃。

    京墨拿着剑站在他后侧,说:“殿下不该同北盛合作,他们不会感激你,王上也会怪罪,对殿下无一丝好处。”

    赵怀脸上并无动容:“这世间总要有人来当罪人,我犹如死而复生,堕甑不顾。”

    他又问道:“粮草还剩多少?我们不能与西戎打长久战,等夏天过去,秋天就要来了,将士们的冬衣也得提早准备。”

    “可撑到入冬,我已经写了信给赵大人,赵大人回京畿会呈给王上。有他在,王上想必不会太过为难。”

    “那便好,事无巨细,得时刻督察着。”赵怀说:“那位顾将军领的兵要比荆州的兵强很多,练兵也比我们好,这点我们要同他们学习。”

    京墨应了声,又听见赵怀说:“虽有华州,却也寸木难支,雍州就是个显而易见的例子。”

    赵怀眯了眯眼,神色平淡如水:“天快黑了。”

    静谧的天空划过一阵嘹亮的叫声,西北的雄鹰搏击长空,翱翔于天地之间。忽然,一道巨雷震耳欲聋,黑云像一群奔腾咆哮的野马,雷声不断,沉重地打在他心上。

    风渐渐刮了起来,远处天边浓雾四起,赵怀皱眉定睛一看,脸色蓦然严肃,他快速转身,嘴里说道:“烽烟已起,号令全军!”

    边防线的士兵们为点燃烽火,奉献出最后一条生命。西戎骑兵已越过上阳坡,直奔定西。

    战鼓在雷声轰鸣中慷慨激昂,将士们齐齐执锐披坚,整装待发。顾景从与赵怀会合,骑兵护在四周,步兵、弓弩兵与战车紧跟其后。

    沈云合在军营指挥士兵运输粮草,大规模的发兵不仅要速战速决,且必须得将后勤分开一部分来,否则后勤负担不起。

    昏暗的天色下,一道急促的马蹄声逐渐逼近,沈云合转过身去,来人竟是王副将。

    王副将灰头土脸,慌张不已,跳下马“扑通”一下跪在了沈云合跟前:“大人!末将该死!魏姑娘被贼人掳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什么!”沈云合皱眉不可置信地问:“何人竟敢如此大胆!快将详情一一道来!”

    “就在赵三世子打退羌兵第三日下午,有五位男人冒雨赶过来,说是奉赵三世子之命接魏姑娘前往关中。末将看到了他们手中的令牌,确是赵三世子部下独有的令牌无疑。魏姑娘当时还试探过几人,都能答得过来。为了合作,第二日我们便启程了。我们刚出华州正好天黑,那几个杀千刀的,居然在热水里下药!”

    王副将眼中布满了红血丝,恨不得将那五人千刀万剐,他咬牙切齿地继续说道:“末将也不幸中招,当时便晕了过去。为首男人叫叶荀,他杀了我们一大半弟兄。还有一个叫戚野的,幸免的弟兄眼睁睁地看着他将魏姑娘带走了!等末将醒来时天已经蒙蒙亮了,末将与剩下的弟兄在那片树林里搜查了两日,丝毫不见那五人的踪影!大人!定是那赵怀过河拆桥,想将两国的合作撕毁!独吞西戎!”

    “不可能!”沈云合说:“大战在即,西戎还未亡,杀掉魏姑娘对赵怀没有一丝好处!更何况想要撕毁合作,杀了顾将军更为合适!一定是其他贼人作祟,他们既然有赵怀部下的令牌,又知道一些事,那么此次的刺杀一定是蓄谋已久!想必从江南开始,他们便已经潜伏在了二人身边!”

    “大人!是末将无能,若末将再小心谨慎些,便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王副将不必自责,这不是你的错。”沈云合脸色严肃,吩咐道:“来人!拨一队人马随王副将前往华州,务必要找到魏姑娘!”

