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的，林冬霜松开了孩子的手，从地上站了起来，起身一瞬间，头有些晕眩，眼前花了一片。

    一只大手从背后伸出，轻轻扶住她的腰，稳住她的身体。

    林冬霜转过头，刚好对上薄城阳那张好看到令人窒息的脸。

    她避开视线与他拉开了距离，不喜被人触碰。

    薄城阳觉察到指尖微微湿润，他注意到她的衣服潮湿，然后望向外面下雨的天气。

    “你没打伞吗？”

    林冬霜还未回应，只见孩子的母亲要向孩子靠近，薄城阳看到，立刻上前阻止，“这样的方式能让他有安全感，你不要逼他。”

    “那怎么办？”女子似乎想起什么，望向林冬霜，“你刚刚用了什么方法？你快告诉我！”

    她快步朝林冬霜走了过去，或许是因为太着急，看起来气势汹汹。

    林冬霜如临大敌般，一直往后退。

    薄城阳见状，拦住女子。

    “薄医生，你和林小姐的预约时间到了，这里交给我吧。”护士提醒道。

    薄城阳轻“嗯”了一声，接着来到林冬霜面前，“我们进去吧。”

    林冬霜的脸色有些苍白，眼底闪过一丝焦虑的情绪。

    这时，孩子从地上爬了起来，犹豫了片刻后，跑到林冬霜面前，抓住她的手晃了晃，接着指了指地面，像是在向她展示什么，无神的眼睛多了几分人气。

    只有林冬霜懂他。

    小手碰上她时，林冬霜愣了愣，接着，她弯腰说：“他是薄医生，他可以帮你画出更多更漂亮的东西，跟他走吧。”

    薄城阳微微蹙起眉头，“你说什么？”

    “让他们先进去吧，我可以再等一个小时，正好我要上洗手间。”

    林冬霜抬起双手，手心黑了一片，虽然地板经常清理，但医院来来往往的人总归会踩脏。

    薄城阳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如果调换预约，那林冬霜就是他今天最后一个患者。

    思考之后，薄城阳转身跟孩子的母亲说道：“那你们先跟我进去吧。”

    接着，薄城阳在护士耳边小声说了一些什么，护士点头，“好的。”

    女子立刻上前牵住了儿子的手，这会孩子格外乖巧，离开的过程中一直转头看着林冬霜，眼睛有几分渴望。

    待他们几个人进去之后，护士松了一口气，走到林冬霜面前，“你好厉害，你怎么知道用那种方式孩子可以平静？”

    “我只是看到了而已。”林冬霜盯着地板，那里什么都没有。

    护士疑惑地往林冬霜看的的方向看去，“你看到什么了？”

    “他在画画。”林冬霜冷冷清清地说完后，转身离开。

    护士盯着林冬霜离开的背影，接着又转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地面。

    *

    一个小时后，薄城阳亲自将那对母子送出来。

    女人眼圈泛红，看样子哭了很久，眼眶有些肿胀，她沧桑的手握住薄城阳的手，又拉着他说了好几分钟。

    薄城阳没有将手抽出，而是认真地看着她，聆听着，最后告诉她：“我给你的的名片，你收好了，那家学校很不错，孩子会得到很好的照顾。我会打电话联系一下儿童救助基金会，在费用方面看看能不能帮你们一下。”

    送走他们母子之后，薄城阳环顾四周，没有看到林冬霜的声音。

    “李护士，林小姐呢？”

    李护士也四处张望，“我刚刚也在找她，不知道去哪儿了。”

    薄城阳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前面那对母子超时了大概十分钟。

    那名母亲情绪激动，他好不容易让她平复心情，才把她送走。

    林冬霜会不会等急了，所以走了？

    她对心理治疗并不非常在意，上次就表现出很多次想走的样子，她会不会放弃了？

    薄城阳拿出手机给林冬霜拨了过去，可是却被迅速挂断。

    心头刚涌出一股失落感，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我在这。”

    闻言，薄城阳松了一口气，放下手机转身。

    林冬霜清瘦的身体站在他身后，脸上的口罩消失，清瘦清冷的容貌完全出现在薄城阳眼中。

    她的肌肤略显苍白，但这苍白中透着一种神秘的美，眼睛深邃而疏离，又清澈如水，发长而乌黑，没有经过染烫，自然地披散在她的肩上，她没有刻意打扮，却透着清冷而不可攀揽的冷美人感。

    林冬霜的手里拿着一顶棒球帽，冒顶处湿了一片。

    “林小姐。”他用陈述语气说出这三个字，可听着却有一股询问感，仿佛在确认眼前这个女人是否是林冬霜。

    林冬霜开口：“我刚刚去喝了点水，我以为你还要过一会才能出来。”

