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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3)

    许先生加班值夜还没回来,云寻开了冰箱用了厨房,虾头油炖出来的蛋花放入排骨枸杞鲜虾汤,醋溜土豆丝拌辣酱浇上醉鳗汤汁,烤鸭甜酱焖煮的小黄鱼,一桌菜全戳到林鸦川的味觉,想和做菜之人交往的冲动一下子涌了上来。但一想到那人名叫云寻希泽黎,再也不敢想了,要命!林鸦川抓着筷子回头看了漆黑的客厅一眼,窗外夜色浓得兜不住,树在路灯下陷入一半苍白一半漆黑的窘境。

    靠着沙发背滑下来将双腿撑直的少女玩弄着浅木色长发,卷着发尾举到眼前,米黄色竹条形落地灯的颜色晕染着她眸底的思虑:费奥多尔知道了她还活着,事不过三他肯定要弄死她……

    吃完饭坐在椅子上蹲消息的林鸦川惊呼后突然爆出三个单词的德文咒骂,背对客厅的惊呼打翻了宁静的现状,云寻打着哈欠半撑起身问发生了什么,坐在餐桌上的人转头,浅红薄唇划出疑虑的弧度:“德米特里耶夫在安曼。”

    撑着沙发的手臂用力,云寻整个人翻身投入空气之中后稳稳落地,紧促有序的步伐朝着二楼的楼梯走去:一位情报人员留在了安曼,陀思妥耶夫斯基身边的嗅觉出现漏洞,这下可被她逮到机会了!

    身后脚步声绕进楼梯口,林鸦川拎起一根钢筷敲打着白瓷菜盘制止了云寻再迈一步,她的声线凝着严肃:“□□教国家你都安心让你姐姐去?”

    “约旦社会状况良好,她身边还有曈川呢。”站在楼梯口的女孩转身背靠扶手,发烫的手心催促着她赶快,语气似蚊虫自面前飞过,“前几天政要会议,在那种不富裕的国家这么多举足轻重的人聚会,这种状态下容易发生恐袭。”

    若非她没有实力操纵如此肥厚强悍的资本,林鸦川甚至能怀疑云寻买通了“霾”的哪位暴力狂!

    坐在餐椅上的人眉毛一拧,放下手机一手拍在桌上,坐着转身,仍盯着靠着栏杆站立的人,犹疑中展露出了然放松的笑,转念一想即刻通透:“难道这是你父亲的计划?”

    灯光紧盯着餐盘上残留的汤汁,半身被楼上倾倒的黑暗吞噬的女孩无辜地眨了眨眼,灰尘从呼吸间抖落:“他觉得只要自己沦落到人人唾骂可怜的地步就能得到我母亲的同情与注意,这么纯粹的爱太具有毁灭性。”

    藏在黑暗里的琥珀光穿透明蓝的海洋,林鸦撑着桌沿起身,她仍旧想不通云寻怎么做到在她监视之下还能做到这些,眯起的眼眸除了不可置信更有惊奇:“你误导你父亲?不对啊,你忙得没和他见过面。”

    可很多时候误导不需要见面,语言并非诱导的唯一因素,云寻展开双臂搭在扶手上,不为浪费时间焦躁也,可加快的语速不像闲谈:“另一个时空的我来找我时、母亲见我时,伯母想杀我、外公想杀我、父亲也想杀我,在他眼里我早就成为任人宰割的可怜虫了。这点就足够引导他——母亲会为了‘可怜人’献出一丝善良。”

    而风遥去安曼前与菲茨杰拉德通了信,父亲的卖惨计划不会成,他甚至无法站在众人面前自曝罪行。不知此事的林鸦川只听着云寻的想法就有点无奈而心惊,什么家庭啊,这么不稳定?

