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这天天朗气清日暖风和。
冗长的开幕式过后，姜璨坐在班级划分的那块区域里，懒洋洋靠着大树，从口袋里悠哉悠哉摸出一个橘子来，轻轻剥开一块橘皮，橘香四溢，忙不停扔一瓣进嘴里，还未来得及咀嚼，煞风景的人似一片乌云，飘到了她的脸前。
黑云压顶。
“你帮我报了跳高，1500米长跑？”
面对许棠来势汹汹的质问，姜璨心虚地左右环视一番，以自己为中心，两米以内，半个人影都见不着，躲无可躲。
只能正面迎敌。
“这么长的腿可不能白长，为我们班争争光多好。”
许棠不为所动。
看来彩虹屁没用。
姜璨站起身来，企图压压他的气势，清清嗓子一本正经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打算，又准备等会儿趁老师不注意，去校外网吧上网吧。”
学校后园围栏年久失修，破了一个缺口，刚好够一个人钻出去的大小，那缺口处又恰好有灌木丛掩着，也算是隐蔽。
学校老师领导无人知晓，但学生们一传十十传百，揣着这秘密的人可不少，迟早有一天这窗户纸得捅破。
许棠和同班的王洋洋近些日子，趁体育课或是自习从那块漏洞偷跑出去上网好几次，因为至今都没被抓到过，而得意洋洋愈发猖狂。
姜璨才想了这么一个法子来对付他。
运动会总共两天，上午有开幕仪式拖着许棠，下午要参加长跑，隔天上午又有跳高，下午闭幕，这样一来，他一点时间也分不到逃学去上网身上。
“你不想我去，我就不去咯，干嘛想这么一招来整我，1500米，跑死了算谁的。”许棠无奈。
“我的我的，我肯定在终点等着扶你，行了吧。”姜璨拍拍许棠的肩，以示安抚。
话音未落，便有人喊她。
“姜璨！”
姜璨从许棠身前探出头，只见陈京西向这边走来。
“女子接力的人都到齐了，就差你一个了，还不快来。”
“我。”姜璨指了指自己：“可是同学们的东西都在这，我得看着啊……”
“许棠不在这儿呢吗？”陈京西拉起姜璨的胳膊就要走。
“哎！”许棠下意识制止的手顿在半空。
直至陈京西姜璨两人走远，他才不满地嘀咕一句：“拉什么手啊，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
过了半晌，广播站里传来女子短跑结束的语音播报，女子接力赛马上就要开始了，许棠一人愣在这班牌凳子背包水壶零食……种种杂物之间，踮了踮脚，只能远远的看见橡胶跑道处，那儿围满了一大片乌央乌央的人。
正心急呢，新的接班人就送上门来了。
王洋洋从身后撞了撞许棠：“哎，老地方去不去，还有一小时下课，再加上中午吃饭的时间，今天可以上个铂金了。”
“你自己去吧。”许棠兴致索然。
“好哥哥，你不去我还上什么铂金啊。”
许棠把目光移向那堆杂物，再看看王洋洋，瞬息神色奕奕。
“怎么了？改主意了？”王洋洋傻乐道。
……
因为晚到一会儿的缘故，姜璨被安排在接力赛最后一棒，本来是抱着随便跑跑的心态，跑赢更好，跑输拉倒。
但偏偏一不留神对上全班同学以及班主任殷切观望的目光，姜璨顿感压力山大。
班上参赛的女生共有四人，这不是她一个人的比赛，这是团队集体共有的荣誉。
姜璨站到自己的位置上，等待裁判一声哨响，她忽然有些腿发软，心里实在没底，周遭助威呐喊声不断击打着她的耳膜，松开紧攥的手心，发现已经浸了一层黏腻的冷汗。
她将手汗在裤子上擦了擦，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
“姜璨加油！”
姜璨扭过头，看见许棠在人群中冲她招手。
“输了请我喝可乐，姜璨。”他朝她大喊道。
姜璨冲他竖了个中指：“闭嘴吧你！”
裁判哨响冲破云霄，姜璨神经霎时紧绷。
跑道划分四个赛道，十六个班参赛，分四组，四场比赛，按照最终跑完时长决出冠亚季军。姜璨想，至少这第一场不能输得太难看，保住前三还有望盼一盼这奖牌，若是第一场就拿了个末位，那就当真是跟奖牌无缘了。
第一棒至第二棒还算顺利，四个队伍间扯开的差距都不算太大，第二棒至第三棒间另外两个队伍开始发力，姜璨这队与剩下的一队咬得很紧。
观众席依旧吵嚷。
“十五班加油十五班加油！”
“拜托了拜托了快一点再快一点……”姜璨心里犹如打鼓。
第三棒接到接力棒了，紧接着再是最后一次传递，自己这队与其他三队的差距渐渐拉大，一个两个三个选手从姜璨身前“咻”的一下掠过，她们的第三棒才终于姗姗来迟。
