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

    两个人吃饱后,合力整理干净桌子,分类好垃圾。看时间还早,郑罗韫提议要不要下楼散步,只想跟她时时刻刻待在一起恨不得今晚直接就搬进一居室同居但不敢说的黄瑄傲狠狠点头。等郑罗韫换好衣服,两个人拎着垃圾下楼散步消食。

    郑罗韫穿着娃娃领衬衫,外面罩一件宽松的嫩黄色针织开衫,下身是浅蓝色牛仔裤和白色帆布鞋。干透了的长发披散在背后形成垂顺又蓬松的弧度。想着好歹是在约会,又抹了点颜色像牛奶草莓的唇釉,衬得脸蛋又白又嫩,整个人噗嗤噗嗤往外冒清纯可爱的气息,像枝桠上一簇簇开放的黄色结香花,小巧玲珑,芬芳袭人。

    “为什么总是盯着我看?”郑罗韫没发觉自己的语气是在撒娇而不是质问。

    “因为漂亮,漂亮得移不开眼睛。”黄瑄傲将她的手握住揣进外套的口袋里,“手怎么这么凉?”

    “不知道。我一到天气冷的时候就这样。”郑罗韫笑着指指自己的嘴唇,“那要不要亲一下?”

    黄瑄傲凑过去轻轻地在她的唇上亲一口,嘴唇上的唇釉散发出的巧克力一般的香气让人心痒痒,黄瑄傲突然很想来一杯热可可。冷风拂面也无法让他沉溺在甜蜜爱情里无法自拔的头脑清醒起来。

    “今天朴玖美跟你说了什么?”

    黄瑄傲没料到她会聊到这个,不由自主地停下来,转过身看她。他想搪塞过去,但又不想撒谎。他还记得那天郑罗韫说过的话,彼此之间要坦诚。他试探地开口:“她跟我提到了一个人。”

    郑罗韫丝毫不意外,能被朴玖美用来搬弄是非的事情也只有这件了。她有时都在怀疑朴玖美是不是表演型人格,装得情难自已,其实最爱自己,喜欢男人就如同喜欢往胳膊上挎名牌手袋,不过都是为了给自己的脸面贴金。

    “河道训。”她冷静报出这个很久不曾想起的名字。

    两个人都不说话,一阵沉默,只听见有点远的地方传来的忽大忽小的嘈杂。从这条坡下去隔一条马路对面就是一个传统市场,晚上也卖宵夜,去的人很多,常常到很晚才收摊。郑罗韫有时候回来晚了就会去某个固定摊位吃炒年糕和鱼饼串。

    “你要不要听听我的版本?”郑罗韫继续抬脚往前走,故意去踩黄瑄傲的影子。

    河道训是她的同班同学,在黄瑄傲来之前的上一个学期期末办了转学手续。比起朴玖美说得那样不堪,倒像是互相利用——因为他很喜欢她,喜欢到连他的家人都知道了并且找到她见面,提出希望她答应河道训交往的请求。河道训在悦林高中前还转过一次学,原因是打架,甚至闹到要召开学暴委,最后不了了之。郑罗韫明白对方的意图,当对方给出报酬数目时,她更是没办法拒绝——她想从福利院搬出去但她没钱。

    对他父母来说,应该是花钱给儿子买了个玩具或者是雇了个陪玩的人,以此希望儿子能够乖巧一点,不要再给他们添麻烦。对于郑罗韫,她想的是尊严不能当饭吃。总之,她拿人不手短,除了不是真心喜欢之外,她这个女朋友扮演得很称职——忍受这位少爷的坏脾气,代替他的父母关心他的生活,监督他戒烟,督促他的学习,劝他跟同学好好相处,教他不要用暴力解决问题,还能给他提供正面积极的情绪价值。说真的,就算是真女朋友都做不到这样吧?而她装了整整一年。

    移民之后的那个暑假里,郑罗韫收到了河道训发的短信。太长了,她懒得看,还因此提醒了她要删掉河道训的联系方式。那之后,两个人就失联了。与其说是她不愿面对自己不体面的过去,更不如说是她理智地放弃对当下完全没有价值的事物。

    郑罗韫说完的才发现自己的眼眶里竟然有湿意。她用力眨了几下眼睛,将眼泪逼回去。她发出一声叹息,自嘲道:“我现在这样是不是流下‘鳄鱼的眼泪’?”

    黄瑄傲将她抱住,“不是的。你只是有一点难过。”

    “所以你看,人为了活下去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郑罗韫脸上泪痕未干,故作释怀地牵起一抹笑容,像大雨倾盆下一株无助伶仃的花,“可就算姿态狼狈,也还是想要活下去。”

    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像彼此都找到了自己生命的那块浮木。

    济州岛修学旅行安排在这周末。

    郑罗韫因为起太早困到不行,从首尔到济州岛全程都在睡觉。黄瑄傲没人说话,就抱着手机打了一路游戏,肩膀上枕着郑罗韫的脑袋,时不时的扶一下别让她掉下去,看她睡得脸蛋红扑扑,简直心都要化了,悄悄拍了很多照片,到酒店了才把她叫醒下车。

    “到哪儿了?”

