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嘎嘎……”

    青羊胡同里人声、鸭叫声、鹅叫声沸反盈天，惊起的鸟雀尾羽和着鸭毛和鹅毛一起纷纷落下，一个身穿捕快服，冒子不知何时已不见，头顶上布满羽毛的年轻小伙疯狂追逐着一群吓得嘎嘎乱蹿的家禽。

    这群家禽被他赶得颤翅惊飞，扑棱棱地又扇来一阵羽毛乱飞的腥风，他气愤地扇了扇手又再次追向家禽，大有不达目的势不罢休的倔强。

    “富哥，居然也有你对付不了的东西，哈哈……”另一个同样身穿捕快服，冒子完好的的人大声嘲笑。

    “废什么话死大勇，还不搞快点，趁早了了这桩案，明日还要去青正司报到。”富哥直起腰，喘着粗气说完后又嘬了一把口水继续往那群家禽跑去。

    被他骂的郝勇哂笑一阵后也加入了追禽大战，两人分开行动，将家禽赶进胡同里，没了东窜西奔的叉路后好围堵多了，不肖片刻越逼越近，鸭鹅们瑟瑟发抖。

    “捉最大的那只，羽毛全白的大鹅。”富哥食指指了一下那只叫得最大声的大鹅。

    这只大鹅不愧是“匪首”，眼神锐利地瞪向两人，还不忘一伸一缩脖子，准备随时与敌人同归于尽。

    富哥瞥见郝勇慑手慑脚地朝大鹅靠近，悄悄后退一步，待他离大鹅只有三尺远时，他抬起一脚踢向郝勇的屁股……

    猝不及防的郝勇就着他踢的力道往前一扑，正好扑在了大鹅身上，惊慌失措的他怕把大鹅压死连忙半跪身体，将大鹅搂进怀里。

    “嘎嘎嘎……”大鹅愤怒地发出它的反抗。

    “吴不穷！！！！！”郝勇抱起大鹅怒不可遏地转身，双眼似有火喷出，“你要踢不会先知会我一声，再背后踢我，下次绝不和你搭档！！”大鹅想要嘬他，他一把捏紧了大鹅的嘴。

    吴不穷咧着嘴歪着脑袋捂着耳朵，等他嘴巴闭陇后，松开手，不以为意地道：“叫我富哥。机会难得，等我知会你大鹅早就飞了。”

    “死胡同里，它能飞哪去，你就是想趁机踢我！”

    “得了，男子汉多大点事，走吧快去交差，今天下个早值明天好有精神去青正司大干一场。”

    吴不穷去拉他，他错身甩开，气呼呼地看也不看他。

    “诶呀，大不了今晚逛花楼的钱我出，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不能再有下次了，否则我们断交。”

    “知道了，说了无数遍了。”

    吴不穷啧了一声走在前面，不忘捡起自己的帽子，郝勇抱着大鹅跟上。两人出了胡同拐入主街，街上行人对于他们的怪异纷纷注目，有些孩子还上来准备逗大鹅，手还没挨到便被凶狠的大鹅吓了回去。

    这一大片区域都属于青羊胡同，京都衙门也在青羊胡同之内。就在一个时辰前，衙门接到一个老婆婆的请求：她家大鹅丢了，拜托衙门里的人帮她找回来。

    衙门里其他人都出去了，只有吴不穷和郝勇因为明日要去青正司，府尹杨平便让他们二人今日不出勤，好好休息一番。恰好老婆婆来了，于是这个任务就落到了二人身上。

    老婆婆一看到两人颤颤巍巍地柱着拐杖迎上前来，几乎掉光的牙齿瘪着嘴慈祥笑道：“多谢小伙子了，我老婆子就这一个伴，要是真丢了就再没有什么东西能陪我了。”

    说着说着还落了一滴泪。

    “婆婆，以后啊……”郝勇将大鹅抱给她，“还是看紧些，要不找根绳子套上，不然又跟着其他的鹅跑了。”

    “多谢多谢，两位小伙子进来喝杯水吧。”老婆婆边接大鹅边邀请二人入内。

    老婆婆的屋子是一条偏街街尾最后一间，这里人少清静，不过有时也太过孤单。吴不穷见天色不早了，料峭春风太阳一落更冷了些，于是笑道：“婆婆，赶紧进屋吧，我们任务完成了还要去跟大人报备呢。以后不当差时再来讨水喝，您看行吗？”