    雏鸟叽喳的第二天早晨六点,警惕的许先生被关门声从沙发上吵醒了,他揉了揉才合上两个小时的眼嘟囔几句,躺下继续翻身睡。林鸦川躺在床上望着条纹天花板,卷翘的睫毛偶尔颤动两下,神色逐渐凝重,尽早情报网最新的信息表明太宰治也在安曼。

    果然啊,之前云寻和太宰有过交谈,至于为何情报网捉不到太宰治,估计他忙着自杀不干正事才这么不引人瞩目而荒废在人海。

    此时巴黎的凌晨,星子们陷入安眠,风静悄悄地躺在花坛、喷泉旁,白天文雅柔和的布洛涅森林翻了身,魅魔横行,欲望放纵,相似却封闭的酒吧同样拥挤,“shotaimen”酒吧进进出出的人带入一角翩翩的夜风与说话叫喊发疯时吐出的酒气如劣质香水喷洒在四处。

    手机里的定位程序陀思妥耶夫斯基知道,他以为这属于小朋友死前交给某位的嘱托,也想看看究竟谁能得到这份殊荣,却想不到小朋友还活着,他不惊喜也不生气,只想给点惩戒。

    风死于阒寂,夜露空荡地映着黑蓝泛紫的夜空,寥落星辰,各色灯光混杂凌乱的酒吧内律动着疯狂或醉意,惊叫与喜悦此起彼伏,少有人带着冷清干冽的空气坐在鱼龙混杂善恶不分的酒吧内,凡俗酒精醉不倒那样的人,那双平静与凉软的幽紫眼眸扫过惊乍欢腾的四周。

    这个酒吧信息自由流通,各类情报组织常有人来逛,出资多少代表着他们能够坐在哪个方位、哪处包间,能够互相交流多少,她躲在死亡的幕后静观其变,而他作为演绎道具仅能做到物尽其用。

    他成了用于自杀的工具,却没能杀了她,第二次。耗尽心思得到这么个结果谁都不乐意接受,苍白的手握着锤纹柯林杯,半杯酒液混着塌陷的方形冰块,他表现得没有不甘与悲伤,冷淡地望着一旁舞池中摇摆相拥的男男女女们。本来难得的善心在前几天说着“算了吧”,他尽可能不去在意,就当给云寻喜欢自己的饯别礼,可云歆桐越在他身边盘绕喧闹,他就越越想起那一份虚伪又带着合适温度的真诚。

    啊、仔细算账后当然不能放过她了,聪明就算了还狡猾,对他百般讨好,暗地里联合别人算计他,写明“我先付款你再到货”,款到账了,他准备好她来要货了,可她突然反悔了。

    明明构架好一切,说不要就不要,这随心所欲的程度和考试答完题再撕掉差不多啊!拿当时重视的东西做抵押又毫不犹豫弃之不顾,只拿走了佛拉纶。恐怕这位药理学天才恐怕在c国充当某个药剂制作的主力吧?

    好在他明白云寻为何要搜罗那些死去异能者的信息资料,甚至连尸体的具体位置都要查清楚,她从不说的答案、掩盖在清朗笑一下的恶毒心思他一下子就想通了:挺有缘的,他想她死,她也要他的命。

    哪怕心底知道,但更想听她说实话。云寻能把唾手可得的一切抛弃,像丢掉糖果包装纸一样简单,不属于承诺、真心的变卦让她毫无负担临场换阵,陀思妥耶夫斯基希望把小朋友绑到她丢弃的垃圾里好好反思,听她否认过去的一切,用泪水和心碎为痛苦的价值铭文。

    “我从来都没有把你当成单纯的费奥多尔看待,也不会想着如果你是单纯的费奥多尔就好了。”——这句话,远远不够。这个好听而完满的答案并不完整,它的冗长覆盖了简短跳动的脉搏,她喜欢他,不亚于鹰和隼向着岩石、峭壁、荒漠、荒原的长鸣。

    距离并非最大的问题,他们自己才是最大的问题,因此而生的优越感造成的错觉让两人都失算了,怎么可能会喜欢,怎么可能会放手?

