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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3)

    *陀她,原女,ooc预警

    *夜晚布洛涅森林很放纵很肉圌欲比雷飑还要狂猛

    男人体贴地为少女拉开座椅,等她坐定,就按照原先的约定先走到一旁,赶来参加发召的人中没有任何人觉得眼前的少女步入婚姻十分奇怪,看过婚讯通告的所有人都觉得她早已二十过头,阿法那西耶维奇一走,相机的声音正巧喘了口气,这时一位前排男记者站了起来:“请问布尔加科夫夫人——”

    起码得从一开始就表明自己的潜在立场才能更方便之后的事。

    “真不好意思这位先生,我不姓布尔加科夫。”既然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这场婚姻落地成真,倒不如爽快地暗示一下,当场反驳能带来争议,也能为企业带来话题,商人不介意自己被关注,毕竟只等着争一场家族荣誉来一分高下,布尔加科夫那方的失败才能让云氏集团的长辈们顺理成章地发布部分可靠且真实的经营信息来炫耀,可只有秦夜弦会因此而生气。

    见第一位吃瘪,第二位某娱乐报的记者举起了贴着爱心亚克力牌的话筒:“纽耶施小姐,从前贵公司从未发布过与布尔加科夫家的婚讯,并且布尔加科夫先生与一位秦姓小姐有过婚约,可一听布尔加科夫先生在婚礼上的誓言深情又忠诚,二位的真心我们大家可以一同期待吗?”

    她连婚礼都没加入,还真心呢,昨晚布尔加科夫的答案已经让她明白了代替品的身份好不好。然而云寻当场点头轻笑,不露半分羞涩的言辞直给人抹出一道粉红的相爱之景:“睡都睡了,我会睡了人家就不负责吗?”

    啊……这像一位看上去身材纤细的、毫无霸道气场的千金小姐会说的话吗?台下的人面面相觑,捏着记事本的手一再收紧,怎么张狂描绘、落笔编撰无不异想天开。越有意料之外的素材越能在撰稿时引起流量的爆炸,数秒的沉默打不倒业绩的目标,接着又一个问题从人群中抛出:“据说不少商业大佬都不赞成您作为继承人,不少人认为女性带容易被感情牵扯而做出冲动之举,纽耶施小姐对‘女性不该在企业中掌握太大话语权’有什么看法呢?”

    “这位记者小姐不要太急,既然您开口说话了,我就不会充耳不闻,离我毕业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这个问题显然问企业管理高层比较合适。”这个问题带着锋利的刺,云寻并不认为冲动尽会造成损失,她也不能用一个毫无假设条件的现象来全盘指认后果到底会怎样,但此刻她的心底更会对自己的身份感到怪异:什么继承人?婚讯发布的消息到底写了些什么?

    三两个问题的无果让众人内心不满又纳闷,这年轻女人根本没看上去笑盈盈地这么好说话,连需要配合的场面都能用毫无脾气的温和语调说出这些嚣张的字句。可场上不乏有人为了稿件素材而不惜喊破嗓子从后排震慑全场:“如果这场开幕甜蜜的婚姻也将面临出轨等问题呢?纽耶施小姐是否有合理的避免方法?”

    他们无非更想看到一副和睦的画面,来挽救一下纷纷婚姻遇难的时代环境,让别人的特例成为一块肥皂,他们只需要拿键盘敲出密密麻麻的起泡网就能够堆砌易碎的幻象。

    “虽然我认为解决身欲谁都可以,但我接触过的人之中,很少有人可以容许自己喜欢的人和别的人上床吧?”对着台下所有的人,少女的这句话专门说给在幕后的阿法那西耶维奇听,让他觉得他对母亲的爱被他亲手玷污了。

    毕竟他无比相信有生之年的某一天,安·托娜特·纽耶施会默许他的表白。

    “您对于未来有什么期待呢?”这虚无的问题没有定靶,如果默认少女有一副乐于捕捉情绪、培养感情的心,那么也就应该收到之前的暗示。

    然而明白他们想要什么答案的云寻直接忽略了针对于感情问题和婚姻生活的暗示,将他们的目光调转到继承者身份之上,“希望不会太糟糕吧,毕竟我还没上位就要退休了。”

    略带失望的一耸肩让场下所有人都消化了这则消息,这已经暗示了她将不再接手集团啊!那么继承人的身份也没必要纠结了!此时娱乐媒体与财经媒体掏出本子翻动猛地笔记,两家未有铺垫突然结婚的热闹大事之中肯定有人了交易,长辈恩怨、长期合作、竞争对手等多方关系无论从哪个角度出发都能写得头头是道,他们到脑中补了个人物想法全集,可还有人不屈不挠地一定要问出个准确答案来:“照这么说您婚后不再接手云氏集团事务吗?”