    “行行行，老婆子就等着你们来。”

    二人和老婆婆叨唠几句后告辞离开。

    “富哥，你还挺识趣。”郝勇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

    “说人话。”吴不穷不耐烦地回了一句。

    “你是看那个老婆婆过得不好才不进屋的吧？”

    “这世道能活着就不错了，她一个老人家没儿没女，就一只大鹅陪伴。我俩要是进屋了说不定还要找些吃食来招待我们这些“官爷”，我们虽俸禄不高，还是能养得起自己的。再说，我以前还……”

    “得了得了，你又要吹嘘了。赶紧走吧，我耳朵都听得起了茧子了。”

    郝勇一边作势捂耳朵一边跑向前去，躲开吴不穷即将吹开的牛皮。

    回到衙门时众人大都回来了，看到二人回来都热情打着招呼。

    “富哥，大勇，回来了。”

    “恭喜富哥升迁了，还有大勇也恭喜了。”

    桃子和路子两人在他们二人背上一拍，脸上的笑意仿佛升职的是他俩。

    “同喜同喜，”郝勇抱拳感谢，看了一眼吴不穷，算计道，“刚刚富哥还跟我说今晚要办个告别宴会，把你们这些兄弟全都请上玩一把……”

    “富哥富哥……”郝勇话还没说完，众人都举起手呐喊起来。

    吴不穷见郝勇那一脸贱笑就知这是报复他踢他那一脚，阴恻恻道：“大勇。”

    “诶，你们看富哥这不是承认了吗？”郝勇假装看不懂一个劲地说，“兄弟们，今晚富哥请客，你们想去哪玩？”

    “是不是哦，富哥？”

    “地方随便选吗？”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都在探寻这话的真假。

    吴不穷剜了一眼郝勇，咬牙切齿道：“是真的，兄弟们随意，今晚你们富哥请客，既为饯别也为感谢。要不把杨大人也叫上吧。”

    “好好，我去请杨大人，这样一来我们还可以早点下差。”不知是谁丢下这句话风风火火地往杨平书房去了。

    待衙门里一众兄弟收拾妥当后，一行二十几人浩浩荡荡地出发来到了京都最大的花楼——琼颜馆。

    吴不穷抬头仰望这一座富丽堂皇的四层高馆，面上笑得如沐春风，心却疼得在滴血。

    “呵呵……”他的笑也似变了味，“你们真有眼光。”以他那每月十两的俸禄来这里吃一顿不得脱层皮。虽说明日进了青正司长到每月二十两，不过等到那份银子还真救不了现在的急。

    郝勇报得复性地大笑道：“那是，我们跟着富哥混还能选差的吗？”

    “就是就是，听说这里除了以芙蓉姑娘闻名外就是这里的酒菜了，这种机会难得肯定要选好的了。”桃子双眼放光，恨不得立马将这两样据为己有。

    路子手肘顶了桃子一把，调侃道：“你来过，不然怎么会这么清楚？”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美人美酒谁不想要？”

    “得得得，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口水擦一擦吧。”路子嫌弃地白了他一眼。

    杨平见这些人说得热火朝天，吴不穷一脸肉疼地哂笑，出声道：“等下进去你们想吃什么点什么，今晚的账本官来付。”

    “这怎么行，”吴不穷有些惊讶，“说了是为我饯行，还能让大人破费。”

    “说什么饯行不饯行，都在京城，只不过换了一个衙门，也算是本官这里出去的人，以后若是立了大功记得这些人就行。”

    “记得记得。”郝勇和吴不穷连连点头。

    “大人，既然大人这么慷慨了，再点几个姑娘吧？”

    吴不穷一脚踢在桃子的屁股上，骂骂咧咧：“狗东西，不知好歹，若是被夫人知道大人怎么解释？”似乎还不过隐又在他头上打了几下。

    杨平冷哼一声走了，其他人都笑着跟了上去。只有桃子还在被追打。

    “富哥，你这会儿装正经了，平常没少点姑娘。”

    “我点那是花得老子的钱，你花杨大人的钱还想叫杨大人点姑娘，找死是吧？”

    对着虚空踢上一脚后也走了进去，郝勇早就随大流走了，他可不想留下被踢。

    琼颜馆老鹁林妈妈见这浩浩荡荡一群老少爷们，脸上笑开了花，“各位爷们，里间坐，里间坐！”

