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无影

    夜静,晚风微微,烛影摇晃,《相思院》里,一排灯笼挂在漆彩雕花的廊前、檐下,映照着侯府大小姐宽畅的闺门绣阁。

    正屋门头上,紫檀金边的匾额写着《情寄幽月》四个大字,几个丫环站在院子里,一个个垂头丧气。

    “你们这两个丫头,到底怎么伺候小姐的,惹她生这么大的气?咱们家小姐平日是爱跑、是爱闹,不是上墙就是爬树,虽然偶尔找不着人影,可到底还是个活泼开朗的人,不至于连晚饭都不肯吃。看看,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万一饿出个什么好歹来,还叫这一屋子人活不活!”

    一个穿着灰锻衣衫的老婆子急得走过来又走过去,那伸颈缩头、扶腰拱背的样子,活像是一只老山龟。

    她喋喋训斥,怒目扫视,见没人答腔,便指着一个十二、三岁模样、头上梳着两个螺的丫环道:“你叫‘眉心’是吧,我瞧你就应该叫‘没有心’,成日家就知道蹲在门口磕瓜子,小姐怎么生气了,你也不晓得,要你们有什么用?”

    这叫“眉心”的小丫环忙道,“我们真的不知道小姐为什么生气,今儿前头来的人多,我们都上厨房帮忙去了,没有留意。想来,想来小姐可能是和顺郡王吵了架,所以才……”

    “才怎么着?你这伶牙俐齿的,由头倒是不少,便是你白天忙,那晚上呢?小姐不吃东西,难道你就不晓得过来告诉我一声?要不是西桃来说,我还不晓得你们如今是这个德性。”

    眉心暗暗瞅了一眼院门的方向,知道是负责看门的西桃出卖了她们。

    老婆子骂过眉心,又指着旁边一个年纪最小、个子最矮、还低着脑袋的丫环问道:“你叫什么来着?”

    那丫头忙道:“奴婢…奴婢叫兰珠。”

    老婆子抬手一戳她的额头,“兰珠,呵,我看你就是头懒猪。打从你进府我就没正经看见过你的脸,成日家低着头,老爷夫人付你月钱是让你来侍候小姐的,不是叫你来当鸵鸟,哎呀,真是气死我了。咦,还有沐雪呢,那丫头怎么不见?她平时最爱在小姐面前出风头,这会儿莫不是怕事,躲着不来了?”

    “她才上茅房去了,闹肚子呢。”一个个子高挑、模样标致的丫环从后面走上前来,微笑说道。

    “宋妈,您老快别生气了,俗话说‘不气不愁,活到白头’,她们还小,你同她们生气做什么。咱们小姐向来是最怕饿的,莫说生气不吃东西,怕是有人拿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她饿了也还要去找吃的呢。您放心,奴婢听说下午时侯小姐同夫人在紫苑轩吃了些点心来着,想必也饿不到哪里去,不然,还不早开门了?依我说,她这会儿没准已经睡着了,好妈妈,不如您先回,等明儿小姐醒了,奴婢第一个来报与您老,如何?”

    这说话的丫环名叫沉香,是相思院里最大的一个丫头,今年十七岁,最是稳重细心,平日除了侍候林清秋,整个相思院角角落落的事都要兼顾,算得半个管事。

    宋妈见沉香说话得体,不焦不燥,比刚才这两个小丫头懂事不少,不由道:“你说的果然是真,小姐果然在紫苑轩吃了点心?”

    沉香笑道:“奴婢们哪敢骗您,若是不信,也可以去问云书姐姐。只不过这么晚了,咱们再把云书姐姐请来,难免要惊动紫华堂,本来一件小小的事,若是闹得人尽皆知,就不好了。”

    宋妈听她说得有道理,也不想别院的婆子笑话她,便道:“也就是你说话,我才肯信。你也是,一天别只顾着忙活,也看看小姐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别叫这几个丫头把小姐带偏了。”

    沉香忙道:“是,奴婢谨遵教诲。哦,对了,上回您不是说喜欢我做的护额吗,可巧奴婢昨儿做了一条,明儿让人给您送去,现在夜已深了,您老还是快回去歇着吧。”

    宋妈把肩膀一沉,叹道:“算了,偏生我是操心的命,这辈子就为小姐一个人卖力。”

    沉香又将一个食盒拿起来,柔声道:“还有,妈妈,您这八宝汤还是带回去吧,估计小姐明儿起来,也凉了。”

    宋妈只得提了食盒,道:“罢了,你们都好生守着,明儿小姐醒了,想吃什么东西,可别耽误。”

    “是。”丫环们忙不迭应声。

    “我送送您。”沉香微笑着送婆子出去。

    两人走出院门,正见一个生得小脸杏眼、身上穿着粉白衣裙,头发半垂肩上的丫环也走了出来,站在旁边相送,沉香便唤她:“西桃。”

    西桃怯怯抬头,心虚地看了沉香一眼,小声道:“姐姐有什么吩咐?”