    过于明确则少了炒作与模糊概念的点,不少人对那位直脑子的记者投来鄙视轻嗤,坐累了的少女微微侧身,托腮看向目光正直而清爽的“直脑子”,恍然之间眉间一点怀念的柔和被镜头斩下足够流量花销的画面,少女挠挠额角面露为难神色:“就算换个地方休假而已。”

    众人已然明白这没有明确的回答就为故意给他们台阶下,却有记者恶意地将话题扯到情感专访之中:“看样子您比较支持女性婚后为了家庭放弃事业呢!”

    你让一个假装结婚、甚至正在糊弄这么多人的少女立刻在“是否”之间选择一个正确,无疑让本就没有正确性的沼泽愈发嚣张地吞噬着真实,少女喜欢玩弄别人的想法,也乐意在这儿瞎凑劲。

    答案越模糊,出稿越千奇百怪,集团此时的曝光度就越高,只要这个话题足够重量能够拿来说事,企业的关注度就能有所上升,若有一天众人发现事与愿违,那群人精们也能有更多的机会“化解误会”,合理的解释能挽回与巩固更多好感,将从前光辉的企业包裹成甜软正直的曙光而非与那些记者一样诡计多端。

    笔蓄势待发,他们把少女的纯澈眼眸下的笑意与片刻的沉默当成了给出合理答案前最珍贵的思考,可惜这个答案没有精彩到足够引爆热点的程度:“每个人的选择都会不同,只要出自本人真实意愿的选择都不容外人置喙,人要遵从自己的想法。”

    她想给别人辩解,也为自己留了后路。

    等到云寻将所有记者想听的话都喂完,转头新婚二人牵手出现在伦敦拍了合照,一丛南天竺的刺绣遍布水蓝色衣裙,过了膝盖的裙摆缀着洁白丝绣的南天竺花串,他们拥抱在蔷薇丛前,草丛里的蓟花、郁金香、三色堇也被无情而装模作样地吻过,糖槭的羽状叶染了点初秋的金红,山楂树、黑刺李……

    镜头前随摄影师摆弄,可在拍摄后选照片和修图交流的时候,阿法那西耶维奇心事重重、神思遨游,云寻想染知道她对他的亲密会让他感受到强烈的负罪感,而她不介意再往上加一些压力:“对啦,什么时候去见一见我的母亲?”

    这一句话就让阿法那西耶维奇的焦虑在静止的刹那达到了顶点,几乎炸开忧郁的胸腔,差点再也摆不出幽默的笑,因为他们之前的约定中云寻并没有活着的必要,更由于心中那道永远燃烧着的人影早已扎根他的生命,而她现在天真地问着自己,剥开所有的伪装寄托全然的信任和依赖。他不忍心,自责、懊恼,看向少女背影的眼里带着忏悔与痛苦。

    似乎体谅阿法那西耶维奇,云寻以“你身体不舒服”为由让他先走,这样也能让自己得到在伦敦见一见熟人的机会,机场离别前少女宽容纯真的吻点在他唇角,发丝轻飘升腾的清香卷着他指尖轻咬,更像桎梏着他目光的魔咒囚禁了他一生。

    云氏集团一楼会议厅内,云寻借给陀思妥耶夫斯基一个人替他签完了股份转让书,秦夜弦为了保云寻周全转让股份,她从来不知道三个男人背着她提刀指划云寻该从哪儿切开更加合适。

    虽一大早就听到线报说云寻这等危险程度的少女带着她“新婚”男人来到了伦敦拍照,阿加莎以为她会赶回法国对“新婚丈夫”明里关爱暗中下毒,可她想错了,换上一身薄卫衣的少女戴着兜帽坐在她身边的藤椅上。

    一手梅干一手红茶撞奶,一吮一咬地像用牙齿撕咬着某些人,阿加莎两手交叠放在膝上,背后的软垫撑起曼妙纤细的优雅腰身,她扭头看向来客的侧脸:“陀思妥耶夫斯基笑你为了躲他而走向善良。”