    正途找不到她,投石问路连个回声都没有,就像质问酒吧外的黑夜和这里醉的不省人事的流浪汉,但她不可能不与别人接触,尤其在法国和c国东南沿海,这两处她活动频繁,可法国近期她不可能来,至于为何陀思妥耶夫斯基会在这个酒吧里,因为这儿的蒸馏酒还不错。

    “老大?”看着头儿放下酒杯往外走,随行的下属匆匆闷完最后一口忙不迭跟上。

    夜色沉浓,路灯串起朦胧的清冷,夏末蝉鸣唱着有气无力的寂寥,陀思妥耶夫斯基拿出云寻留下的手机抛给了一旁的下属,冷清的语调在空旷寂静的街道路畔擦出些冰冷:“找出监控这个手机的信道、地址、信号接入点。”

    下属拿着手机朝着据点反向走去,他需要绕一大圈从侧道安全进入据点才能保证不被监察人发现。

    不久后,密报简码中所写的让人嗤笑的事情发生了,下属证实那只手机已经无人监视,虽然痕迹没有抹去,但信道已经空置废止了。

    随后更为震惊的消息砸落在面前,他本就哭笑不得的心情瞬间坠入一线火热的星火继而寂灭,此刻,死屋之鼠首领本人正乘坐途径里昂的高速列车,舒适的软座与空调毯无一不让人心情舒畅,尤其刚才身旁空座外刚走过一位情报侦查员,得益于新买的遮阳帽和抽奖送的金黄色卷曲假发,但列昂尼德的死讯映在手中的平板上时,他的愉快消失了,并非为了“盟友”被杀。

    怪不得断了定位监视,原来只为了个没杀掉的人啊?他就只算得上一个优质的介质——不过云寻有没有想过这么愚弄他的下场是什么?她不会真有信心能保证一切都如她所想吧?这种不成熟的任性可算撒娇过头了,他才不会顺着她的心意呢。

    原本还想慢慢找,不急于这一时揪出来,但几次三番挑衅他还默认他能无视,这就归于云寻的失误了,她的信心让她承担后果,正直善良的他绝对不会插手分毫为她开脱。

    平板息屏钻入毛毡袋,陀思妥耶夫斯基摘下遮阳帽侧身闭上眼,他该让躲躲藏藏裹着舒松悠闲的日子的小朋友有点危机感了,不可能提醒,放水可就不好玩了呢!

    帽檐盖掩的唇畔才起又落的弧度收敛了阴冷湿痕上清亮的凉意。

    云无蔽的胞弟云萧墨作为对外安全总局官员,对信息流动和人员走向有着比年轻的林鸦川更精确敏锐的感知和预想。陀思妥耶夫斯基也因这点找上了他,腰背□□却因为工作强度而格外显老的男人顶着一头刚染黑的头发躺在藤椅上看着本中文古籍。

    前些天一封信被一位路人塞在自己的公文包扣角上,上面“埃理诺还活着”的寥寥数语真让人感到恶作剧的丑陋可笑,之后这张纸灰涂黑了烟灰缸的一角,云萧墨收起打火机时对此事留了个心,如今陀思妥耶夫斯基拜访证明了此事的真实性。

    云萧墨的声音干涩沙哑,透露着古朴憨厚:“先生请坐。”

    品味优雅的花园内纯白盈透的大理石雕刻着侧卧的酣睡少女,她的身边围绕着水珠潋滟的鲜花,光洁莹白的身躯上少有划痕,连肌肤的纹路都不曾深入她的肤色,这座石雕才能被成为“神爱着的少女”。

    “作为诺拉的叔公,你必然不希望她参与法国政治。”陀思妥耶夫斯基坐在云萧墨对面,并起的双腿安静地藏在石桌下,他看向那显得年迈而不苟言笑的男人眯出眼角纹的脸,“安德烈·纪德的事绝不能让她有公开情报的机会。”