    薄城阳从短暂的失神中回过神，“不好意思，我超时了，我也会为你免费加时，我们进去吧。”

    林冬霜点点头，接着，她跟薄城阳走进了心理治疗室。

    治疗室还是之前的模样，让人舒服的暖色调，只是茶几上的盆栽换成了紫绿相间的满天星。

    她坐在上次的位置上，将帽子放在桌子上，抬起手，将额前细碎的刘海撩在耳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薄城阳坐在对面，“林小姐，你今天把口罩摘下来了。”

    “绳子断了，口罩没法戴，就扔了，也没有备用的。”

    “那帽子怎么湿了呢？”他观察入微。

    林冬霜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着薄城阳认真询问的样子，他居然连这种小细节的关注。

    以前遇到的那些医生，她口罩戴不戴，帽子湿不湿，他们从不过问。

    “洗脸的时候低头，帽子掉在水池里了，结果湿了，戴着不舒服。”

    林冬霜纯素颜的脸上没有半点粉黛，却不显寡淡，眉毛细长，唇色偏浅，略显美人病态。

    平时出门便戴着口罩，她也懒得化妆，如今口罩摘下，她有些不太自在，被薄城阳盯着的时候，她避开他的视线。

    薄城阳敏锐地察觉到她的不安，立刻收起视线。

    “那对母子怎么样了？”林冬霜随口问了一句。

    “不好意思。”薄城阳礼貌又专业，“我不能透露患者的隐私，所以我不能告诉你。”

    林冬霜垂眸，淡淡道：“没关系。”

    他保护患者隐私，不愿告诉她，林冬霜并不计较，因为可以证明，薄城阳也不会将她的事告诉别人。

    “但是我的确超时了十分钟，让你多等了，我也会给你加时，你是我今天最后一个。我们开始吧。”薄城阳切入主题，“能不能告诉我，上次我们谈话之后回去你感觉怎么样？”

    每一次，薄城阳都用询问的语气想得到她的答案，而而不是命令的口吻要求她回答。

    同样的问题，用不同的方式说出来，结果是不一样的，给对方的感受也不同。

    林冬霜也隐隐愿意与他分享。

    “当天回去之后，感觉放松了不少，一口气画了十二个小时，后来就直接趴在键盘上睡着了，直到你打给我。”

    “画了这么久？”听到这个，薄城阳似乎有些诧异，“你不会觉得累吗？这过程中有没有休息一下，吃点东西或者喝点水？”

    不光是出于医生对病患的询问，还出于他自己个人的关心。

    林冬霜摇摇头，“没有，我画画的时候，喜欢全身心的专注，不去做别的事情，等画完了再去做。如果画完实在太困就直接睡了。”

    薄城阳微微点头，“看来你真的很喜欢画画，这个职业我认为很适合你，你天生就应该干这个。”

    “……”

    林冬霜脸色突然一僵，握在一起的双手，一动不动，就像按下暂停键，眼神也变得空洞，片刻的光泽一瞬消失，只剩些许逃避的恐怖恐慌，在瞳孔深处蔓延。

    她扯了扯嘴角，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手。

    仔细看，她的右手食指根部，有一道浅浅的疤痕，这疤痕是永久性的，虽浅，却永远无法消失。

    她轻轻地抠着自己的疤痕，半晌没有说话。

    察觉她的沉默，薄城阳耐心等一会儿，随后主动开口，“怎么了？”

    “薄医生，你还记得我们上次说了什么吗？”

    薄城阳点头，“我记得，谈了关于你的事业，你的灵感。还有一部分的生活状态，你一直都是一个人。不过对于你的事情，我了解的依然有限，今天可以跟我多说一说吗？”

    上次一个小时的治疗，几乎有一半的时间，林冬霜都是沉默的，而他没有逼着她回答，耐心地等待，虽然了解的少，但是薄城阳也大概掌握了和林冬霜相处的方式。

    需要循序渐进，一点一点，慢慢靠近她。

    林冬霜坐直身体，“薄医生，上次你问了我很多问题，可是我没有回答你。今天我会告诉你多一点，就从你刚刚说的那句话开始。”

    薄城阳疑惑地看着她，“哪句话？”

    “你说，我天生就是干这个的。”

    薄城阳柔和道：“我说的都是发自内心的实话，我认为你极为有天赋，不知道你是哪个学院毕业的？你曾经应该有过一个非常好的美术导师吧？”

    林冬霜晃神几秒，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说道：“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薄城阳问。