    “别人的想法我从不反驳。”大度的发言与随意的语气无比表达着由心而向的不在意的洒脱,一如既往地如同太阳普照每一寸没有阴影的土壤般轻盈柔和,讲究“别人与我无关”的她不会将时间浪费挥霍,除非这种看法与想法阻碍她的计划。

    可她的想法别人从不会知道,陀思妥耶夫斯基猜不准,阿加莎不清楚,一旦论及,他们总会一致地认同:“难说。”

    一想起没有本人参与的荒诞婚礼,新娘婚纱下另有其人代表演出,阿加莎就忍不住牵动唇角抿笑,哪怕嘲讽奚落,她的优雅也能从骨透出皮肤,“那你也应该知道阿法那西耶维奇对你什么感情咯?”

    “嗯,对,他喊我母亲的名字就知道了。”昨晚云里雾里的刺痛真的醒了一大半,可对酒精过分敏感的身体不听使唤,灵魂剖离血肉听到了禁区的哭泣与忏悔。

    “什么感觉?”阿加莎斜着身子挪过来几分,贵族端庄的姿态如破不了的盔甲,只有柔软的眼角划过一丝难以觉察的好奇。

    明明女爵只想问知道这件事后少女的感想,而少女却误解了女爵的意有所指。

    “技术真的不好,很痛,差评。”夜晚身感此事的云寻扯了扯嘴角,看她小幅度轻繁摇头的模样就知道昨晚第一次已经对这事有了些阴影。

    只捡到一份答非所问后女爵笑着,提起小半年前的计划,以凌霄花为名的旗帜此时又从记忆中被翻了出来,抖落了春夏花粉的色彩依然娇艳如新,优雅端秀的嗓音制止云寻往嘴里塞梅干的动作:“你向我预定的牛痒藤还要吗?”

    酸甜梅干的香味凑到鼻尖,连唇都没碰到,与陀思妥耶夫斯基有关的话题牵动她此时能够任性的脾气,现在吃的胃口也没了,索性手指一挑抛起梅干攥入掌心,山中飞出铜蓝鹟的青蓝色掠过云寻瞳仁,蓝歌鸲的鸣啼打断了思考的筋线。

    少女攥着梅干的手拳眼抵住额头,空影似的视线落在栏杆缝隙里跌下楼去,上一秒想好的答案,她的嘴唇却不愿提交,在阿加莎耐心而谐意微笑的等待下——

    “不要了……”以此算作终结,喉中泛起吞胶囊后糖衣化开后药丸的苦涩,云寻只能摊开掌心吞掉了梅干,酸甜的梅干也吞得很急,根本才尝不出味道也压不下药丸般的苦涩。

    云寻本身的温度太暖了,外热内冷下自私的乐观不顾一切地扯开天生相伴的迷茫,从什么时候开始,一旦接近就种不小心就会把自己烧起来的误感?陀思妥耶夫斯基没有把这种略带烦躁的情绪塞在工作上,他用偶尔带一丝冷淡的雪所画出来的笑冰冻稍有回温的情绪,或戏谑地看着被打到半死的细作,他的布局没有任何瑕疵,哪怕有也能被他收网时织成陷阱。

    然而最近几天部署人员时,下属看他的眼神总带着小心翼翼,像试探橡树结了多少果的可怜松鼠,生怕自己饿死了,直到某一刻,陀思妥耶夫斯基感到脖颈酸胀,这无意间扭头向玻璃窗,对下属们的态度所该寻求的答案正与他对视着,玻璃隐映的瞳孔中无限忍耐与杀机掠过心尖。

    这一秒却也给了他收复冰冷杀意的时间,可望着玻璃窗上那一份熟悉的平静冷淡时,心脏的存在又于此时暴露得太坦然,他头一次感受到身体内某样器官竟这么强烈地撞击着。他不得不开始感谢莫斯科的阴云上睡着的熬夜的太阳,确认着酒精灌醉的夜晚已经被黎明赶跑,撑着额头,指尖轻触太阳穴缓解近日来心底反常的状态:早点杀了她吧,将埋在路前的障碍就该被连根拔起。

