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局(9)

    如果世界有眼,那么此刻的苏梓随想扼住它的咽喉,把它从那高坛之上扯下来狠狠暴打一顿,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白日里还在活蹦乱跳的人,现在一动不动地地躺在那里?

    白绸盖在他身上染了血,苏梓随咬着下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陆渊叟震惊过度,身形忽地踉跄一下,然而很快站稳,扶着手边太师椅上的扶手,努力压住声音里的颤抖:“把布掀开。”

    下人依命掀开了陆知南头上的白纱,苏梓随攥着拳心,指甲嵌进肉里,只觉眼前一黑。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陆知南冰冷的尸体身旁蹲下来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流泪到嚎啕大哭的,她只记得自己曾侧仰着头无知地问陆渊叟:“陆伯伯,他怎么可能是陆知南呢?”脸上挤出的笑比哭还难看。

    所以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和陆知南长相一模一样的少年会死?

    下人在一旁颤颤巍巍地说明了今天下午发生的事。

    “少爷为救街头一只流浪猫和一个蒙着面的黑衣人打了起来,少爷与那黑衣人缠打起来。我们本打算赶回来报信,可少爷伤了那黑衣人一只手臂后说拦住我们说算了,还让我们回家后被说他受伤的原因,谁曾想那黑衣人不知道从哪里突然找出来一个帮手!看眼睛像是个女子,她出手比前一个黑衣人狠辣多了……我们拉着少爷想跑,可那女黑衣人杀了杜哥之后还想杀我,少爷为了救我,就……就……变成这样了!”

    那个仆人眼里带着惊恐,他的手抖着,说着说着就跌坐在了地上。

    “下午发生的事,为什么现在才带他回来!”苏梓随失控地向那人质问,“他身上有不下十处刀伤,刀刀偏离致命处分毫,他为救你流尽血液的时候难道你只是在一旁眼睁睁看着!”

    苏梓随拔出孤霜剑,没有给对方更多的辩解机会,直接刺穿了他的心脏。

    泪痕还留在脸上,当她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之后突然恍惚,半蹲下来捏住对方的下巴,手上的力气几乎要捏碎他的下颌骨。

    “在你死之前告诉我,你是谁派来的人!”

    刚刚瞳孔里还满是恐怖的人现在突然笑了,身上的伤痛让他的表情扭曲起来,像个黑洞漩涡一般里头塌陷着无边无尽的黑暗。

    鲜血从嘴角一路往下流滴在地上,他被迫扬着头,在死亡的边缘上笑得跟鬼魅一样,“苏梓随,你想知道吗?”

    “来地狱问我吧!”

    那人咬下唇齿间的毒药,瞬间暴毙,倒下时眼睛淌下来一行血,翻白的瞳孔直直盯着苏梓随,苏梓随松开那人,失神地朝后退了几步,突然跪在了陆渊叟脚下,垂头落泪:“对不起!”

    是洛仙姬!一定是洛仙姬!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洛仙姬为什么要陆知南的命,但苏梓随知道,一定是和她有关……

    “陆伯伯,对不起……是我……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看好他,我……”苏梓随哽咽地无法呼吸,双手掐在自己的脖子上,向前倾身,“都是因为我……”

    双颊被憋得通红,苏梓随此刻真的很想如那人所说的去地狱问他,问他是何时被安插在陆家,其目的难道真的只是要陆知南的命吗?陆家是否还有其他洛仙姬的眼线?

    “梓随,事已至此,怪不得任何人。”

    陆渊叟把苏梓随拉起来坐下,拍着她的肩膀一边给她顺气一边安慰:“你不必过于自责,我想知南这孩子不会希望见你如此。”

    苏梓随掩面:“是我刚刚太冲动了!我不该杀了那人的!明明知道他是唯一知晓实情的人……是我,”滚烫的泪珠渗入指缝,几乎要灼烧掉苏梓随的双眼和双手,“怎能不怪我!”

    突然,苏梓随站起身子,从地上捡起剑就往外头走。

    路过身旁沉睡不起的陆知南时停了下来,微微偏头道:“陆伯伯,我会替他报仇。”

    说完头也不会就消失在夜幕之中。

    商州夜里热闹,因苏梓随不喜喧噪先前住的客栈在一处冷僻的街巷,冷风一路挂着,路上一个夜行人也没有。

    夜里无月,乌云压城,不知哪里的角落传来几处凄厉的猫叫,犬吠随之而起。

    苏梓随走在半路忽然停下来侧身朝右一躲,一记弯刀堪堪从她眼前飞过,绕过一圈后重新飞回浓浓夜色里。

    苏梓随冷着声音:“出来光明正大和我打,别玩这种卑劣的伎俩,让人恶心。”

    只见洛仙姬一袭红装从黑暗里走了出来,她的口脂抹得很艳丽,如同在滴血。

    弯刀佩在腰间,她身形曼妙,笑着走过来,绕在苏梓随身侧,拿起她的一缕发丝,摩挲着然后放下,与苏梓随拉开距离,“虽然主子派我来杀你,但我现在不想和你打。你要去见他,那就去吧。”

    说完,洛仙姬让开了一条道。

    “不过,见到他,你可别后悔。”洛仙姬依然在笑着,不过那笑一点都不真切。

    “是你杀了他。”苏梓随没有在问话,她等着对方的回应。

    洛仙姬的笑意散去,目光随即变得狠厉,“是。他竟敢伤主子,那就得死。”

    没道理。

    洛仙姬的话没道理。

    魏燎何故要伪装成黑衣人因一只流浪猫和陆知南出手?

