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象环生

    那晚以后,魏静姝整整半个月都没有见到赵怀,听杜宏清说他都在军营操兵练将,从不住在府衙。魏静姝每日不是练字便是画画,以此来消磨时间,心里却盘算着沈云合何时能到。

    她刚把笔放下,后窗边这时响起三声敲击声。魏静姝心绪回转,警惕地回以三声。接着便见有人利索地从窗户翻了进来,来人正是跟了他们一路的鸢尾。

    “姑娘,您受苦了。”鸢尾抱拳说道。

    魏静姝将刚刚写完的信折好递给她:“不苦。你来的正好,你亲自去一趟,务必将它亲手交给空竹先生。”

    鸢尾露出担忧的神色:“可是,您独自在这,我不放心。”

    魏静姝摇摇头,压低声音说:“我无碍,赵怀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恰好此时,院里响起了女童的嬉笑奔跑声,鸢尾只得收好了信连忙离开。

    “姝姐姐!姝姐姐!”两道稚嫩清脆的女童声,那是杜宏清的一对双胞胎女儿,长得白白净净软萌软萌的,这段时日天天来找魏静姝玩。

    两个小家伙一下扑到了魏静姝腿上,将手里的东西递到她嘴边:“山楂片!”

    魏静姝露出笑:“山楂片?”

    一个小家伙眨巴着大眼睛,奶声奶气道:“叔叔给。”

    魏静姝疑惑之际,就听见门口传来一道清润的声音:“喊她姐姐,喊我就是叔叔咯?”

    闻言,两个小家伙齐齐转头笑起来。

    赵怀抬脚跨进门,手里拎着个荷包走到魏静姝面前:“喏,山楂片,怕你在宅子里闷坏了,我带你出去玩?”

    魏静姝有些意外,赵怀把俩小孩拨开,说:“小朋友,找你娘玩去,叔叔找姐姐有事。”

    “叔叔骗人,叔叔要带姐姐出去玩。”俩小孩噘着嘴,皱着眉一脸不满。

    “现在小孩越来越不好忽悠了。”赵怀又从怀里掏出一包山楂给她俩分了:“你们吃了叔叔的东西,就要听叔叔的话,快去玩,姐姐一会就回来了。”

    看见山楂片,俩小孩眼里闪着水润的光泽,开心地拿着跑了出去。

    赵怀带着魏静姝去了军营,小路有些颠簸,魏静姝头上有些散漫的发髻一晃一晃的。赵怀不自觉偷偷瞧过去,有些后悔带她来这儿了。

    魏静姝的长相并不秀气柔弱,是偏大气的,鼻梁高挺,下唇要比上唇厚一些。来了江南她便不曾点过妆,唇瓣饱满,透着淡淡的粉。她本不爱笑的,对外笑也只是因为客气,如今放松下来,眉眼间尽是疏离与清冷。

    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赵怀轻咳一声,开口说道:“今日休假,军营里空了好大一片场地,可会骑马?”

    魏静姝点头,下了马车便见赵澄和赵炘都在,各牵了匹马。

    赵澄笑着朝他们挥手,倒是赵炘,脸色不大高兴,嘴里嘟囔道:“这都一大群男人,带来个女人像什么样子。”

    赵澄扭头瞪他一眼,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走到魏静姝身侧笑着说:“魏姑娘待在府衙里一定闷坏了吧,刚好我们今日休假,便想着带你出来玩会解解闷。”

    魏静姝抿唇浅笑:“那便多谢四世子了。”

    赵怀把自己的马给了魏静姝,说:“我的马温顺些,容易控制。”

    远处,京墨骑在马上,手中拿着一面旗帜,赵怀驾马跑了过去,二人说着什么话,不一会,便见京墨将旗帜递给了赵怀。

    赵炘皱眉:“什么情况?”

    京墨打马跑了回来,说:“殿下说,他来拿旗。”

    赵澄立马明白了过来,对魏静姝说:“魏姑娘,瞧见三哥手上那面旗没有,谁先抢到就算谁赢。不过输赢不重要,重要的是跑马可以解乏。”

    魏静姝点点头,几人各自上了马,随着阿生一声令下,几人打着缰绳便往赵怀的方向冲了过去。

    身轻如叶,风扑面而来,将魏静姝整个身体包裹起来,心也跟着畅快起来。魏静姝猛打缰绳,一下子便冲到了最前面。其余几人皆是一愣,秉着让着女子的打算,所以都故意放慢了,没想到魏静姝会如此快。

    就在她已经赶上赵怀,就要碰到他手的时候,赵怀忽然调转马头朝其他方向跑去,魏静姝嘴边的“吁”又给咽了回去。

    后头响着悦耳的铃铛声,赵怀回头,勾唇一笑:“挺快的啊。”

    魏静姝并未回话,一个劲儿地往前冲。后头的赵炘也追上来了,几人你追我赶,几番下来都未能追到赵怀。

    阿生抱胸倚靠在树上,和赵炘的贴身侍卫阿川闲聊:“你觉得谁会抢到那面旗?”