    一个周六的夜晚,得知某真相的姜丞柠郁闷得喝酒排解,还将云寻从公寓里拉了出来,果戈里跟踪到一半不敢进去打扰,他怕嘻嘻哈哈的糟糕玩笑没有回应,也怕陪伴痛苦的忧郁无法融合,只好坐在酒吧门口数着星星,眼神却不断朝酒吧内飘,然而隔着门什么都看不到。姜丞柠很痛苦,拆穿了秦夜弦的谎言,云寻坦言她知道这个谎言却选择了隐瞒,被伤害的人只狠狠灌了口酒,斜斜瞪了一眼滴酒不沾的人,抬手又灌了口酒。

    多种酒混着喝,不醉也难,据说夏奈尔的身体本来就靠异能养护,再喝下去伤胃伤肝,埃理诺胃不好就够了,潇洒冷酷的小夏干嘛气得和她争医院点滴位啊?果戈里心里不断腹诽,看车流量越来越少,肚子也饿,与此同时,他想起苍白细粉融了冰雪捏成的少女在喝酒前根本没吃过什么东西,想到这儿实在等不及,用异能在调酒师为云寻递过去的一杯白开水里偷偷转移了一滴酒。

    于是姜丞柠被果戈里半劝半架着带走后,只剩下微醺的云寻坐在吧台上体会着略微不太对劲的感觉,这叫白开水?眼里的茫然撕开一道影子,噢,果戈里刚才在门口呢,不过这酒吧她开的,有人会扛她回客房休息,懒得动弹的少女索性圈着胳膊趴在吧台上,这些天她使劲粘着阿法那西耶维奇给他添堵,添得她都累了,好在心存悔意的男人借口急事搬出去住,自己也不急着去扮演对他的依赖和亲密了。

    一片短风衣盖住的皮带扣上藏着一把□□26,杀心成熟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在这时刚好找过来,熟悉的位置、熟悉的角度,熟悉的脊背趴在吧台上,少女半阖着清透眼眸,男人步步走近,少女睫毛一振,抖动着抬起眼皮,她的嘴唇张合着,水润地吞下一丝晦暗做旧的灯光,又吐出微薄的热气:“费奥多尔……”

    真让他误以为自己的名字有本事灌醉了她。陀思妥耶夫斯基垂着眼眸看柴瘦的小醉狼,可一想到她八天内两次喝醉,就想在她醒来后反语夸她厉害才对。修长的男人肩颈微微垂落站在她面前,两手腾在身侧衣袋里,却丝毫没有拿枪的念头,只平静地靠在吧台边看着小醉狼漂亮的表皮。

    这一次没有上一次醉得厉害,心思也不乖,说出来的话没有一句能听的。

    “你的眼睛跟他很像,脸也是。”少女舔着发烫的嘴唇,也根本没想到眼前的相似应归功于实打实的本尊。琥珀色水亮的双眼溢满了被泉水淋湿的阳光,多单纯清澈的颜色啊,看遍了世上一切的乌黑淤脏还是那么明透,陀思妥耶夫斯基有些嫉妒,嫉妒她,也嫉妒自己。

    “嗯。”雪落在雪堆上静得安心,他告诉自己再等一等,至少听完以酒精为天敌的诺拉微醺时稀奇古怪的话吧。

    这次喝的也就稀释一滴酒的白开水而已,声线里二分笑意清晰,可说的话不尽然正经,云寻撑着下巴两声笑能戳破清凉的雪花:“买你一晚上多少?”

    呀?这不是醉了是疯了吧。讶异半秒过后得出结论的陀思妥耶夫斯基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穿着打扮,正经得刚和云无蔽谈完条件,有那么像站在暧昧灯光下卖笑赔身的那些男人们吗?明眼人调酒师一看到老板新婚前追的男人,二话不说拿起一支未开封的细长甜酒擦着酒脖走到酒柜转角后,心想着云老板果然是未来大佬,这么年轻无论多少个男人都能吃的下,实在太牛啦!

    如果清醒着的云寻知道他这么想,二话不说就让人拉着他大街上逼着表演裸奔了,幸亏她不清醒保住了他的声誉和尊严。

    站在少女面前的陀思妥耶夫斯基自我约束着,他犯不着和一个神经松弛、脑子钝住的喝不了一口酒的小醉狼讲道理,刚想转身,还没来得及侧转,步伐却不受控制地朝前迈了一步。

    他都不知道,刚才也没察觉到。

    视线顺着那股不大的力道游去,才发现自己的衣襟被一根手指勾着,除了肌肤纹理外再无其他痕迹的手指邀请了视线进一步往前,少女的双眼盯着蓝紫橙黄混杂的灯光里他的脸,卡座里有人举着酒杯高喊,他们用尽全力呼喊像恶鬼们嚎吟,醉了的酒客锤桌四起应和。