姜璨还没开始跑，气就已经先喘不上来了。
她握住接力棒的一瞬间，因为手心的汗液而差点脱手，她拼尽全力向前奔跑，大脑一片空白，耳边沸腾的人声仿佛静止。
差一点，就差一点……
姜璨就能追上第三名。
欢呼声从熙攘的人群当中爆炸开来。
但这喧闹并不属于她们。
十五班一部分人带着扫兴的表情无情散开，另一部分则朝着姜璨拥了上来。
乔冉是第一个冲上前来的，乔冉将姜璨胳膊搭在自己肩头将她搀扶住。
多亏了这一支撑点，呼吸困难眼冒金星的姜璨才不至于倒下去。
“剧烈运动后不要马上坐着，先走一走，缓一下。”班主任叮嘱道。
姜璨舔舔干热的嘴唇，点点头。
“都怪你乌鸦嘴，刚才还没比赛就说姜璨会输！”乔冉一记敌视瞪向许棠。
“那……怪我咯。”许棠耸耸肩，把责任顺势揽到自己身上：“同学们对不起了。”
“对不起，是我拖后腿了……”这时第三棒的女同学发话了，她委屈内疚得几乎快要哭出来。
“没事儿，重在参与嘛。”班主任安慰她道。
“你也尽力了。”
“本来大家也都是业余选手，肯定比不过二班三班那些体育生啊。”
“看下午男子接力我们怎么秒杀他们就完了。”
同学们也跟着七嘴八舌软言相劝起来。
主角一时换了人选。
姜璨与乔冉递了个眼色，而后相互揽着默默从操场溜达开了，许棠也一路跟在她们身后。
“这么拼干嘛，傻吗？”乔冉小声道。
“本人集体荣誉感很强，谢谢。”
“无语……”乔冉表示不理解。
“祁旭？”
姜璨在乔冉的惊呼中抬眼，见祁旭拿着一瓶水自操场赛道朝自己这边走近。
他校服微微敞开，里面穿着一件白衬衫，熨得妥帖且一尘不染，姜璨目光落在祁旭身着的那件白衬衫扣子之上，只一眼，她便确定是自己送他的那件无疑了。
祁旭走到他们面前，在三双眼睛直勾勾凝视下，将手中的矿泉水递到姜璨手边。
“什么时候的事？”乔冉的意思是：姜璨何时追爱成功了？苍天呐，果然千日斫柴一日烧，坚持就是胜利。
只迟疑一秒，水被许棠抢过。
“哎！”
他拧开盖子咕噜咕噜灌了大半下肚，喝完还畅快地发出一声咽音。
“谢了兄弟！”许棠冲祁旭挑眉道，眸色不善，多了几分挑衅之意。
“你干嘛。”见祁旭面色尴尬，姜璨忙装腔作势瞪许棠一眼。
“渴了。”许棠将那剩余小半瓶的水递到姜璨面前：“这不是还有吗，你喝呗。”
水虽是递到姜璨面前，可许棠的目光可片刻未离祁旭，他俩面面相觑，气氛僵硬。
“怎么回事，有瓜。”乔冉这一旁观者果然“嗅觉”灵敏。
姜璨没接许棠的水，望向祁旭，她有些赧然：“谢谢，这小子今天有点抽风，别介意啊。”
“没事儿，我不介意。”祁旭将目光移向姜璨，神色骤然变得柔和：“你刚才接力赛速度挺不错的，如果报短跑的话，说不定还能拿个名次。”
“那可不敢当，参加短跑的都是体育大神。”姜璨话音未落，便听见身后许棠拧瓶盖，故意把塑料瓶捏的噼啪作响的动静。
“你有报什么项目吗？”姜璨继续问祁旭。
“没报，我们班玩抓阄，我抽到了1500。”说到这，祁旭叹了口气。
许棠冷不丁笑出声来。
姜璨再瞪他一眼。
“许棠也是要参加1500米。”姜璨对祁旭说。
“6。”乔冉直呼。
“那今天下午赛场见了。”祁旭淡淡道。
乔冉八卦之魂再也按捺不住，她扯着姜璨走远，至学校超市门口，见四下无人：“璨儿，从实招来，你跟那祁旭怎么个事儿？”
“啥呀，我都说我要好好学习，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姜璨走进超市，打开冰柜从里边拿了一瓶矿泉水：“国庆那会儿在补习机构稍微有点接触，现在也就算个普通朋友吧。”
“还有，你的小竹马又是怎么回事？”乔冉冲姜璨眨巴眨巴眼睛。
听到“小竹马”这个称呼，姜璨瞬间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你疯了！”
“是呀是呀，我磕疯啦！”
……
另一边。
“那天晚上多谢你了。”许棠说。
祁旭眼皮懒懒垂下：“那天晚上你已经谢过了。”
“但，有些东西我不会拱手相让的。”许棠将手中塑料瓶捏瘪，嘎吱嘎吱的脆响磨得人心烦意乱。
一阵飒爽的秋风拂过，祁旭校服外套被风掀开，衬衫胸口处的深棕色刺绣露了出来，再一次狠狠扎进许棠的眼睛里。
“你是指？”
“下午的长跑比赛，或者还有其他的。”许棠撇开目光。
“那个比赛，你随意，你的对手只怕也不是我，至于其他……”祁旭沉默半晌。
他目光倏然变得坚定：“就各凭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