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局(8)

    魏燎是少见的,进了花楼竟摆出一副无措模样的男子。尽管那张脸面无表情的脸把此刻他的慌张掩饰地很好,但对花楼那些见多场面的女子来说一眼就可以看穿。

    魏燎身材高挑长相俊美,浑身透着大户人家的矜贵与冷淡,与花楼里的那些酒肉食客有着格格不入的区别。

    很显然他是不愿意进来的。

    但那些女子见了他,一个个使劲全身解数在他身边打转,企图劝说他点一个人,却一个个都被他无情抛在身后,挡在一扇门之外。

    魏燎有些头疼,静坐在苏梓随所在的厢房里揉了揉眼角,苏梓随看热闹不嫌事大,边享受身上女子时轻时重的手法边把头埋在被子上笑:“喂,你们在这里干等着有什么意思?这里的人技术很好的。”

    洛仙姬有些不自然地偏过头,朝魏燎看了一眼,只见魏燎神情冷淡,轻哼了一声,语气不是特别好:“看来你经常来这里。”

    那个女子坐在苏梓随身上,扯着她的双臂往后拉,苏梓随舒服地发出一声慰叹。连魏燎刚刚问的话都没空听,更别说注意到他此刻黑得可以滴出墨水的脸了。

    一场酣畅的揉捏把苏梓随全身经络都打通了,她舒舒服服地从花楼里出来,无比畅快地找了家店住进去。

    苏梓随住的房间挨着洛仙姬,洛仙姬的房间在魏燎旁边。洛仙姬走进自己的房间前有些犹豫,踟蹰再三后终于退回了步子,敲响了魏燎的屋门。

    屋里响起清冷的声音:“进来。”

    魏燎坐在椅子上,指尖搅着水似乎在桌面上画什么东西,听见屋门被人推开的动静,眼皮抬了一下,头撑着手懒懒道:“何事?”

    洛仙姬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口说道:“主子有没有觉得那苏梓随从进了商州以来就有些不对劲?”

    魏燎挑眉:“继续说下去。”

    洛仙姬半跪在他面前,垂眸:“皇城清流,苏建业长女,竟会到商州做这般,”她顿了顿,咬着牙说“让人不耻之事!”想到苏梓随在话花楼里对那些风尘女子言语轻薄,洛仙姬心里陡增恶寒。

    “那又如何?”魏燎话里满是不在乎。

    “那又如何?”洛仙姬难以置信地反问,“她带主子去那种腌臜之地,丝毫不顾主子体面与否,让主子被那些脏污的女子围困难堪,主子难道对她就只有一句‘那有如何’!”为什么?!

    洛仙姬抬眸与眼前人对视,为什么我当初在你伤心失落的时候带你去酒楼解愁,你对我的就只有惩罚和冷眼?为什么我带你去酒楼就不可以,她去花楼你不仅不厌恶反而还要跟着去!

    “为什么?”洛仙姬捏着手心里的信咬牙问道,“主子能否告诉我,苏梓随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主子对我与她,如此不同!”

    听完洛仙姬的话魏燎站起身,手负身后,居高临下冷冷说道:“既然你想知道,那我便告诉你。”

    洛仙姬红着眼眶震惊抬头,刚刚魏燎的话如阴魂一般在她耳边久久不散——“她是我的人。我喜欢她。你,无法同她比较。”

    “无法同她比较……”

    “同她比较……”

    “比较……”

    洛仙姬深知,自己这辈子就是为人所用的存在。没有利用价值就会被抛弃,在荒郊野岭等着被狼吃掉,这是她十二岁时就明白了的道理。

    她是魏燎的刀,是皇城深宫的眼,是外人眼中行走的鬼魅,冰冷的石头。

    是啊,一个没有心,任人摆布的傀儡能有什么资格和曾经尊贵的公主比较。

    洛仙姬仰面而泣,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滑倒耳边。

    她恨这个世界,恨她那无能的父母生她却不养她,她恨那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冷眼旁观她遭诬陷被唾骂被狠狠鞭打。

    所以她一个一个杀了那些人,那些看到她曾经悲惨的脸却扭头离开的路人,连同他们的孩子,那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她都没放过。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就算刀下留着无数人的血,就算可以毫不眨眼地在一炷香不到的时间里要一个人的命,而她,洛仙姬,也都还是一个人。

    再怎么冷血,她心中也是有情的。

    没有那个人就没有活着的洛仙姬,没有魏燎就没有她洛仙姬现在的自由。

    洛仙姬感激那深宫之人予她性命,更感激魏燎在她被厌弃的那天于滂沱的大雨中向她伸出了手。

    于是,生死祸福,舍命相依。

    “别哭。”

    魏燎拿出一张手递给她,温软的手帕覆在她红通通的眼睛上,洛仙姬隔纱捂住眼睛,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低头,声音喑哑:“属下失态,还请主子责罚。”

    “去找到陆知南在商州的下落。”

    “是。”

    *

    苏梓随在客栈睡了三天,终于等到陆知南主动上门。

    她一见陆知南就提起了他的耳朵,教训道:“给你一月时间,你看看现在几时了?”

    “姐,姐!轻点轻点,疼疼!”