    吵闹得正欢、发泄情绪的高潮跌落又高升,陀思妥耶夫斯基却只听到云寻说的话,呼吸的轻缓,天生的笑意,唇畔的弧度。

    “其实他最让我不安心,真的喜欢上他后心跳就很亢奋。”从未有过情绪波动让这一次偶然的喜欢成了习惯平淡无事中异军突起的存在,云寻没有做任何措施来绞杀这份感情,她觉得没什么。陀思妥耶夫斯基没有说话,这一刻他才知道他的介入像海底火山喷发,像风吹过海面,层层波澜,片片凌耀,攥取一颗情感薄平的心原来会有这样一种窃喜感。

    明明什么都没得到,也没有任何证据让她口中的话成真。

    他猜不准云寻到底在喜欢对他的喜欢,还是不喜欢对他的喜欢,这份喜欢的意义至今从来都没有被认真回应过,她只会打着玩笑不断挑逗,扑棱的翅膀扇动了火,摇晃的火光在盛开与熄灭间摇曳不止。就像现在,明明她从来不把他当做过她喜欢的人,可他就在她面前,她只当做“像他的人”还说着这些话。

    些微清醒占领高地的云寻还有商量的余地,陀思妥耶夫斯基轻声轻语的几句话骗不走她,她坚持着“买你一晚”的论调还谈起了价钱,本想一手刀下去吧,也被她拦下,只能跟她聊天讲话,终于等她累了乏了再把人带走,他将云寻带回了死屋在布洛涅森林深处的一个隐蔽据点,驾驶座正后坐的女孩靠着车窗睡得沉。

    正忙活着的下属们看到头儿抱着姑娘进来差点一个个连虚假又惊讶的尖叫都憋不住,好在酿醅了夜色的双眸闪过幽冷,下属们才将声音“咕咚”咽下,如果他们此时尖叫,清醒尚有力道驱散微醺的少女早就强撑着困倦跑了。数双眼睛滴溜溜地追随着他们头儿的方向转,眼睁睁地看着头儿抱着人进了他狭窄的工作间——只有一张单人床。

    直到云寻醒来,才发现身边挤了一个男人,八天内睡两个男人,自己真有本事,和林鸦川提起估计又能作为引入小说的素材。

    少女屈起手指揉开了睡眼躬身呆坐,如今身边这叫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男人她恐怕养不起,别看他睡时温和,这温和也得把他脑子摘掉后再说。云寻怕了最近自己的霉运了,一天到晚净摊事,然而身体的感觉告诉她昨晚什么都没发生,否则就是他不行!

    现在她被堵在靠墙的床内侧,唯一的枕头有一半还睡在男人的脑后,她肩膀顶着落了墙纸的墙壁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这间屋子唯一一口被土黄窗帘遮盖的窗在床对面的墙上,窗外紧挨着几棵树木,树枝扭曲得像在打架,拥堵的昏暗笼罩着刚醒的人又唤起几分回笼的睡意,她眯起眼借着微弱的亮扫视着蒙了层毛雾的空间,少了一个抽屉的木柜、与长木桌极不搭的优雅铁艺靠背椅、几台并排放的笔记本电脑虽然翻开却没有运作的轻响,再看看身边的男人雪下埋了糯种白透地翡翠的肌肤、乌青的眼睑,一捏即碎的苍薄感嵌入丝丝隐藏着的危险气息,突然余光扫过床头矮凳叠好的短风衣上一把□□26。

    小巧轻便的□□26型适合防身,近距离的杀伤力可观,而且这么小的枪看起来挺可爱,不过很快少女的视线又回到了男人的脸上,她靠在墙上注视着一捧雪一样一吹就散的人,不沾一点活气像是转生的幽灵,不过睫毛好看,鼻子好看,嘴唇也好看,就是不知道扒开被子和衣服后实体怎么样,明知做不到却总忍不住想把这个男人欺负哭。

    直勾勾盯着人久了就如钻木取火般擦热了温度,仰躺侧首的男人朝内翻了个身找个舒服的姿势睁开了眼,与往常一样的昏暗里泛起沉淀一夜的梨果清甜,手指下意识地蜷起抓住空气的余温,靠墙的阴影、掀起一边的被子,无一不告诉陀思妥耶夫斯基床上多了一个人,昨晚习惯了一人独占双人床的云寻睡觉时一直把他往床外挤推,到了下半夜才认命般安分。

