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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那张纸条

    一张纸条传到他们的桌上,像是击鼓传花般激烈且迅速。

    前面的人没转过身,但左手已经扭成麻花状伸了过来,拍下纸条的同时狠狠摇晃他们的桌子,低低咳嗽了两声。

    同桌心领神会,悄悄抬眼瞥着老师,仅用一只手就三下五除二拆开纸条。

    俞宜好的记性很差,但这个平凡午后的每个瞬间都像印在她脑子里一样,难以抹去。

    “看这道题,1mol22.4LCl2和HCl的混合气体 ……”

    老师还在滔滔不绝,全心投入在习题最后一道大题中,丝毫没有察觉底下的异样。

    而俞宜好明明应该像往常一样,认真看着黑板上让她发晕的粉笔字,听着老师口中吐出奇形怪状的英文和符号,右手麻木地誊抄灌进她耳朵的话语。

    或许那天太热了,热的心烦意乱,她听不进去,就用手肘撑着头看向窗外,似乎能感受到摇曳叶子的风,隔着玻璃吹到她脸上。

    而同桌的脸正巧在她的视野内,并变得逐渐扭曲起来,想不注意都难。

    我、靠——她眯着眼睛,在心里读出同桌无声的唇形。

    从高二至今,俞宜好和郑楠楠做了整整一年的同桌,从来没见过郑楠楠露出这样微妙的表情。

    郑楠楠一直维系着温顺寡言的小镇姑娘形象,又黑又长的头发束成高高的马尾辫甩在身后,明明长相姣好,脸上却几乎没什么笑意,一双过分浓黑的眉毛常常蹙着,像是高中生版林黛玉。

    其实几曾何时她也是会笑的,比如家人在镇上最大的饭店摆了酒席庆祝她考上市一中,平日里嘴最碎的亲戚哑口无声,而只生了一个独女,受尽讥讽的妈妈此刻却扬眉吐气。那时的郑楠楠也学着妈妈的模样挺起胸膛,笑着期冀自己即将迎来美好的未来。

    但当第一天上学时,她热络地说着方言,对方却用普通话回答时,作为乡镇尖子生的骄傲就被彻底击碎了。小地方就是小地方,就连学校都不管你是否使用规范用语,可是到了一中,她忽然发现曾经被加冕的荣誉,拙劣得像土皇帝的滑稽戏。

    甚至读着读着书,发现连成绩好这一点在大城市都不值得一提,她就鲜少露出笑容了。

    在市一中挣扎至今,她的身心几乎被愤世嫉俗所包裹,堪堪撑着一张和顺的皮囊,私下却柔声细语地吐露着尖酸刻薄的话语,似乎在自暴自弃,以佐证市井是她骨子中携带的基因。

    而方才她所流露出的表情——震惊过后嘴角上扬,混杂着轻蔑与鄙夷,完美诠释了她的本性。

    她们的视线撞在一起,俞宜好动了动唇,却什么也没问。

    郑楠楠同样也什么都没说,寓意却是故弄玄虚。她漆黑的眸子此刻闪着怪异的光,动作略带矜持地将纸条递给她。

    纸条大概被传阅了许久,皱巴巴,且湿漉漉的,页脚的毛边被摸得发黄。

    俞宜好勉强的伸出两根手指接过纸条,低眼看了起来。

    半晌过后,她只是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她忽然顾不得自己的洁癖了,郑重地用双手将纸条叠成豆腐块,效仿着前桌扭着手臂的样子,把它向后传去。

    郑楠楠见她没什么反应,不敢置信地在卷子边缘的空白处飞速写下一行字:这么劲爆的大新闻,你怎么这么镇定?

    俞宜好瞥了一眼,却没回话。只是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便将视线转移到黑板上。

    没错,她应该有反应的,纵使平日再不动声色,知道这件事后也不可能无动于衷。她应该和郑楠楠一样流露出夸张的神色,或者像前桌两个小姑娘埋头于卷子上,侧着脸小声探讨这条密辛。

    幸好她足够平凡,足够不引人注目,以至于没人在乎她的情绪与故事。所以当她毫无波澜时,郑楠楠也只是撇了撇嘴觉得她表里如一地无趣没劲,不疑有他。

    其实她的内心意外地平静,正如她装出来的表象那样。

    可是为什么,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做出反应呢?

    难以分辨拼命往她耳朵里钻的,到底是物理还是化学。拿着笔的手悬在半空中,肌肉因紧绷而不由自主地颤动起来,她便用另一只手扶住胳膊。

    “砰!”

    此时身后传来剧烈的声响,就像击鼓传花被引爆了。

    坐在倒数第一排的,棕色头发的女生猛得拍桌子站起来,举着手里的那张字条,大声质问:“这是谁写的?能不能别造谣啊?有意思吗!”

    全班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去,俞宜好却没来得及回头,于是她的视线和某人撞在一起。

    是他们的班长。

    他平静地和俞宜好对视,而她则惊醒般地转头,和众人一起观看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

    老师似乎对这种过激的青春期举动见怪不怪,他皱着眉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厉声说:“有什么事非要上课解决?都高三了还不分轻重缓急?出去门口站着!”