    礼貌而不含任何情绪的干净轻笑很能够讨好人,云萧墨精于算计也不例外喜欢看见这样的笑,更何况清冽冰泉的声音让疏离幽冷显得从容不迫,他很喜欢和这样的年轻人谈话。

    “阻止她轻松,可怎么找她?”苍老的男人精神矍铄,眼眸敛着老道的光,他不会为了自己的担忧动用政府资源,更不屑对一个年轻人用视如恐惧的阵仗。

    “云氏集团从来能者胜任,将云翊寥的女儿推为继承人会怎样呢?”陀思妥耶夫斯基垂眸勾唇,清冷的语气勾画着漫不经心,不入商道的云萧墨眼角闪过精光。

    他们受得了无能者吗?再放出点消息,他们会不放手找吗?他们不可能坐视不理,他们不会称赞柔弱的女人值得珍惜,温柔和善良无法在他们的地盘取得优越感,品格不被钟爱,能力却被重视,教养伴随金钱滋生高尚的香气,耐心、容忍、静观其变、谨言慎行。

    若要保护善良的原样,必将献祭无知,若要维持善良的结果,定要残忍陪葬。

    当年c国长三角的酒店里,被人偷安了监听器,她为他口的时候他在想什么?这个念头闪得太快,快得连理智都抓不住,像一枚尖钉扎入脑髓,他想着有一天,看诺拉咽下去。

    他们之间除了算计和谋划什么都没有,无关世俗情爱的纷争与别扭,他们之间是否存在爱情这种玄乎的东西谁都不知道,也无法定义这种多变而虚无却浓烈着的气息,占有、摧毁也无法满足那些被压默的想法。

    就像去撬她的坟一样,被众人鄙夷厌弃的道德沦丧从来成不了他不去做的理由,挖到空坟的那一刹,他花了十分之一秒祈祷着云寻能好好活下去——别被他搞死就行。

    回到莫斯科,为列昂尼德之死哭泣得满脸泪痕的娇弱小姑娘搓揉着手中皱得毛糙的纸巾,看到陀思妥耶夫斯基就抹着眼睛冲了过去,男人的手举着外套抬起与置衣架相同的高度,背后猝不及防被一股力道收拢拥紧。

    棕色的小脑袋随着啜泣一颤一颤,哭啼的鼻音断断续续地打着嗝,奶猫般蹭着他的衬衣:“呜呜啊!你……你怎么才回来啊……我、我好难过啊,叔叔他、他就死了……”

    呜呜咳咳的喘息混杂在一起,伤心得不成样子的脸苦得万分悲惨,她抬起头的时候眼眶湿红得比切开的草莓更香甜柔软,亮漆黑的眼眸波浮开雨珠散乱的脆弱和凌乱,陀思妥耶夫斯基松开手指,衣架的钩挂住衣领,他伸手揉着少女的头顶,细软浓密的棕发蹭着掌心,可怜又纯真的脸颊黏满了软糊的泪迹。

    男人伸手圈紧了云歆桐的肩膀,轻声细语紧贴着距离送来安慰,耐心温和地去哄一只被雨淋湿而啾喳的委屈小雏鸟:“好啦好啦,别哭啦,我在呢。”

    有只手轻抚她的额头,又将黏在脸颊旁的棕发一根根撩到耳后,从未有过的近距离让她的脸瞬间涨红,羞赧想要挣脱却已经哭得浑身没有力气,她也贪恋着清凉的醉人怀抱而无法逃脱。

    在漆黑光亮的水润眼眸中,黑影渐渐下压,瞳仁中的惊讶与脸颊飘上的绯红让心跳止不住欢喜起来,云歆桐看到梦中的画面,贴近、再贴近,鼻梁、唇、下巴,苍白却比雪更薄的颜色,比雾更干冽的清幽,直到额际轻软微凉的温度落下,她才确认事实,喜欢之人的吻在上一秒恰好拥有。

