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宿变永驻!

    直到后来,我回忆起这段时光,才意识到实际上当天很多信号都在预示。

    船长的刻意收拾,船员的互相试探。

    那天回去的时候,有一部分船员提前离开了。剩下的几个跟在船长身后,等在门口。我从楼梯三并两跳下去,小跑着到面前。

    在这之前,我已经偷偷先找米特说过这件事了,米特竖起一边精心描化的眉毛,因为每次大雨我依然会跟着船长他们一起回去,难得今天想留在这里,米特似乎有些意外,不过还是发出“可以啊”这样的回应。

    “船长!今晚我可不可以留下来?”我说米特也同意了,而且我保证,明天早早回去,绝不会耽误清扫的活。说这话时,我努力将眼睛圆圆睁大,眉毛向下,营造出一种‘真的很想留下’的撒娇感。

    我从来没向这帮人撒过娇,不知道在他们看来,效果如何。

    我努力眨了眨眼睛,保证一种湿漉漉不会让人拒绝的状态,试图让它们看起来闪动期待的幻想。

    拜托,我真的很想睡在不会摇动的软绵绵床上。一想到船上的吊床,暴风雨中摆钟那般晃荡不止,如果今晚我想睡觉,不得不蜷缩在角落,杂物的旁边,防止一个浪头将我甩上天花板。

    答应吧!船长!

    船长沉默地盯着我,他在思考。

    “好啊。那就呆在这里吧。”仿佛是刚解决好一个心头大患,船长甚至和蔼地在我头顶拍了两下。

    “谢谢船长!”我点头哈腰,生怕他后悔。像欢送顾客的迎宾小姐那般,主动在他们面前把门拉开:“慢走啊!船长!”

    太好了,我来了床床!之前就听小杰说,他家浴室又大又暖和。可把我羡慕坏了。今天也终于轮到我享受一次了!

    泡澡泡澡!呦吼!

    一只脚在外面,船长扭过头。

    不会反悔了吧?!我紧张地咽口水。

    船长叫我名字:“伊薇。”

    “是!您有什么吩咐吗?”哎,为了睡一晚,真不容易啊。

    “你的梦想是什么样的?”

    梦想?我疑惑地站在原地,“我想...睡个好觉。我想在床上睡觉。”

    其实真正的梦想是当富婆。我要有自己的房子!花不完的钱!不过…管他呢!虽然不知道为何船长会问那样的问题,但我现在的梦想绝对是这个!睡觉!泡澡!没错!就是这样!

    “哈哈哈!”莫名其妙大笑起来的船长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我就知道!看来我做的没错。”

    船员们身影在大雨里变小。船长最后向我看来一眼。我被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竦地一哆嗦。

    “走啦,伊薇。”

    他的意思是,我走了。而不是说跟我走。终于,我在心中长叹一口气,船长没反悔。

    “嗯!路上请小心!”马屁精也要做到位。

    船长走进大雨,衣服很快被淋湿了。就像一滴墨,瞬间融进景色中。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竟然有道心酸直冲鼻腔。“明天我会早点到的!”不知道船长回不回头,我在米特家门内大力挥舞手臂。

    “不用了。睡个懒觉吧。”雨声将船长的大嗓门送来。

    船...船长!!我捂住半张脸,感动坏了。我在船上每天6点准时起床,洗昨晚剩下的盘子,拖甲板,如果不马上清理掉,海鸟的粪便会腐蚀出黑黝黝的脏渍。

    “谢谢你!船长!”发自肺腑。

    “别谢我了,留着感谢对米特小姐说吧。是她同意让你留下来的。以后他们就是你的家人了。好好在这里直到死掉吧。”

    ......啊?什么...当家人?为什么?

    一种无法言语的恐惧涌上全身。即便呆在暖和的安全的屋子,四肢的血液像突然倒退回心脏,我开始手脚发凉。

    有人按上我肩膀。扭头,是米特。

    米特说,因为猎人考试的缘故,船长接到命令,需要运送参加考试的人员。他担心我继续呆在船上,会陷入不必要的危险。船长一生都在漂泊,等我长大,如果有机会的话,总有一天会再度与他相见。

    当然,这是米特的说法。

    也就是说,我想象着从船长嘴里可能会说出的话。真实情况也许是——

    【她太弱了,又老是晕船。平日里那样也就算了,到了外人面前,一大堆全国各地的考生看她又吐又哭的,我这个船长老脸往哪搁!我看她挺喜欢你家的,要不让她留下,正好能在酒馆打打下手。】

    .....这样才符合船长吧!!!