    阿川说:“当然是我家殿下了。”

    阿生“啧”了声:“不要故意偏袒,要客观的去分析。”

    阿川摸着下巴想了想,说:“应该是京墨,他跑马一向最快。”

    阿生摇摇头:“我倒觉得会是四世子,你看他每次都能猜中我家殿下下一步想往哪走。”

    忽然,阿川瞪大眼睛:“快,快看!是我家殿下!”

    天色已渐晚,火红的夕阳下,只见赵炘高举着手里的旗帜,旁边的赵澄高兴地拍手叫好。

    阿生也是十分震惊,不可思议地说:“还真是你家殿下。”

    赵炘得意地朝赵怀抬起下巴:“我赢了!”

    “五弟可以啊,这马术都超过哥哥们了!”赵澄咧着嘴,仿佛抢到旗帜的是他一样。

    赵怀想了想,从腰间取下把刀丢给他,笑道:“上好的羊角匕首,可得好好用它。”

    赵炘抬手接下拔出刀鞘,那是一把通体乌黑,上端是黑螺旋羊角,下端是柄锋利如镜的短刀,刀体狭长,刀身弯曲。

    他露出喜悦的笑,反握住刀柄在空中比划两下:“是把好刀!”

    末了,赵炘收起刀,嘴唇蠕动犹豫一二后,极不情愿地开口小声说道:“多谢三哥。”

    赵怀看了他一眼但没理会,却对魏静姝说:“走吧,我送你回府。”

    说着,他吩咐阿生去收拾几件衣物,今晚住在府衙。

    赵炘脸色变了变,看了眼赵怀,又看了看魏静姝,差点就要炸毛。还是赵澄一把勾住他的肩膀,说:“五弟过来,四哥也有好东西要给你。”

    赵怀替魏静姝掀了车帘,二人上了马车。很快阿生便出来了,将行囊放了进去。

    夜里看不清路,京墨提了柄灯笼,几人穿进了林子。耳边是簌簌的响声,虽是初春,但夜里寒凉,好在魏静姝临走前拿了件披风,虽有些冷,倒也受得住。

    不久,林子里忽然传出一道细小的声音,京墨如鹰般的眼睛盯过去:“有人。”

    三人都听出来京墨语气里的警惕,魏静姝掀开车帘,外头一片昏暗,乌云遮住了半个月亮,微弱的月光洒在林子里,散发出阴冷之气。

    赵怀立即将她的手打掉,帘子迅速被放下。赵怀皱眉,觉得这女子胆也太大了些。他将魏静姝推到角落里,小声说:“待在这儿别动!”

    那声音越来越近,甚至越来越快,不是一道,是很多,是脚步声!

    赵怀迅速下了马车,借着月光,他看清了来人,一群五大三粗年轻力壮的汉子,脸上带着黑布,手中握着亮蹭蹭的刀剑往他们冲过来!

    眼里闪过刀光剑影,赵怀冷声道:“谁派你们来的?”

    “少废话!今日我要你的狗命!”为首的汉子恶狠狠地说。

    赵怀侧身躲过朝着自己飞来的刀,嵌住他的手腕夺下了刀,抬脚踹在他腿窝处。那汉子吃痛,躺在地上露出凶狠的表情,赵怀斜睨眼后头的人,回刀便刺其小腹。

    赵怀皱眉:“留活口。”

    这话是对京墨说的。

    其中一个汉子趁机一刀砍向赵怀的后背,赵怀闷哼一声,背后火辣辣的疼。倏地,那汉子的头狠狠抽搐了一下,他惊恐地瞪大眼睛,身体瞬间僵住,接着便栽倒在了地上。

    魏静姝放下车窗帘,后头传来一批脚步声,接着便听见赵澄驾马赶来焦急的声音:“快点儿的,快去护人!”

    南诏士兵手上的火把瞬间照亮了整片林子,京墨抬起剑将眼前的人解决了,阿生不知何时倒在地上昏迷了过去。

    汉子们看见情形,惊慌失措地握着刀拔腿就要跑,赵澄大喝一声:“抓住他们,别让人跑了!”