    “洛蒂丝,我有件事想跟你说。”陀思妥耶夫斯基轻拍着她细颤的后背,温和的语调带着劝诱引人进入圈套,哭红了眼的女孩回味着额上的吻而怔愣着,望着那双藏匿风雪又醉了夜色的晶紫眼眸点了点头。

    从前如何关切地送去生日祝福,用甜点哄得这位不触世间黑暗的纯洁女孩心动不已,现在如何温柔地引诱弱饵,一句“别哭”的轻叹与手指擦过睫毛拭去糊乱泪滴的动作,都让单纯少女沦陷,楚楚可怜、甜美动人的模样值得用怜惜包裹。

    看着依旧抽噎却满怀期待地等待下文的云歆桐,陀思妥耶夫斯基无奈地牵扯着嘴角,好让少女看在眼里当做宠爱的符号,他的手轻稳地盖在少女柔弱肩膀上,几分郑重、几分商讨,漂浮雾色幽亮的眼底照出少女绯红的期许。

    好骗的棉花糖连夹心都溢着柔软啊,苍白细长的手指细心而专注地轻触她的脸庞,飘落在她身上、融化在她眼中的目光到处都有她拘谨羞怯的灵动与满足,男人的语气沉了些郑重的特殊意义:“我想,你该站在云氏集团的中心。”

    屋外鸟鸣尖利,划破云层的光跌落在湖边淹死在水底。

    “我……我不行……”不曾涉触这份工作的云歆桐慌乱无措的后退一步,她深知自己不属于商界,既狠不下心又没有强大支持,她习惯了在父母背后享受疼爱,害怕迈出让自己受伤的每一步。

    可眼前男人的信任和高看点燃了一簇喜悦的火花,纯真的心底飘荡着强烈而欣喜的欢热,原来自己也值得这个人加以桂冠和赞赏,被喜欢之人捧上高台的她被喜悦中的羞怯又挤压得心脏发酸,她害怕让陀思妥耶夫斯基感到失望,也害怕让陀思妥耶夫斯基怀疑他的抉择出现了错误。

    这样的人不该有错,他不该痛苦,他应该一生顺和无虞,独享幸福康健,而非和真理之路的苦难纠缠搏斗,伤痕累累奄奄一息。

    “你放心,有我在。”他轻笑着,上前一步揽过总不住羞怯而后退的少女的肩膀,俯身在她额上又落下一枚珍视的轻触,回应他的一双手臂环紧了他的腰。

    而落在少女肩上的手依旧维持着原样,细致而轻柔展示额吻的唇勾起莫测深度的笑,似杀死萤火的新月,葬了幽夜碎骸的眼眸划过墙角,紧锁着书架上的盆栽,绿叶蜷缩着,它感受到寒冬的冷冽而颤抖。

    恰当的距离越过一毫米,哄骗的意图便能被模糊得七零八落,给足安全感的自我空间,营造守护的温情,寻求情感栖身之处的少女甘愿为之舍弃一切,她学不会——无枝可依的鸟仍有翅膀足以撑起天空。

    落在热咖啡中的棉花糖会在苦涩中融化,从小在中规中矩的富足生活中过得应有尽有的一位女人不喜欢苦涩中混合任何的味道,她对软绵绵没嚼劲的东西更无好感,左侧长发垂盖住半边脸的女人坐在轮椅上望着玻璃圆几上的腌橄榄与红豆麻薯各占半壁江山的碟子。

    圆几莹透锐亮,底部的锤纹、光洁的表面,细长支柱撑起倒覆的冰山,橄榄旁的白瓷银杏纹的茶杯拥着浓郁的酸涩,杯缘描了一圈柔黄,优雅的坚冰、深邃的浓流、寂静的白昼,右眼沉寂在浓缩的痛苦中,似明黄又似金棕的一颗眸色倒映出咖啡在勺柄旋转下流动的苦涩,一本封面破损的诗集露出夹在书页里的黄丝带,一个人一旦落入寂静无声处无事可干,回忆接踵而至。