    “林妈妈，给这些兄弟们安排些酒菜就行。”吴不穷先出了声。

    “哟，”林妈妈挥了挥她手中的红帕子，“这位公子好生俊美，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美人呢。”

    “林妈妈眼拙了，在下十足的爷们。”

    郝勇靠上来，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揶揄道：“富哥可是风流成性，林妈妈安排几个美人都没事。”

    吴不穷手肘一击，他痛嗷了一声，瞪他一眼后自顾自地找位子坐下。馆里坐满了人，有些正专心吃着酒菜，更多的人则是谈论此馆花魁芙蓉姑娘。

    “这芙蓉姑娘历任三届花魁，以前是卖艺不卖身，对她肖想的人哪怕黄金万两，她也不屑一顾。不过近两年来她突然改变矢志，竟然卖起了身，京城那些达官显贵一掷万金也要成为她的入幕之宾。”

    桃子边磕瓜子边自豪地向众人讲起芙蓉姑娘来。

    一众兄弟们听得津津有味，都伸长脖子殷切地看着他。而他似乎也找到了油然而生的优越感说得更加卖力了。

    吴不穷环顾一圈这锦绣花馆也跷起腿听起香艳之事来，他一边嗑着瓜子还一边抖抖肩，与一众兄弟别无二致。

    话题越聊越露骨后他们的酒菜端了上来，杨平轻咳一声，沉道：“要吃的赶快闭嘴。”他作为近天命之人对于这些年轻小伙的香艳之事不感兴趣，听了这大半天已经是他的例外了。

    “闭嘴闭嘴，闭不了就塞上。”吴不穷先一个挥手表示不再听了。

    “你刚刚不听得很入迷吗，”桃子讪讪闭嘴，“现在倒装了。”

    路子也适时地表现，笑道：“大人叫喝酒了，以后再说。”

    吴不穷棱他一眼后倒了一杯酒，起身对着杨平郑重其事地说：“这杯酒我要敬杨大人，若不是大人的提携我也进不了青正司，以后虽然不在一个衙门办事了，只要杨大人吩咐我万死不辞……”

    “闲暇时突然这么正经，本官还有点不习惯。”杨平笑着打趣他，“像往常一样就行了，早点吃完都回去睡觉，出了这门别丢了我的人就行，新主子可不像本官这么好说话。”

    “听说掌司是薛家公子薛忍，这是个地道的冷面阎罗，富哥，大勇，你们小心侍候。”路子不知是担忧还是庆幸自己没去，对二人提醒一番。

    郝勇坐他旁边，给他塞了一口肉，不耐烦道：“吃你的吧，管他什么阎罗，我和富哥是去办案的，又不是卖身还好生侍候。”

    “就是这理，”吴不穷赞赏道，“只要能够破案，怎么着都行。大人，那我就现原形，不跟您客气了。”说罢喝了自己手里的那杯酒，然后慵懒随意一坐，大刀阔斧地撕下一只烧鹅腿撕咬起来。

    杨平是个文官，跟这班武夫自然不同，浅饮浅酌，吃肉也颇为斯文。他看了一眼这四桌狼吞虎咽的老少爷们，有些年长的家里有孩子的捕快们都忙着抢肉打包回去。家里没孩子的也抢着打包回去孝敬老父老母。

    这些人做的都是些辛苦不要命的活，好不容易有顿好吃的那可不得将家里老少兼顾一番。一众人堆里只有吴不穷家里无亲也最是俊俏不凡，偏偏那副吊儿郎当的做派与这些臭男人们一般无二。

    大家都胡吃海喝起来，全然不顾旁边搂着佳人调/情的浪/荡子，而他们也被这群撩风拨月的浪/荡子们投以嘲讽和嫌弃的眼神。

    五脏庙祭到后半场的时候，杨平早已罢箸，还有少数人仍在意犹未尽地挑挑捡捡。吴不穷嘴里叼着一根竹签，催促道：“没吃饱的搞快点，像个娘们一样，慢吞吞的。”

    桃子一听赶紧往嘴里塞，刚刚吃饭就只有他一直盯来盯去，与路过的美人暗送秋波。再不搞快点富哥肯定要拿他当枪使了。

    吴不穷哂笑一阵，将剔过牙的竹签往后一扔，正准备起身的他忽然一僵，楼上传来的凄厉尖叫响彻整个大堂：

    “啊！！！手……手，手指，人，人……人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