    看着赵怀触目惊心的伤口,赵澄唏嘘一声,后又庆幸赵怀没什么大事,连忙跑过去扶住他,骂道:“明知道咱们如今是什么形式,晚上出去也不带几个兵。得亏五弟提醒,否则你这小命指定得交代在这儿!”

    赵怀薄唇紧抿:“无碍。”

    赵澄扶着他上了马车,看见里头的魏静姝,这才想起来还有她这么一个人:“魏姑娘没事吧,吓到你了吗?”

    魏静姝把身上的披风取下来盖在了赵怀身上,说:“我无事,还是赶快回府吧。”

    京墨将阿生扛进了马车,那些汉子被一一绑了,很快他们便到了府衙。城里的大夫不好请,听到是给赵怀医治,全都装死不出来。赵怀也没指望他们,行军打仗难免受伤,对于这种刀伤早就已经司空见惯了。

    血染了整片,赵怀脱了上衣,露出宽阔结实带有汗珠的背。上面大大小小的旧疤痕数十条伤口就快要见骨,从左下肩膀一直到右腰侧。赵澄皱着眉头给他的伤口消了毒,涂上药膏后包扎了起来。

    府衙万籁俱寂,杜宏清被人请了出来,冷风阵阵地吹,耳边尽是火把燃烧的声音。院子里躺了几具尸体,一群汉子五花大绑跪在地上,一脸决绝坚定,还有几个胆小地哆嗦着身子,眼里透露着惊恐。

    赵澄冰冷的眼神扫过众人,数了人数后,对赵怀说:“死了七个,跪着的是四十三人,这群该死的!”

    赵澄猛地抽出剑架在那汉子脖子上,恼怒道:“那么多人,定然是蓄谋已久,说!你姓甚名谁?其他同谋在哪里!”

    那汉子斜眼冷瞪,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没有同谋,只有我们,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京墨搬来了椅子,给赵怀换了件厚一点的披风。赵怀坐在椅子上,冷眸微眯,声音冷冽却又泰然:“这是,为国报仇,死而无憾?”

    语气毋庸置疑,不容置喙。汉子眼里闪过一丝惊愕,很快又面目狰狞,朝赵怀狠狠啐了一口:“天杀的赵怀!你不得好死!迟早有一天,你的国土也会被敌人所践踏!”

    究竟为何,显而易见。杜宏清心里一凉,万念俱灰,怒其不争道:“住口!你快给我住口!”

    杜宏清面如土色,朝赵怀压低身子,嗫喏开口:“殿下息怒,是下官治下不严,下官愿替他们受罚,劳请殿下手下留情,放他们一条生路!”

    听到此话,赵澄一脚踹在杜宏清身上,这一脚极重,杜宏清当时便摔在地上吐出一大口血来。

    赵澄眼眸眯起,手中的剑刹那间抵在了杜宏清脖子上:“你若想死,我亲自送你!”

    而那汉子却讥讽冷笑,开口骂道:“呸!惺惺作态,杜宏清你个叛贼,你也不得好死!你身为荆州知州,却揖盗开门,你枉为人臣!今日我就是被折磨致死,也绝不向你们这群狗彘鼠虫之辈低头!”

    粗言秽语传遍了整个院子,所有人脸色凝重阴沉,偷偷打量着赵怀,猜测他的心思。

    却只见赵怀面无表情,深邃的黑眸审视着底下跪着的人,在黑夜里异常阴翳。良久,赵怀才动了动身,抬起眼皮开口道:“我不杀你们。”

    他说的轻描淡写,所有人都愣住了,赵澄率先反应过来,根本想不通他的哥哥脑子里在想什么。

    “三哥,你这是什么意思!”赵澄难以相信地问道。

    赵怀并未说话,起身拢了拢披风,从京墨手上拿下油灯后,朝后头那七具尸体的方向走去。他蹲下身子细细探察,伸手摸索着那人的头,不一会便皱起眉头,只见他从那人的头上拔出来一根细长明亮带血的银针。

    他将银针藏在指骨内侧,嘴里说道:“常思奋不顾身,以徇国家之急。我敬你们为国是条汉子,赵澄,一人一百个板子,受得住的活,受不住的......”

    手中的油灯忽地灭了,赵怀黑眸一压,一字一句道:“听天由命!”

    不等赵澄动手,杜宏清便命仆役拿了棍棒来,仆役们多多少少是个练家子,手上的力气自然不小。棍棒打在身上的声音传遍了整座院子,不多时便已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哀嚎声随即此起彼伏,直到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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