    “到休爱里公园了,老师说这里的山茶花开得很漂亮,要不要下去走走。”

    郑罗韫懵了一会儿才慢慢地点了下头。

    公园里,浅红色的山茶花整树整树的盛放着,人行走在其间嗅到的风都带着浓郁的芬芳。脚下的土地也是松软的,不会像城市里的柏油路面踩得脚痛。郑罗韫深呼吸一口气,一下就醒了。

    “要不要我帮你拍照?”

    “一般不都是男生帮女朋友拍吗?”

    “你是专业的嘛,”郑罗韫将他推到山茶树前,“快点!你都好久没有上传ins了。”

    “原来你有在关注我!”黄瑄傲笑得像个傻狗,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镜头,右手比出小树杈高举过头顶。

    两个人头碰头地凑在一起检查照片,“怎么样?”郑罗韫抬头问。

    “我喜欢这张。”黄瑄傲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左滑一下,他比较喜欢全身照,显得比例好,背景也很好看。郑罗韫又滑回去,指着一张特写说:“我喜欢这个。哎呦,我都分不清哪个是花哪个是我男朋友了!”

    “别这样!”黄瑄傲突然将卫衣的连帽兜住脑袋背过身去,不看照片了。

    “怎么了?”郑罗韫拉他的衣袖。

    “太害羞了。”

    “是‘花’还是‘男朋友’让你害羞了呀?”郑罗韫忍不住调戏他。

    “都是。”

    “好啦!”郑罗韫拉着他往前走,“我们还有很多地方没看到呢。”

    下一个地方是君山不离火山口,是韩国唯一的平地火山口,现在这个时节正是芒草生长得最茂盛的时候,漫山遍野都是半人高的黄色的芒草整齐地随风飘荡。

    郑罗韫和黄瑄傲并肩在火山岩铺成的栈道上散步,风很大,吹得她喷嚏连连。

    “是不是有点冷?”黄瑄傲用手背碰了碰她的脸颊。

    郑罗韫点头,“啊啾!”又是一个喷嚏。

    “要不我们先下去算了?”黄瑄傲紧张地看着她。

    “不行,”她摇头,“我们还没看到火山口呢!”

    “如果你感冒了怎么办?”

    “不会的。来都来了,怎么可以不去看呢。”

    郑罗韫拉着他往前走,坚决地非要看完火山口,结果在去酒店的路上就有点不舒服了。

    黄瑄傲一手推两个行李箱,另一只手也不得空,要牵着自己病恹恹的女朋友去前台办理入住。

    因为学生人数较多,所以订的是专供学校修学旅行使用的套房,房里预备了足够数量的被褥,意味着一个班的所有人都将被均匀分配到与客厅连通的几个房间,在地板上铺好被褥睡大通铺,有可能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在别人的被褥上,或者运气不好睡在靠墙位置的被挤到贴墙侧睡。

    黄瑄傲皱着眉头巡视了一圈房间,然后出去找到了郑罗韫的班主任,跟她说明情况,商量能不能让郑罗韫一个人另外开一间单人房。她刚刚测了体温,有点发烧,吃了老师给的退烧药,现在勉强窝在套房客厅的短沙发上裹着毯子休息,但其实吵得根本没法儿睡。黄瑄傲不想她正难受还要跟别人一起打地铺。

    班主任先去看了看郑罗韫的情况,她自己站在客厅里都觉得脑袋要炸了,学生吵起来真是房顶都要掀翻了,更别说看到郑罗韫窝在沙发上的可怜样儿了,这里没有可以给她单独休息的地方。她叹了口气,只好说:“可以,记得把房号报给我。”

    黄瑄傲头一次这么认真的给老师行礼,腰弯得几乎要超过90度了,“谢谢老师!那我去前台问问。”

    好在不是度假旺季,黄瑄傲不仅能订到一间大床房,还可以选择房间位置。他选了离电梯比较远,靠酒店中庭花园那一侧的房间,顺便把房费一次性结清了。

    “谁?”郑罗韫几乎只发出气音。

    “我。”黄瑄傲将她打横抱起来,“换个地方睡觉,这里太吵了。”

    郑罗韫闭上眼睛窝在他怀里缩成很小的一团,脸颊因为发烧有点泛红,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黄瑄傲将人安置好之后就从房间里出来了。他就算再想守在女朋友的身边,也知道要考虑到别人的眼光和背后可能的议论纷纷。他无所谓,但郑罗韫不行。他把特地从前台那里要的备用房卡交给郑罗韫的班主任保管,请她多去看看。

    那位不苟言笑的班主任看到他这样,难得脸上露出一点揶揄的笑意,“我还以为罗韫只是被你的帅气迷惑了,没想到原来是人品好才打动了她。”