    “早啊,你真好看。”云寻见人转醒了,招呼刚打出口,也不等男人开口就接着问,“这是哪儿?好安静。”

    安静?知情人听起来这就能当个笑话下酒一晚,昨晚她睡得沉,一只手捂在她耳朵上都没什么反应。陀思妥耶夫斯基忍着疲倦从床上支起身,床架挤着木板发出“吱呀”的惊叫,他投向云寻的视线里掠过一丝讽刺:“布洛涅森林。”

    噢,白天温雅秀丽,晚上放荡纵滥的虚伪森林,那么之前说的安静违和感可就大了,但一想到夜晚森林里声□□糜的世界,云寻就想拿这个打趣陀思妥耶夫斯基:“在这种环境下你忍得了?”

    探究或怀疑的视线顺着微弱昏光照亮陀思妥耶夫斯基阴沉了大半的脸,他肩膀僵愣着,目光扫过女孩轻歪的脑袋时轻笑着伸手掐住她的下颔,拇指挠着她的侧颊,“我不至于忍耐力低到这种程度吧?否则你今天怎么醒得这么早?”

    那一秒阴沉脸色并非由于她的假嘲,每当夜晚各种肮脏粗鲁的泥泞声音迭起时,他也会想她,长三角那晚的触感更加肆无忌惮地在指尖炸裂,湿濡的体温,打颤的牙齿,绷紧的腰。

    面对云寻时真的一秒都不得空,正当男人收手离开时,原本乖乖靠在墙上的少女跨腿卡住了他,双手压住他的上臂,光线散落的黑暗里,云寻看不清对面男人的表情,却也能察觉到他的不满和软刺般富有心计的敌视,两人视线在暗中交错,灵泉中倒映着阳光的琥珀色,雪夜里舔舐着幽寒的清潭之夜。

    有股火味点燃了怨视、报复、懊恼、猜度,影子在深暗的混沌里相拥。

    “趁罢工正热,我请你去免费的游乐场怎么样?你都这么坑我了,陪我玩一圈不算过分吧?反正以后我不会缠着你了。”天生笑意的声线漏出点点惆怅的意味,从未有过哀伤的女孩咬着下唇,视线败落地从男人脸上挪开,“就当……这算你去默尔索前说过回来再补给我的离别吻的替代吧。”

    想不到她也会记得,本以为她一时起意的索吻他才敷衍留下这口头条款,现在却反过来被讨债了,究竟他低估了她的心思还是误判了她的“深情”。那晚相似的气息冲击着埋没在黑暗里的感官,陀思妥耶夫斯基对“离别吻”不承不应,开口咬住八天前深入云寻的那道伤:“你这么闲?阿法那西耶维奇不用你应付?”

    “一个男人而已,睡了就睡了,这技术换谁用都得差评。”可惜共度醉宵的男人没有给云寻留下太多值得留心的意义,不喜欢就不留心,“法国人春季上班夏季放假秋季罢工冬季过节,他们罢工我没事做当然闲了。”

    “现在你先下来。”陀思妥耶夫斯基语速有些快,曲肘挣脱云寻对上臂的桎梏,正疑惑她今天怎么这么粘人时,少女直接扑到了他身上环住脖颈,一阵得逞的笑意肆无忌惮地从唇畔漏出。

    反正她不怕死,胆子大到敢于和一群老奸巨猾的人谋皮谈利,清透的嗓音仍旧黏着男人的颈侧滑动:“我勾引你了,可你一点都不心动。”

    少女的犬齿故意剐蹭过男人的下颔才从他颈侧抬起头。

    “还以为你会先找果戈里算账。”陀思妥耶夫斯基冷声忍耐着清晨生理现象,他现在就想拧开云寻脑壳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成分,故意在这种时候耗着他可不像她的作风。

    要出什么事的预感突突地在太阳穴跳开鼓点。

    云寻依然搂着男人的脖子不松手,探出的舌尖朝上舔过他的耳垂,“明天下午五点四十五,我等你来噢!”