    沉香笑道:“瞧你这害怕的模样,可是做了什么亏心事?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也警醒着点才是。对了,这么晚,你去点个灯来,小心送老妈妈回去,后夜就不必进来了。”

    “是。”西桃心知沉香已识破她的心机,也不敢多说,只忙忙点了油灯放入笼中,打着亮和宋妈一并出去。

    二人走后,沉香关好院门,走回院中。

    “沉香姐姐,宋妈走了吗?”

    “走了。”

    “哎呀,吓死我了。”眉心腿一软,“唰”地坐到地上,像是刚经历了什么大灾大难。

    兰珠也轻轻拍着自己的心口,连着压了半日的气息,到了此时才吐出来。

    这时,入梦轩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从里头探出一个小脑袋来,问:“怎么样,没事了吧,我可以出来了吗?”

    “天哪沐雪,你出来做什么?老妈妈还没走远呢,让她知道小姐不在屋子里,我们就死定了。”

    原来,她们小姐一入夜,就换上夜行衣翻墙跑了。天知道,林清秋可是涼都大名鼎鼎的人物,这破天荒头一回因为一位公子跳墙离府,要是传出去,名声还要不要?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沐雪道:“刚才幸亏姐姐机敏,要不然,我也要露馅。”

    “你还好意思说,小姐出去你也不知道劝一劝、拦一拦,弄得大家不得不跟着掩饰。得亏来的是宋妈,要是夫人,看你怎么糊弄得过去?”

    ……

    与此同时,丞相府外,林峻带着两个护卫正焦急踱步,不知如何是好。府门前,七八个相府侍卫将大门守得严严实实,如此架势,连一只苍蝇也不肯放进去。

    “大少爷,果然还是不行,相府到处都是巡兵,那个张镇舟更是油盐不进,便是报出侯爷之名,也不肯通融,这帮狗仗人势的东西,只叫我们平白等在这里,太可恶了。”护卫总领高山一头汗走回来,满面怒气向林峻道。

    林峻双手握拳,咬牙怒道:“他奶奶的,一定要想办法弄清里面的情形,慕公子绝对不能有事。”

    谁都知道,在涼都,得罪了丞相府,进了那个门就休想安然无恙出来,慕景白打从进去一点音讯也没有,这样下去,他们根本束手无策。

    高山道:“都怪属下无用,要是属下能快些去请京都府尹,也不会弄到丞相府来。”

    林峻道:“休提那京都府尹,他也是这儿的一条狗,你再快,结果也不会有太大差别。这帮王八蛋,不让我们进去,那我们就自己想办法,实在不行,只有硬闯!”

    今日在静安侯府,慕景白明明可以说出短剑的真相,可他却没有这么做,而是自己把罪名担下,若不是他,只怕现在大理寺、京都府的人早已将整个静安侯府团团围住了。所以,是慕景白救了林家,无论如何,林峻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这时,忽又听高山道:“大少爷,你快看!”

    林峻抬起头,只见相府大门被人打开,慕景白竟然从丞相府里缓缓走了出来。

    “是慕公子?”

    林峻做梦也想不到慕景白还能活着从这个门走出来,这在涼都来说简直前所未见,一时也顾不得别的,连忙冲过去,到慕景白跟前,道:“慕公子,家父担忧公子,让我在此探访,可惜他们不让我进去,你怎么样,没事吧?”

    慕景白见林峻突然出现,倒并不意外,只是看他眼眶青黑、焦急不已,想是一直都等在相府门外,便强作精神道:“劳林侯爷和大公子忧心,我无事。”

    说着,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林峻见他脸色苍白,浑身湿透,忙将自己的外氅解下来,披在他身上,道:“你这个样子,怎会无事?他奶奶的付成元,也太狠了。”

    慕景白勉强站住,轻轻摆了摆手,道:“放心,我的命硬着呢,不做做样子,怎么能骗得过这些武将。林公子,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回去。”

    “慕公子,那件事家父都告诉我了,我先前多有误会,让你受苦。还有,孟三公子被人杀害,凶手还在外头,你果然是清白的。”

    一句未完,就见付成元从后面大步走来,远远厉声道:“林峻,你一天跑三趟,‘赖皮狗’似的赖也赖够了吧,怎么还不滚?”

    林峻正想发火,慕景白忙道:“此处不是说话之地,你先回去,莫让侯爷担心。而且,付丞相已经答应放我离开,这位付统领也会送我过去,你且先行一步,我稍后便到。”

    林峻听到这儿,轻轻瞥了付成元一眼,在心里暗骂了一声,方才转身上马,带着护卫返回侯府。

    林峻刚离开,付成元就不耐烦地扬了扬手,让轿夫上来,向慕景白道:“慕公子,请吧!”

    慕景白也不客气,直接坐上了象征着丞相身份的垂帘大轿,引得轿夫们惊讶不已。他们在相府这么多年,除了夫人以外,还从未见过别人坐相爷的轿子,这算是破天荒头一遭。

    付成元又叫来一个四十多岁左右、披着黑色大氅、生着糙须、眉利眼锋的中年男人,吩咐道:“张副尉,你一会儿派几个暗卫过去,把他给我盯紧了,记住,三天之内,绝不能让他走出静安侯府半步。老子倒要看看,足不出户,这王八蛋要如何查出真凶。”

    “是,属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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