    终于被苏梓随松开耳朵,陆知南委屈地小声抱怨:“才迟了三天而已,家里的床可比客栈的要软多了!”

    “哎哎哎!别,姐,错了,我错了!”陆知南侧身一躲,逃过了苏梓随伸向他耳朵的魔爪,笑嘻嘻地说,“我爹他可想你了!”

    苏梓随白了他一眼,施舍般的夸了几句:“我看商州并未被灾情影响多少,百姓对钱、陆两家的慷慨开仓很是敬叹,这事你有功,做得确实不错。”

    陆知南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嬉皮笑脸的:“是吧,我爹也是这么夸我的,嘻嘻。”

    看他这副骄矜自傲样,苏梓随往陆知南后脑勺就是一巴掌,“行了,带我去见你爹。”

    陆家是商州知名的三大商户之一,经营米粮、盐船等生意,来往他家的门客络绎不绝,苏梓随刚好赶着巧,刚来一个找陆陆渊叟谈生意的商客在她前头进了书房,苏梓随被留在正堂里等了一下午。

    陆知南那家伙,把苏梓随一带到自己家,一张眼功夫自己就不知道跑哪里去玩了。

    苏梓随百无聊赖地坐在位置上等着,屋外夕阳渐下,天慢慢黑了下来,陆家里的侍女下人们都在各忙各的事,苏梓随眼皮变得重重的,头点了点,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等到她醒过来的身后,看见身边坐着一个男子,衣冠楚楚,威严外溢,苏梓随睡意还未散就马上站起来,大喜:“陆伯伯!”

    说完张开双臂就把对方一把给箍住了。

    在往常清醒的时候苏梓随是绝对不会对那些随国年长的旧臣们做如此亲昵的举动,显然她是刚刚睡傻了,脑子顿顿的,见到故人想也没想直接上去就是一个拥抱,陆渊叟有些意外。

    苏梓随松开对方,打了个哈欠,笑着说道:“许久不见伯伯,伯伯在商州可好?”

    “尚可。”陆渊叟让下人给苏梓随换了盏热茶,二人在正堂聊了几句,便去书房了。

    书房里陆渊叟同苏梓随简单说明了现在商州的情况,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苏梓随点了点头,忽问:“陆伯伯,你消息灵通,可知道魏燎?”

    “魏燎?他可是大魏废太子,现如今空有名衔却无实权的瑞昭王?”

    苏梓随点头,把自己的考量说给了陆渊叟听:“刺杀魏古宁那日我险些被太后抓住,是他护下了我。”

    陆渊叟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我被他囚禁期间得知方孝明死的消息,却在不久之后从他的身上捡到了一封方孝明的手书。”苏梓随微眯着眼睛思索,“既无实权,如何能在潜州被沈军控制之际寻得已死之人?而他又是如何取得的那封信?陆伯伯这件事我一直都想不明白。”说着,她从衣襟里拿出来了那封信。

    陆渊叟看过之后沉默了良久,才开口:“字迹却是方兄的不错。从信中措辞来看,相必是应了某人的话特此写明自己还活着,能让方兄磨墨抬笔的必然是他信任之人。”

    “我没有问过他这封信从何而来。”苏梓随如实说道。

    陆渊叟把信放于烛台下燃尽。

    苏梓随说:“陆伯伯,我想魏燎这个人,没我们看到的这么简单。”

    事实上,魏燎现在的所作所为已经完全脱离了原书里的轨道,苏梓随已经摸不透了。

    尽管这和苏梓随改变了原来随如玉的行事有很大的关系,可是苏梓随现在隐隐感觉到,在她和魏燎按书里所说相遇之前,魏燎已经不一样了。

    她看原著时书里魏燎给她的感觉是颓败扭曲的废太子,拼命想用他沉抑窒息的爱滋养着那同样心理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的白月光随如玉,但是……

    穿过来后,从第一眼在醉香湖畔与他对视时,从魏燎向她投过来的那第一个眼神里,苏梓随就发现,他的眼底分明含着似波澜一般微微荡漾的光,一点也不像书里写的那样,“他的目光似深渊,堕入了永无天日的黑暗”。

    一开始苏梓随以为只是自己的错觉,毕竟魏燎还是在自己意料之内地发了几场疯。先是夜里跑来要把她掐死,接着放火要她和自己一起殉情,然后就是囚禁虐待各种威胁她。

    可当魏燎带来方孝明那封信后,在苏梓随一次一次用随如玉的身份试探他时,魏燎的感觉分明不对。

    他好像,没有原著里写得那么喜欢女主,喜欢一个人的方式也没有那么令人窒息。

    苏梓随紧皱着眉头:“一定有什么事是我们不知道的。”

    “他似乎站在我们这边。”陆渊叟还想继续说:“可……”这时屋外一个小厮急匆匆地在敲书房的门。

    陆渊叟前去开门,只见那小厮满脸惊恐,手里拿着一块染血的手帕指着正堂的方向急急说道:“少爷他!少爷他出事了!老爷快去正堂看看吧!”

    苏梓随接过手帕往正堂赶,她注意到手帕一角的刺绣,心下一惊:这是魏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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