    “就这么说好了,有惊喜!”她翻身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腰上下床,掠过□□26的视线湮灭神情温热的痕迹,无论如何和阿加莎的生意自己都不亏。

    本以为云寻已经走人的陀思妥耶夫斯基推门后脚步一惊,她正坐在油腻黏糊的餐桌前,切开扁塌的松饼,蜜糖黏住银叉,可金屋里养出的贵小姐丝毫不在意口感与质感,切好就往嘴里塞,见男人出来,她举起捏着餐刀的手挥了挥。

    哪怕定睛仔细看也完全看不出一丝一毫阴谋的气息,大不了就算一个过分漂亮的普通女孩而已。纯净?天然?呵呵!故意碰瓷反而被坑了好几次的陀思妥耶夫斯基早就想把这个漂亮白眼狼扒了皮,可想归想,做还没做——起初他不知道原因。

    现在云无蔽喊他该做这样的事,他也没有犹豫过。

    等吃完早饭,云寻还像个婴儿黏保姆似的尾随在陀思妥耶夫斯基身侧,男人将笔记本电脑屏幕的英文转成拉丁文,又开了一瓶酒,云寻显然对拉丁文和酒都很抗拒,她眼不见为净转过身靠在桌沿,盯着窗外横七竖八缠在一起的树枝。

    “你知道八天前那晚你对我说了什么吗?”男人想起酒吧愚蠢的夜晚不知应该先生气还是先窃笑,“真想不到你这样内心硬得什么都砸不开的人也会有那样乱糟糟的一面。”

    这话中的轻嘲恍若抓住老鼠尾巴的猫舔唇炫耀。

    “哦?”云寻那会儿喝断片什么都不记得了,醒来就发现自己和阿法那西耶维奇在一张床上,腰酸得显然做过了什么,她对不知不觉中的强迫极存反感,这就像蛛丝缠住沉睡的蝶,可她也这么卑鄙当然没理由去指责别人卑鄙。

    可一旦与他有关,视线就受不了地往他眼瞳深处瞥,企图窥知真相又防着这个男人毫无纰漏的谎言,云寻那双琥珀眼瞳里碎了丛丛柔光,陀思妥耶夫斯基唇畔勾着落网的笑却一言不发。

    “难道我跟你告白了?”她随意猜测,尽管不用心却花了几秒排除答案。

    哈、哈、哈、哈,这样的告白估计能吓得比斯开湾的雷飑从天上直接凝固坠入海中,暗诽可笑的陀思妥耶夫斯基拧着酒瓶脖的力道握紧几分,“你的俄语哪个神仙教的?зайпись、Дерьмо两个词表达的爱还真深沉呢!”

    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陀思妥耶夫斯基编谎话的能力一等一,云寻扭过头轻嘁一口,“那昨晚我记得清楚,我向你告白了呢。”

    “你把我认成出来卖的,虽然什么都没做,但躺一张床上也算睡了,买我一夜的钱呢?”陀思妥耶夫斯基坐着的铁艺椅子突然往后一挪,刺耳的声响划过耳膜、脸颊、脖颈、腰椎。

    这与旧地板摩擦的声音酸麻得扎到了骨头里,眉毛都忍不住抖了抖。

    “我夜盲,再加上醉了,眼神不太好,你会不知道?”瞎扯完云寻扭头不去看他,可余光还是躲不过晃动着明黄酒液的手与男人舔笑的唇。某种程度上云寻也好奇陀思妥耶夫斯基竟然会容忍她三番四次的无礼挑衅和恶意,两次醉酒都翻了篇。说感动吧,她的心与脑都没有这道指令;说愧疚吧,陀思妥耶夫斯基促成了阿法那西耶维奇睡她,自己还愧疚?

    两人不再说话,其实有很多的话题,最低下抽屉里的象棋和曲谱,电脑内关于本该死去的毒枭列昂尼德,被复活的安德烈·纪德,可陀思妥耶夫斯基情愿云寻就这么在身边这么安静着,这比两人城府对撞、话藏心机更值得享受。

    云寻望着窗外相互剪裁的树影移动变化,肌肤不断偷取着身旁男人的温度和呼吸的频率,还有自己从前敬而远之的酒香,酒淋在这个男人的身上多美味啊,真想试着吃了他,果酱、奶油,细细撕扯、慢慢吞咽。

    这种冲动与禁酒的告诫分领占据了她身体的一半,几次恶劣撞碾过的唇都没来得及细细品尝,这一次她竟然会急得连等待都愿意推开,她瞬时泼近的气息压住了陀思妥耶夫斯基敲打键盘的手。

    下一秒男人被手指侧转过来的脸烙上又软又深的力道,唇的温热,咬合痛得他倒吸了一口气,他摸着侧脸上湿濡中的牙印,两分冷雪的笑眼看向显得有些焦躁的云寻,可就是看不出什么破绽,他的疑问从来没有这么好奇而迫切过:“你今天怎么了?”