    黄瑄傲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受到了认可,忍了一下,没忍住,羞涩地笑起来。

    “行了,你也去找朋友玩一会儿吧。罗韫就交给我。反正修学旅行来来去去也就是这几个地方,我都看腻了。”

    “谢谢老师!”他弯下腰,又是一个九十度的鞠躬。

    郑罗韫醒来时,还以为自己到了新的地方,脑子里却没有记忆。愣了一会儿,才记起昏昏沉沉的时候好像是被黄瑄傲抱到了这里,他还说了些什么,她没听清。

    房间的窗帘几乎将整面墙都掩住了,一束天光都漏不进来。现在是几点也不知道。郑罗韫闷闷地坐在床上发呆,感觉身体还在发热,脑子也没清醒。

    突然响起的马林巴琴旋律把郑罗韫从神游天外的思绪中唤回来,是用来提醒她自己兼职不要迟到的闹钟。她下了床,从放在沙发上的背包里翻出手机,关掉闹钟,又伸手探了探自己的额头,感觉已经没那么难受了,准备换身衣服出去。

    这次她学乖了——穿了长裤,厚实的摇粒绒外套拉链一直拉到下巴,还有运动鞋。房卡也记得妥帖地收在外套口袋里,手里拿着手机出门了。

    刚坐电梯到一层没多久,手机又响了,这次不是闹钟。

    “喂?”

    “你去哪儿了?”黄瑄傲着急地问。

    “我刚出电梯,现在在一楼,不是说今天晚上有活动,我以为你会在那里。”郑罗韫反应很快地转身按下电梯按钮,不让它上去。

    黄瑄傲被这个巧合逗笑了,“我刚上来,现在站在你房间门口,快点回来!”

    “知道了。”郑罗韫莫名其妙地有点郁闷,还有点生气。如果她晚一点出门,或者是黄瑄傲早一点上楼找她就好了,现在这样搞得像是差点错过,兆头怪不好的。

    生病确实会让人变脆弱。郑罗韫看到黄瑄傲下意识加快了步伐跑过去主动把人抱住,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绪好像一下子找到了出口。

    “怎么了?还是很不舒服吗?”黄瑄傲被抱得紧紧的,手上提着东西,又舍不得把人推开,只能低着头用余光去查看郑罗韫的脸色。

    “没事,已经好多了。”郑罗韫从他怀里退出来,没看他,从口袋里拿出房卡刷开房门,率先走进去,然后将卡插在电源卡槽里,顺势用手背抹了一下脸颊。

    “怎么了?”黄瑄傲急忙将手里的东西扔下,双手掰住郑罗韫的肩膀一下子将她转过来面对着自己,“哭了吗?为什么哭?”

    “我怎么知道!都怪你!”郑罗韫“咚”地一声将脑袋撞到他的胸口上,恼羞成怒地倒打一耙,把泪痕未干的脸藏住。

    黄瑄傲完全被她拿捏住了,即使是无理取闹的发脾气也被他解读为一种特别的亲昵。他立刻跟她道歉:“我的错,我不该让你在生病的时候一个人待着,自己反而跑去跟朋友玩。”

    “李惠永也来了吗?”

    “嗯。”黄瑄傲用手一下接一下轻轻地抚着女朋友的后脑勺顺毛,“不过他喜欢的那个女孩没来,他看起来很不高兴,所以陪他待一会儿。”

    郑罗韫故意在他胸口蹭来蹭去,把未干的眼泪擦到他衣服上,黄瑄傲把挡住她眼睛的碎发拨开,“饿了吧?给你在酒店餐厅打包了海鲜粥,还有一份蒙布朗,说是这里必吃的秋季限定甜品。”

    郑罗韫吃了两口粥,嫌腥,不想吃了,伸出手偷偷摸摸地去探甜品盒子。黄瑄傲盯住她,用眼神遏制她的行动,“再喝五口海鲜粥,蒙布朗都是你的。”

    “你不吃吗?”郑罗韫用手指抠住甜品盒子上系的丝带往这边拖。

    “我不喜欢吃甜的。”

    郑罗韫满脸痛苦地数着喝完了五口粥,看黄瑄傲的眼神都带着杀气,但是第一口蒙布朗还是先给了他。

    “这算不算报复行为?”

    “哪有人会用好吃的蒙布朗报复别人啊?不吃算了。”

    黄瑄傲在她缩回手之前叼住勺子,“好吃吗?”

    “还行吧。”嘴上虽然这么说,但郑罗韫把一匙又一匙的蒙布朗送到嘴边的时候,黄瑄傲也没有拒绝。他喜欢郑罗韫为每一件小事高兴时的笑容,爱屋及乌的,好像也会更容易接受她喜欢的每一件事。

    原来幸福到极限会让人感到害怕,黄瑄傲望着郑罗韫的背影,看她将长发绑起来,他才十八岁,他开始憧憬未来但也开始害怕那些猝不及防的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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