    沈云合眉头一紧,沉重地说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门窗紧闭,缕缕香烟缭绕悬梁,案几上的烛火还在亮着。魏静姝脱掉外衫,忍着痛把白皙肩膀上缠着染血的纱布揭掉。鸢尾拿了案几上的酒给她的伤口消毒,魏静姝闷哼一声,苍白的唇紧抿着。

    那晚她被叶荀狠狠刺了一刀,后又被戚野带走。她逃出后,胡乱抓了把草木灰敷在伤口上,用身上的首饰换了匹马,到了这里便晕了过去。

    鸢尾利落地给她包扎了伤口,愧疚地说:“我应该守在姑娘身边的。”

    魏静姝垂头闭着眼,无力地说:“小伤而已,并无大碍。”

    “那人是高贵妃派来的?”

    “太子失踪,如果我也身亡,对高贵妃来说是个好事情。可高贵妃派的人是在那五百兵里,而那些人早就已经被皇后替换下来了。我从未与人结私仇,那刺客下了死手,想必我是挡了别人的去路。”

    “安都盛京的人。”鸢尾说。

    “不错。”魏静姝睁开眼起身披上外衫:“盛京里想杀我的人太多了。那些世族小姐,名门闺秀,表面上对我客客气气,可实际都视我为眼中钉。”

    魏静姝从怀中掏出一颗红宝石,雍容华贵,摄人心魂,那正是叶荀刀柄上镶刻的。

    “鸽血般明艳,是前年西域进贡的,共十二颗。当时皇后得了五颗,高贵妃得了三颗,剩下四颗被皇帝赏给了后宫嫔妃们。他一个男人,又是哪里来的?”

    魏静姝抬手将红宝石对着太阳,眼前发出耀眼的光泽。

    鸢尾起身抱拳,说:“姑娘放心,回京之后,掘地三尺,我也会找出伤你的人!”

    魏静姝将红宝石放了回去,二人下了楼,楼下宾客满座,人声鼎沸。这客栈名为“四海家”,虽不大,生意却好得很,只因这里的厨娘不仅徐娘半老,又做得一手好菜!

    新来的女小二忙不迭地,面上挂着笑。看见魏静姝先是一愣,她从未见过如此惊艳的女子,即便戴着面纱,那一双动人的眼波也足够令人心动了。

    “姑娘要吃些什么吗?”

    不等魏静姝开口,坐着嗑瓜子,丰腴性感的女掌柜珠珠连忙走了过来。她挥挥手示意女小二去忙,对魏静姝露出尊敬地笑:“姑娘,您吃什么?”

    魏静姝随女掌柜去了里间,说:“就按以前的。”

    珠珠“诶”了声,出去没一会两个小二便端了热菜来。珠珠跟在后面,手里端了碗汤面放到魏静姝面前。

    她自然而然地坐到魏静姝旁边,压低声音问道:“姑娘伤得重不重,要不要我再去请大夫?昨日夜里您晕倒在门口,可吓死我了。”

    魏姑娘看了她一眼,抿唇不温不热道:“不用,我无碍。”

    珠珠又说:“前段日子我听客人叙话,说北盛的议和使者是个女子,没想到会是姑娘您。听说南诏三世子残酷狠毒,他可有为难你?”

    “没有,我一个弱女子,他不会为难我的。”

    “那便好,姑娘慢用。”珠珠点了点头没再问下去。主子的事儿不是她可以多舌的,她起身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

    珠珠原本是当地富商家里的一个小妾,两年前因得罪主母要被伢子发卖,是魏静姝买下了她,把她安排到了这里,给了她一个容身之所。

    鸢尾说:“姑娘,空竹先生精神矍铄,身体安康,让姑娘不要挂念。信我已交给空竹先生,他看了并未多言,只是让我在此等候回信。可已经如此之久,仍不见信来。”

    魏静姝顿了顿,说:“我们明日便去拜访空竹先生。”

    “不可!”鸢尾说:“姑娘,空竹先生虽已致仕,可拜访他的人并未减少,反而日渐增多。再加上北盛的人一定会派人来找姑娘,小心暴露!”

    魏静姝放下汤勺,若有所思地说:“赵怀在打仗,无暇顾及我。而北盛的人会以为我是被掳走藏在了什么地方或者已经死了。这仗一时半会儿打不完,我们这次有足够的时间。”

    鸢尾皱眉张口还要说什么,只见魏静姝食指伸出放到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她的目光移向隔壁,里面传出几个男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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