    如果一切的背后是他默许的,为何现在才出手?

    苏梓随站定,孤霜剑的剑芒在黑夜里凝出一道光。

    “我不找他。是来杀你。”

    “哦?还真没想到呢。”洛仙姬手放在腰间,“本还想让你看看他手臂上的伤呢……”突然间刀光一闪,弯刀从洛仙姬身上飞出去,刀剑相接,洛仙姬飞身接住自己的刀,和苏梓随缠打起来。

    弯刀灵活多变,速度快,苏梓随向来躲闪能力强,在不下十场招式中就已经摸透了对方的攻击路数。

    孤霜剑乃铜铁所铸,剑刃锋利,剑身钝厚,兼任点刺砍劈,虽说苏梓随使用孤霜剑不过两年功夫,但在西门神女从前的指点下,苏梓随已然能出神入化地使用了。

    在孤霜剑的穿刺下,洛仙姬的弯刀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弯刀脱离洛仙姬手被挑上天的那一刻,苏梓随没有一丝犹豫和怀疑,那一刻,她只有一个念头:是洛仙姬一人主导了一切,她必须死。

    可谁知突然一道飞镖朝苏梓随射过来,苏梓随不得不放弃最后一击,与洛仙姬拉开距离。

    紧接着源源不断的飞镖从洛仙姬身后朝苏梓随刺过来,苏梓随拿剑抵挡,见事不妙,疾步朝前跑去。

    身后人紧追不舍,见那飞镖的威力想来是一群有预谋的杀手组织,苏梓随飞身至屋檐,一个趁人不注意跳下了屋檐。

    她记得魏燎在客栈的那间屋子里,她只是想看一眼,就一眼,她要看看魏燎到底有没有受伤。

    ——“哐镗”

    苏梓随踹开魏燎屋子的窗户,魏燎被惊醒,忽见来人,一时无措,有些无奈:“苏梓随你……”

    苏梓随来不及解释,掀开他的被子就问:“你受伤了吗?”

    魏燎有些惊讶,又有些意外地抬头看着她:“你……你怎么……”

    苏梓随看到魏燎右手臂的亵衣处渗着血,眉心一痛,还是不肯相信:“把衣服脱了给我看!”

    “小伤罢了。”魏燎被苏梓随突如其来的关心惹得心里痒痒的,一边庆幸今天遭劫被人划了一刀,一边不肯给苏梓随看伤口。

    见魏燎的推拒,苏梓随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住,她发了疯一般不管不顾,一把扯开魏燎的亵衣。

    眼睛可以视若不见,但手臂缠着白布的伤口是无法掩饰的。

    苏梓随怔住,看着魏燎的伤口好半晌没有说话,眼里蓄着即将决堤的泪。

    她摇着头,努力说服自己扮演一个瞎子。

    魏燎被苏梓随的反应弄得不知如何是好,牵着她的手就要把人往怀里带,柔声安慰着:“傻瓜,哭什么,不过几天便会恢复的。”

    苏梓随被魏燎抱住腰身,一时间忘了推开,愣愣地问道:“这伤口是怎么来的?”

    “才一日不见你我便昏昏沉沉,也不知何时被他人所伤。无妨。”

    苏梓随伸手推开魏燎,拔下了头上的木簪,乌黑的青丝散下来,如同泼墨,魏燎看呆了,脖子上突出的骨节不自觉地上下滚了滚。

    “你这是……”突然木簪抵住了他的侧颈,粗钝的簪尖如果不施很大的力气是无法刺穿一个人的皮肉的,而此刻苏梓随心思黯然,意识在涣散的边缘时聚时散,一时还无法凝结出足够的力量。

    魏燎握住苏梓随的手,声音温柔充满暖意,“怎么了?为何突然生气?”

    苏梓随咬着下巴,滴着泪:“你今日都去哪了?”

    “我……”

    魏燎话还没说出口,他屋子里的门就被人撞开。

    洛仙姬被人绑着扭在地上,浑身瘫软,腰间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处伤。几个原本架着她的人把她丢在地上,朝魏燎冷冷地说:“还望瑞昭王殿下好自为之。丞相让我们来告诉你,有些事你还是别插手的好,不然伤人伤己……”

    话音刚落,几枚银针便刺进了那几个人的喉咙里,魏燎牵住苏梓随的手站起来,冷眼朝地上瞥了一眼,一根银针迅即从他手中脱出,扎在洛仙姬眉心上,她再无动静,闭眼沉睡了。

    魏燎拉着苏梓随在湮尘的屋门外敲了半天无人回应,直到苏梓随一脚踹出去,这才把屋里的人惊醒。

    “去我屋里收拾一下,那几个人自称是段成德的人,应该还没死,好好问问,实在什么都不说就杀了。还有,地上的人,给她处理下伤口,然后绑起来,等我回来,有话问她。”

    交代完事情后,魏燎拉着苏梓随走出了客栈。

    苏梓随也不问他去哪,手中攥着发簪,就这么一路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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