    哪怕随心所欲也不该这样破格啊。

    “吻你啊。充当睡你一晚的费用啦!”少女单手撑着桌面,悠适清透中嗅不出原来一闪而过的焦躁了,她挑着食指抵住男人的唇,“如果不是你喝了酒遭殃的就不会只有你的脸了。”

    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笑里带冷藏锋的注视下,云寻摆出投降的举手之态,从正门溜走了,男人望着关紧的门闭起眼将全身重量靠在椅背上,他清楚自己对她早已不满足于这样的喜欢,所以才定心亲手杀了她。

    次日的黄昏粘稠枯落已有黑夜的意蕴,暮色的橙与天际残鸟啼血的红晕染开旖旎梦幻的软腻,这一团暮云像是要从天上掉下来闷死世界般沉重,云氏集团旗下的游乐园已经空无一人,紧锁的铁门上着新漆,云寻从袖口纽扣下取出弯绕的铁丝插入锁孔,不出两秒就抠拨开锁舌,锁拖着铁链“哗啦”坠尸在地,铁门上露出电子密码锁,陀思妥耶夫斯基看她嘴唇颤动无声地背着记在脑中的密码,三十秒后她在电子锁上输入夹杂着字符的十六位密码。

    门开了,可云寻往后只一拽摸到一团空气,疑惑的视线一探才发现陀思妥耶夫斯基站立的位置比之前远了三厘米,她的指尖刚刚擦过外套的边,那一刻他们隔得好远,拉都拉不住的距离跨了两个不同的世界。

    就在前面少女收回视线与手的刹那,陀思妥耶夫斯基紧跟其后,他有种预感,一旦接了她的手,这一次就无法完成想法的终结,她手心中隐形着一条蛊惑罪恶的蛇啊!

    进了游乐园,少女熟门熟路摸到了配电室,电闸开启推动电流蔓延,彩灯的光芒网络状扩散,可她没有去坐旋转木马,也没有去恐怖恶人迷宫,过山车和跳楼机都只能做“路人”背景,她来游乐园的目的只为了挤两个甜筒再卷两团棉花糖……

    看着手中的巧克力味甜筒,陀思妥耶夫斯基想不通云寻到底在干什么,绝大多数的可能性都押在了“祭奠她的过去”上,和秦夜弦的那段过去。少女小心翼翼地舔过香草奶油带卷的尖。事实也如他所猜的那样,云寻曾和秦夜弦一人举着一个甜筒,牵手握着阳光,两甜筒相碰:“为香草和巧克力干杯!”

    甜筒老周会买,偶尔老许也会带来,安德烈·纪德在那时候就离开了。云寻有很多的事想跟陀思妥耶夫斯基说,可只以这种形式推到他手中,就在男人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时,她就知道他已经看到了过去的一部分。

    这样的默契从不让云寻感到害怕,她对他的喜欢和任何人无关,她选择给予,他可以选择不接受、可以无视、可以丢掉,这当然不是可笑的爱情的力量所给予的勇气,她若觉得自己的死能给自己带来的利益大于活着,那她当然会站在利益的沃土上而不会活在活着的贫瘠里,更重要的是——云寻知道陀思妥耶夫斯基想杀她,而她恰巧知道怎么堵郁他的心。

    早已上膛的□□蓄势待发,掌握扳机的人仍在寻觅合适的良机,夜色莅临天地,彩灯铺照着无人荒凉的游乐场,少女停住了脚步,陀思妥耶夫斯基勒住远了四十厘米的脚步转身,她蹲下身将手中香草味的奶油甜筒摆正竖在草丛里,石块堆成了拥住甜筒的展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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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寻身体反应很敏感,药物起效很快,酒精也不例外,当然她本身就不会喝酒,做不到像姜丞柠秦夜弦那种千杯不醉万吨不倒,她半杯就倒了

    睡得沉是因为酒精本来就有镇定的效果而云寻前几年就没有好好睡觉,一下子唤醒了几年前缺觉的遗憾,恰好她本能感应出对方没有恶意,近了三米也察觉不到危险,就放松了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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