    那个女生红着眼眶环视四周,把纸条团成球扔在地上,随后拎着试卷疾步夺门而出,又把门重重地摔过去。

    议论声瞬间四起,老师用力拿戒尺拍了拍桌子,呵斥道:“班长,把这事反映给你们班主任,这种扰乱课堂秩序的行为绝对不能姑息……”

    班长说了声好,教室里却又掀起小范围的哄笑声。

    后面的话听不清了,可能是蝉鸣太吵了。俞宜好把头低下去,攥着笔,把答案抄在试卷空白处。

    郑楠楠趁乱小声说:“这下好了,她这么一闹,这件事等不到放学就已经传遍学校了。”

    她的语气中透露着幸灾乐祸的意味,让俞宜好感到不舒服。她麻木地点点头,没有回话。

    果然等到下课铃响起,老师前脚刚迈出教室,班上的人便冲出去了大半,像是衔着小报的鸽子,扑腾着翅膀飞出鸽笼传递消息。

    剩下零星的几个人将班长的位置围住,七嘴八舌的问题朝他抛过去。

    其实可以凝结成一句话,亦是传阅了大半个班级的小纸条上的那句:

    “陈稚,你真的谈恋爱了?”

    高三开学后,学校的气氛很少这么活跃了。

    学校加强了管理,教导主任每两小时就要绕着高三教学楼巡逻一圈,升学压力让每个人喘不过气,大多埋头在书桌前啃着书和练习册,生怕自己落下半点复习进度。

    而陈稚的恋爱绯闻像是点燃炉灶的一簇火苗,灶上煮着学生们茶余饭后的精神食粮。陈稚的位置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还没开口说什么,真真假假的消息就已经像调味料般掺和进这锅粥里,从 21 班开始咕嘟冒泡,沸腾至整座教学楼。

    “陈稚哎,咱们品学兼优的班长,老师手心里的宠儿,谈恋爱?”

    “其实他这么优秀,不谈恋爱才奇怪吧?反倒是时机有点微妙,高一高二那么多女生给他表白,他不是统统拒绝了吗?”

    “哎呀,不都说男生开窍比较晚嘛,或者现在遇到真爱了。”

    大课间的时候,班上的小团体们不约而同地扎堆说着小话,而郑楠楠前桌和旁边的女生也涌过来,尖锐的女声如锐箭般越过正在睡觉的俞宜好的头顶,有来有回地讨论着。

    郑楠楠的好友大多也都是从小镇考上来的,抱团取暖似乎是人类的一种天性,或者说,生长环境已经是一道社交的天然鸿沟。而此刻她们聚在一起,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说着方言,平日里不言不语的一个个此刻都变回了健谈的模样。

    俞宜好被吵得直起了身子,发了半刻的呆,似乎在把灵魂安回躯壳。她的眼睛短暂地扫视,发现本应该睡倒一片的教室此刻却全都醒着,连埋头做习题的人都鲜少有。

    她叹口气,然后开始从抽屉里翻找着零钱包,打算去小卖部买包雀巢提神。

    郑楠楠瞥了她一眼,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她是被自己吵醒的:“哎,俞宜好,你和陈稚是不是同所初中?”

    “嗯。”俞宜好简单应了一声。桌洞里找不到,她又开始翻书包。

    俞宜好素日里并不会参与郑楠楠她们的谈话,一来是她只会说普通话,二来是,郑楠楠们沉默是因为害怕自己无意间流露出乡音,而俞宜好沉默是因为她性格使然。就像不起眼的野草也有品种之分,她和郑楠楠其实合不太来。

    当然,这种合不来并非腥风血雨明争暗斗,而是每次交谈后都会在心里默默说:我们真的不是一路人。

    前桌的女生趴在俞宜好的桌子上,好奇地眨巴着眼睛:“班长在初中也很有名吧?长得帅学习好,就连性格都这么好,肯定很多女生追。他初中有没有谈过?”

    俞宜好翻东西的手顿了顿,说:“没听说过。”

    “哎,更好奇陈稚到底和谁谈了。”

    “纸条上不是说了吗,女生名字是三个字。”

    “程雨青?隔壁班的许晓曼?高二那个小网红?她可缠陈稚了,天天蹲他放学……总之不可能是叶莹,还记得她刚才化学课上摔门出去的样子吗,真是笑死了。”

    她们互相使眼色,然后不约而同发出低低的哄笑声。

    郑楠楠满脸不屑一顾:“名字三个字的女生多了去了。而且陈稚刚才不都说了是谣言,或许根本就没谈。”

    前座的女生反驳道:“他说的是‘你们别瞎传了’,这算哪门子否认,没准是怕事情传开被老师约谈,才故意这么说的呢,总之没否认就是承认!”

    “看出来你语文学的好了,挺会诡辩的。”又有人笑道。

    “等等,嘘!他走过来了!”

    话音刚落,方才还在叽叽喳喳争论不休的女生们忽然噤声,瞬间切换至平日里木讷不语的样子。

    而弓着身子翻找零钱包的俞宜好,因耳根子变安静而本能地直起腰,以为班主任突击检查,却和斜前方的陈稚的目光撞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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