    密密麻麻的人影从过往坑坑洼洼的窟窿里探出头来,云无蔽严肃而精于算计的脸,母亲被阳光模糊的影子,月见山川崎病态的爱恋,布尔加科夫卑微的仰望,塞夫人细致入微的呵护,偏偏没有任何人触到她的心动。

    她不曾爱过任何人,这可能来源于天性,父亲对母亲的爱不由她嫁接,云无蔽不曾给云寻安任何出于父亲的关爱,他仅拿她做异能的容器,实验很成功,获得新异能的那一刻,云寻安就寻找逃离的方法,有妇之夫月见山川崎成为最宽敞的那条路,无趣的人生有了破格的开始,飚行一路的狂妄挥动十多年不曾复苏的心跳。

    她从未渴求过家庭美满、生活欢快,她的异能从没有给她胡作非为的勇气,躲避欢乐的自责反倒更多,最后,生活捏造了高傲、孤僻、冷艳的女人。

    别人都说她孤身一人一定很难过,可她却毫无感觉,她有一屋子的书,有精致点心和下午茶,膝盖上的毛毯和猫咪,她的满足不来自于别人的陪伴,父亲的补偿可有可无,月见山川崎的爱恋让她更容易摆脱飞廉,生个孩子作为异能寄生的东西:可是云寻希泽黎啊,那么痛苦之后不该笑的,让人嫉妒。

    她气恼这个孩子的悠闲和清澈,她不想这个孩子好过,这小孩应该屈服、哭泣、质问,应该从磨难中学会对生活的尊重,这种乐观开朗又富有心机的人,不该活着。

    但本该死去的人,似乎丢了前往冥府之路的礼券?那颗色彩模糊的眼珠闪过一丝慌乱,她该怂恿谁出手呢?勺柄撞上瓷杯,一颗咖啡色细水珠飞溅到红豆麻薯上,撒了椰蓉的麻薯皮难免沾上脏血般的一滴污棕。安·托娜特有些心烦,尤其在想起自己孩子那副精致笑容的时候。

    成功混入旅团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在下午坐上飞机,于次日凌晨抵达c国东南沿海,秘密拜访了正在啃花生酥的周先生,推着眼镜翻看医药古籍的周先生听到推门声一抬头,夹着抱怨的眉心刹那舒展:他没想到“贵客”会来,连书签都忘了插,合上书拍干净手就出药馆迎客。

    老藤椅一有坐客就嘎吱嘎吱唠叨个不停,哪怕苍白如宣纸堆折的男人,它也毫不客气地抱怨着叫唤起来。周先生倒茶端糕喜迎稀客,得知对方为云寻而来,他轻轻“噢”了一声,仿若这在意料之中:“她来找过我,可我也现在才知道她离开了,毕竟我前几天才回到这个医馆里,不过我猜她可能去了D县。”

    “那栋来不及烧掉的房子吗?我顺道去找过,根本没有人。”轻雪落下的嗓音拂开微尘,陀思妥耶夫斯基望着竹窗外遮掩泥尘的壮树,幽亮紫醅的眼眸闪烁着莫测轻笑,“麻烦你把你认为她可能去的地址都罗列一遍吧。”

    那么周先生所列的这些地方都能排除了,小朋友不会在熟人眼皮底下蹦跶炫耀,她最擅长藏匿声息降低存在感,汇入人群如鱼涌深海悄无声息,连波纹都不惊起丝毫。

    还有一件事让不曾受邀的这位闲客突然在意了起来,大约一年前,她从没找过他,更没有惊动过他,那个时候发生了什么让她近乎处于自闭的状态,那时候他总觉得她残废而不能搞事了。

    倒不如说为了能更好地搞事而消停了一年,不断涨大的胃口荒唐地歌颂着阴谋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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