    岂可休!因为没用就被抛弃!这样.....这样的话!!!

    他妈的简直太棒了!!!!

    再也不用晕船了!再也不用吃难吃的菜了!再也不用睡那硬的要死又不牢固的吊床了!

    好耶!

    “没事的,没事的。”米特将我搂入怀中。轻拍着后背,用轻柔又安抚的声音说道:“想哭的话,就在我怀里好好哭出来吧。”

    米特的衣襟有些潮湿。

    埋在其中的我眨了眨眼睛,我的面庞湿了一片。

    “太好啦!”

    得知以后我生活在这里,小杰作了个欢呼姿势,接着一头扎进我怀里。两条细细的小男孩手臂紧紧环抱我。他像小狗那样蹭了蹭,抬起头看我:“我喜欢伊薇!你能留下来真的太好了!”

    怀里的小杰虽然小小一只,额头也才到我肩膀的位置,但却暖烘烘的。这还是我第一次如此迫切地被人需要,我的脸上有些发热。才刚刚和船长也许是永久分别的小小伤感也被此刻,在小杰闪闪发亮黑眼睛注视中,冲淡不少。

    不过我脸皮太薄,实在说不出‘我也超喜欢小杰!’‘能留下来真的呱呱幸运!’类似个人情绪十分强烈的回应。

    就算小杰像在我脚边团团旋转的积极小狗那样,用毫不修饰的螺旋尾巴和激动的旺旺声情不自禁表达对我的喜爱,我也只能尽全力回应“是啊!太好了!”“嗯嗯!”“我也是!”,以此表达我也同样十分期待和小杰他们一起生活在鲸鱼岛的画面。

    米特家很大,除去一楼的经营性酒馆。二楼有好几个房间,空间很宽敞。三楼是个小阁楼,用来堆放用旧又不想扔的东西。

    我猜想船长来的时候,两侧的裤兜有没有鼓囊出来,好让我判断他是否为留在这里的我向米特一家交了房租。

    我闭上眼睛,仔细回忆。得出的结论是——

    裤兜瘪的像不存在。

    所以说,我留下完全出于米特的善心。

    泡澡时我长叹一口气。

    刚才就说,我是个脸皮很薄的人(当然有时候还是要厚点,人得随机应变)。一想到将有很长一段时间在米特家白吃白住,我就立马将自己设定成米特家新招的打工小妹这一角色。

    我能拿得出手的才能也就是打扫这种粗活了。我可以在酒馆帮米特干活,比如端盘子,洗碗,倒垃圾,拖地之类。必要时,我甚至可以在忙不过来的时候为厨房搭把手。

    当然,鉴于前几次在船上的料理水平,我的全身上下找不出任何一点天分。掌厨是绝对不行的,我可不能让米特的顾客上吐下泻!不过,削土豆,切菜这类,就不需要什么技巧与天赋了。像我这样的粗人,也能干好。

    没错。我对自己点头。

    做个有意义的人,伊薇。

    对着镜子吹头发时,我看了看自己。黑发,发尾参差不齐。前段时间,我嫌头发太长影响干活,特意找了把剪刀,比着肩膀长度咔擦两下,新发型诞生了。

    因为长时间晕船,镜子中我的皮肤呈现一种病怏怏的白色。眼睛很大,这也是我最为满意的部分。鲜嫩的黑色,接近于阴雨天下的黑草地。瞳孔很小,正中央坠着小小一颗珠子。

    柔和,谨慎。一双容易惹人怜爱的眼睛。

    我靠近镜子,将那模糊的水渍指腹抹去。手指下,水蒸气滑出一道道透明的线。

    【你有一点很好】

    突然间,不知怎么,船长的声音响起。那是我在船上呆了整整一周后,有天早上,正在啃面包的船长突然对我说。

    【不管别人怎么对你,你都不会生气。】

    我们船上的面包很硬,一口咬下去,还掉碎渣。

    我一边任劳任怨拿抹布擦桌子,一边不忘瞟几眼桌下,果不其然,刚打扫的地方出现一堆面包渣。

    【要是我生气了,别人会道歉吗。】

    我随口嘟囔着。突然觉得,人这种东西真不公平啊。我打扫,大家制造垃圾。我继续打扫。又出现垃圾。总而言之,打扫是没有尽头的。明明只要小心点,用手接住,面包渣就不会掉地上。

    吃完面包,船长擦擦嘴。

    【不会】船长说【谁没事跟死人道歉呢。】

    哦,也是。我想着,那我还是不生气了。

    当天晚上,因为我突然被船长留下,米特以一种带些愧疚的声音说,她还没有准备好我的房间。更准确地说,还没将杂物从房间里腾出来,收拾出属于我的房间。

    我的房间?

    我压抑下内心的澎拜。在船上的时候,小小的吊床就是我的全部。吊床挂在一处空荡荡的小角落,没有任何遮挡,所以也就意味着,很多时候,我都和衣而睡,并且以随时会被惊醒的某种警惕性睡姿——一手抓住网孔,一手护在胸前入睡。

    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曾经有位患有夜盲症的船员抹黑上厕所时,以为我的吊床是牢固的扶手,于是急切地用力一撑。面对突然失重,我一声凄厉的惨叫,接着旋转180°的吊床毫无征兆扔下了我。

    “真不好意思呀,伊薇。”米特抱着被褥走进一个房间,垂下眼角回头。我跟在她身后,怀里抱着几乎是我半个人那么长的大枕头:“今天晚上,你就暂时和奶奶一起睡吧。”

    “不会不会,给您添麻烦了。”虽然是和小杰的奶奶一起睡,但我即将迎来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张床。听得出来连我的声音都变得颤抖,纤细。似乎米特带我进入的并非奶奶的房间,而是某处奇妙森林,躲藏着精灵的梦幻世界。

    我的半张脸隐藏在枕头背后,眼睛睁得大大的,努力将房间里的一切装进眼球。

    奶奶的房间整洁干净,空气糅杂着清洗剂和棉质织物的气息。

    一种只有家才会散发的气息。

    奶奶问我睡觉前想不想听会故事。米特和我不约而同惊讶起来。

    “她已经过了那个年纪啦!”米特摆手,接着又对我说:“不用听也没关系。”

    哎....我在心底有些遗憾。其实,我还蛮愿意听的。

    “米—特—”奶奶提高音量,我抬头看向她,她笑盈盈的。

    “让小伊薇自己做决定!”

    小....小伊薇?我受宠若惊。脸也红了起来。

    这样的话....

    脚尖转圈圈,我羞涩地点了点头。

    这时洗完澡的小杰带着一身热气跑来。

    “我也要听故事!”

    “不行!”米特严厉地一手叉腰,手指在小杰脑门戳了一下:“你得一个人睡。不然就不是小男子汉了。”

    “!”小杰无可奈何憋气。两手扯住悬在脖子两边用来擦头发的毛巾。露出很想说点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的痛苦表情。

    床头开着小夜灯,屋子里半明半暗。奶奶温和沉静的声音淡淡回荡在我的耳边,被褥里的我昏昏欲睡。

    门吱呀一声。有谁进来了。

    “怎么了小杰?”奶奶问。

    原来是小杰。我忍住从暖和和的被子下探头的动作,往里又钻了钻。被窝像洞穴一般容纳着我的全部身子,我就像那些即将冬眠的小动物,半睁着薄薄的眼皮,找不到焦距。

    小杰的声音模模糊糊传来,仿佛置身于水下。

    “好啊。”在我身边的奶奶说。

    就在我即将进入梦乡,猛然间,空气一冷,一具温暖的身体爬了进来。

    “!”我猛然睁眼,像所有受惊的人那样,手肘支起上半身朝后看。

    “嘻嘻!”黑色的头发,蜜色肌肤。黑乎乎的小狗眼睛。

    是小杰。

    可他不是....

    见我疑惑,小杰回答道:“米特阿姨允许我听完故事再回去睡觉。”

    “这样啊....”原本还宽容的被窝,因为小杰的加入,马上变得拥挤起来。我往侧边移动,防止小杰掉下床。

    我穿的米特借我的睡裙,膝盖以下的小腿部分偶尔与小杰睡裤下的腿贴到一起。本来我还想往里边缩缩,但找不到空间。

    算了。我没再动。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